第35章
第34章
畢業典禮上, 時歡作為經管學院本科畢業生代表上臺發言。
和四年前的開學典禮一樣,同一屆的所有學生按照院系劃分,坐在綜合體育館的不同區域裏, 在有些緊張的女生眼裏模糊成黑壓壓的一片。
她深吸一口氣, 将演講稿放在講桌上,伸出手去調試了一下話筒。
臺下是四年前那場不見硝煙的戰争中, 全華國成百上千萬學生裏厮殺而出的絕對贏家。她原本不過是其中很平凡的一個。
沒有令人稱嘆的競賽經歷,也不是哪座城市的高考狀元, 會在大一時為數學課頭痛, 大二時為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專業課作業熬夜通宵,大三時為了跟上導師的研究進度逼着自己讀完全讀不懂的外文論文,大四時同時兼職項目的RA和實習壓力大到崩潰大哭。
然而她還是被選中作為這樣一群優秀的人的代表, 站在這裏發言。
春芽破土而出。
努力和熱愛本身就會創造奇跡。
女生站在講臺上擡起頭來,身穿寬大學士服, 過肩長發被輕輕別到耳後, 發尾微卷, 臉上的笑容一如許多年以來的模樣,自信而堅定, 像是在閃閃發光。
正式的畢業典禮結束後,畢業生開始自發組織合影留念。時歡和室友站在一起合過照後,按照微信消息上提示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了穿着首大學士服鬼鬼祟祟混進來的顧之京。
她變得更美了, 纖瘦的小腿、烏黑長發、具有欺騙性的溫柔娴靜的臉。顧之京捧着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機,即便是套着像面口袋一樣寬大不合身的學士服也顯得文藝得不得了, 只不過言行舉止間還是那麽不拘小節,朝時歡揮了揮手就準備擠過一簇又一簇的景行畢業生來時歡這邊。
時歡正打算過去接應她,感覺到肩頭忽然被拍了一下。她轉過頭去, 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毫無心理準備會是他,她有些錯愕:“揚随?”
“要不要合張影?”
眼前的青年還是從前那一副肆意張揚的模樣,歲月沒有磨平一絲他的少年意氣,所留下的痕跡也只不過是令五官和輪廓更加成熟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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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時歡蹦起來和顧之京比了比手勢讓她來這邊找自己,然後站到揚随身邊左顧右盼,“是自拍還是拜托別人幫忙?”
“等顧之京擠過來吧。”揚随随口道,“我看了你的畢業演講,做得挺好。不過就是沒想到你會是代表經管的那個畢業生,看上去真是十分勵志了。”
即便好長時間沒有過交集,他的語氣還是一般無二,時歡幾乎是出自本能地聽出了他話裏的潛臺詞,于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錘了他一下:“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說我是個努力的笨蛋。”
揚随輕快地笑了笑,問她:“畢業以後去哪兒?”
“去芝大讀PhD,八月就走。你呢?”
“麻省化工。”
“真的假的?”時歡試圖扳回一城,“你托福是自己考的嗎?”
揚随把手中的畢業證書卷成一卷輕輕敲她頭:“自己考的,一百零九。就考了兩次,懶得再刷了。”
果然,當時英語只考四十分是因為不肯學。一旦覺得有用,以他的聰明才智,怎麽說也能夠考到普通人水平之上。不過這樣的托福成績并沒有他的錄取院校和專業那麽頂尖,時歡猜測能拿到錄取大概是因為他的軟實力太強。
還是一樣的恃才傲物啊。
說話間顧之京終于趕到眼前。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揚随,又轉過頭去問時歡:“班裏在首大的現在都在那邊等着你合影,順便也把在景行的搜羅一下一起過去吧。”
時歡仰頭看揚随:“要不要一起?”
當時高中理科實驗班和重點班的學生因為一直在一層樓的緣故,其實彼此間都不陌生,在景行和首大這些成績特別好的學生更是如此,常年在第一第二考場前後桌,平時考完試也會聚在一起讨論問題。
雖然是時歡班的,但是揚随應該也都認識。
“不了,不熟。”他招呼顧之京,“先幫我們倆在這裏拍張照吧。”
時歡連忙把手裏的學士帽戴在腦袋上調整好。帽子上垂落下來的穗穗恰好擋在眼前,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占據身高優勢的男生就幫忙伸手撥到了一旁。
三個人遠離人潮找了個人比較少的地方。顧之京跑遠了去調整拍照角度,揚随站在時歡身邊,用有些低的聲音說道:“電影節的時候醜乎乎的,今天還挺好看,真是女大十八變。”
時歡臉一熱,嘴上争辯:“一直很好看。”
男生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顧之京照完照片拿來給兩個人看,揚随在她的怒目而視下挑剔許久終于滿意,時歡說:“那等阿京發給我,我修一修再發給你。”
不敢相信直男的審美水平,所以最好交到他手裏的時候就是已經修好的。
揚随應下來,站在原地安靜幾秒鐘,深深看着時歡的臉:“那有緣美國再見……以前我聽東華初中部的人說你是大魔王還不信,現在倒是也這麽覺得了。”
時歡才和東華的老同學合完影,恰好爸爸媽媽也到了景行校園。不過令她意外的是,見到爸爸媽媽的時候周箨也在一邊。
“哇,優秀畢業生代表嗳。”媽媽把手裏的花束遞給她,趁機摸了摸她的臉,“笑笑今天真好看。”
在本科生涯結束的這一天,贊美、鮮花和祝福是主旋律,讓人也恍惚間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在這所校園裏所經歷的一切疲憊、挫敗和迷茫都是過眼雲煙,學生時代的意氣風發永遠不會結束,就如同在過去十幾年的讀書生涯裏一樣,自己在未來也一定是所在領域中流砥柱的存在。
真想永遠留在象牙塔。
時歡第一次萌生出這樣确切的想法,不由得轉頭去看周箨。
首大的老師堂而皇之地在畢業典禮上混進景行,景行在首大面前真的沒有底褲。而更加過分的是就算是他站在一衆本科畢業生裏也可以很好地融入。
“我都沒有見過你畢業典禮時穿學士服的樣子。”
當時兩個人正在關系冷淡的時期。時歡現在猜測,大概是周箨氣憤她沒有履行約定報首大,還支支吾吾不肯解釋清楚。
反正他永遠是那麽一副悶悶的樣子,有了心事也不會明明白白說出來,她只能靠猜。總之結果就是當時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參加的畢業典禮。
但仔細想想,他現在也只有二十四歲,連有些碩士生都比他大。
時歡靈光一現:“我去找首大的同學借一套男生學士服給你吧?”
已經博士畢業的周老師勉強點頭同意再穿上一次學士服陪女孩子合影以作補償。得到首肯的時歡立即把學士帽往他手裏一塞,飛跑着去追才離開的高中同學借學士服。
媽媽站在一邊笑吟吟地看着抱着時歡學士帽的周箨。
“我聽笑笑說,今年秋天你也要去芝加哥做訪問學者。”
周箨收回目光:“嗯。”
“笑笑一直是這個樣子,有點冒失,有點幼稚。長大了也沒有變一丁點。”時歡媽媽毫不留情地在背後指指點點。
“沒有。”
“我試圖教育了很多年都沒有讓她改過來,大概都是像她爸爸吧。”
才被指使去買礦泉水的時歡爸爸又一次背後被說壞話。
周箨輕聲一笑。
“小箨,在美國我們夠不到,笑笑就拜托你照顧了。其實她這次去的時間真的很長,等她讀完博士,大概你們也有二十七八歲了。”時歡媽媽很認真地說,“不過我和她爸爸什麽都不急,你們別擔心,一切按照你們的決定和步調來,過得開心就行。我們是什麽都不會幹涉的。”
她怕男孩子不好意思或是感到困擾,說得很體貼隐晦。
周箨瞳仁一縮,不自然地偏開目光。
被戳中了無法宣之于口的心事。
大概是被長輩誤會了,即便是體貼隐晦也讓人慌亂。其實以他們現在所處的關系階段,根本考慮不了那麽遠。更何況笑笑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不僅沒有徹底擺脫和封家的關系,還在事業上處處受制于封旻,連自己也沒有把握這場對峙要如何收場,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身敗名裂。而假如時歡和她的爸爸媽媽知道了這一切,還會不會像今天一樣?
他不敢嘗試。
明知沒有資格,他卻仍然在把她媽媽話裏隐晦提及的事情當做未來的計劃,和想要功成名就的動力。如果不是在時歡面前自慚形穢,拼命想要彌補自己的不光彩出身,以他的性格,大概會從始至終專注于研究,根本不會分出精力去追求那些職稱和地位。
也許笑笑會不在乎,也許。但他不敢去問或者賭。他擁有的東西太少,時刻覺得如履薄冰,患得患失。
好像他只是出神片刻,時歡就借到衣服折返了回來。六月底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她跑得滲出薄薄一層汗,臉蛋也有些發紅,沒什麽形象地撐着膝蓋大喘氣。
時歡低着頭,他也低頭看她。女孩子烏黑濃密的過肩發中,露出一只十分眼熟的銀質發卡。
時歡喘夠氣站直腰板,發現周箨的視線落在自己的發間沒來得及收回去,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小小的“S”型發卡,側過頭來笑着向他展示。
“是你送的,還記不記得?其實我不太常戴,因為我總是會動來動去不老實,怕掉下來弄丢了。上一次戴還是高中畢業典禮和成人禮。”
八月初收拾帶去美國的東西時,時歡全家都在發愁,怎麽把那麽多都覺得必要的東西塞進有限的行李箱裏。
爸爸媽媽在客廳将衣服裝進密封袋裏抽幹空氣,不放過最後一絲可利用的空間。
她坐在自己的卧室有些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書桌,而後拉開抽屜,将那枚小小的發卡收進了要帶走的錢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