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6章
“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嗎?”
廚房裏, 時歡站在周箨身旁,捧着碗打開電飯煲幫忙盛飯。察覺到周箨結束那通電話後異常沉默,似乎有些情緒不高, 她試探着開口同他說話, 打破沉寂。
他正把燒好的菜裝進盤子,聞言擡眼看了看她, 輕輕應了一聲:“嗯。”
很少聽到周箨會說累,她甚至有些揣摩不出他是不是在哄她。
“因為研究經費還是沒有進展嗎?”
她只是模糊地知道一點。周箨的項目申請原本審批得很順利, 但經費卻遲遲拿不到。理論物理學研究對計算的要求很高, 計算機和服務器的購買、維護還有電費都是不小的數目。周箨也沒有那麽多的積蓄可以全部墊付。所以如果無法及時拿到經費,就很難展開項目。
他拒絕了美國提出的優厚待遇,突破了很多阻礙才回到華國, 然而卻被一群蠅營狗茍之輩所壓制,只能一天天地向後拖延項目進度, 虛度時間。
周箨低着頭, 烏黑眼眸中極快地流過一絲深沉的顏色。
“嗯。”
“氣死了。”時歡瞬間被激怒, “那幫腐朽的管理層不知道在搞什麽,這樣浪費你的時間。他們是不是覺得你年輕, 故意為難你?氣死了。如果我說話有用就好了,我要沖進研究所把他們劈頭蓋臉都大罵一通,讓他們支持你的研究。”
女生揮舞着盛米飯的木勺義憤填膺。即便束手無策只能說些幼稚的話解氣,他卻仍然覺得很安慰, 看着她時唇角忍不住帶了些笑意。
“沒關系。”
他忽然開口,讓正怒火中燒的時歡有些輕微的錯愕。
她下意識地這樣為他不平, 就讓那些算計和威脅本身看上去不再那麽面目猙獰了。上天給了他很多挫折,但只要她在身邊,好像就沒關系。他就不會覺得生活暗淡無光, 漫長難捱,好像無論如何也能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告訴自己,還可以堅持下去,去解決一切麻煩。
但周箨無論如何不會将這樣的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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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想想辦法,暫時不急。下周我要去瑞典參加一場會議。”
“下周?”時歡跟在他身後走向餐桌,“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打算下周回天城呢,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本來還想邀請你一起去的。”
周箨的動作頓了頓,随即恢複如常,平靜地将勺子和筷子分給她:“這一次恐怕來不及和你一起了。”
時歡抱着保溫盒踏進屋子,而後轉身輕輕關上房門。
周箨家裏還是靜悄悄的,像以前一樣沒有什麽人氣。而以前總是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地板和家具現在也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她已經記不清周箨有多久沒有回來了,也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幾乎不再踏足這裏。讀書時兩個人一起吃漢堡可樂和除夕餃子待過的客廳,竟然開始變得有些陌生。
時歡在客廳停頓了幾秒,看了看曾經熟悉無比的家具陳設,忽然有些心酸。
自從周箨大學畢業,周阿姨也越來越少回到這裏,自然也不太用心打理。而現在她更是卧病在床,沒有精力去管這些瑣碎的事。
客廳裏沒有開燈,她站在半明半暗的玄關處,恍惚間有種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和周箨的錯覺。
反應過來這一點的時歡有些不好意思。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始老氣橫秋地懷念過去了。
她蹲下身去熟門熟路地換拖鞋。然後抱着保溫盒去敲周倬雲的卧室門。
保溫盒裏是時歡媽媽做好的飯菜。
周阿姨最近身體不太好,雖然沒查出來什麽具體的病症,但總是會有些感冒胸痛的小毛病,這幾天更是發了一場燒。時歡媽媽覺得她一個人生病沒有人照顧、吃飯都沒有着落很可憐,就會順手把一些自家才做好的飯盛好讓時歡送過來。
“阿姨,這裏是我媽媽做的青菜和湯,我爸爸煮的雞胸肉,還焖了小米粥。她們有特意做得清淡些,病裏吃也是可以的。”
周倬雲一個人靠坐在卧室裏偌大的雙人床上。她長得很漂亮,也很有氣質,即便是年過五十,眼尾有了細紋,皮膚也不再緊致,但仍然讓人看起來就會覺得很舒服。
時歡将東西在她的床頭櫃上放下,發現周阿姨比自己印象裏變得又瘦了一些。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青筋突起,腕骨突出,模樣有些憔悴。
“笑笑,謝謝你和你爸爸媽媽。”
即便是病中如此狼狽,她還是笑得優雅得體,語調也讓人覺得舒緩。
時歡連忙搖頭。周倬雲笑着看着她,又開口道:“可不可以坐下來陪我說會兒話?”
她指了指床邊的單人沙發:“我聽你媽媽說,小箨邀請你去首都和他暫時住在一起?”
“我在首都實習,實習的地方不好找房子,恰好周箨租的房子在附近,還很大。那天他聽我說這件事,所以就邀請我了。還要多謝他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周倬雲輕輕笑了一下,溫柔地打量了時歡片刻,意有所指地說道:“恐怕也只有你遇到這個麻煩,他會開口邀請。”
從小到大,心目中的周阿姨都有些正經、優雅、高不可攀,時歡一時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周阿姨的口中說出來。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那背後的意思就足夠讓人面紅心跳。
她在周阿姨面前本來就有些放不開手腳,這下子更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安靜地縮在沙發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知道你性格和心腸都很好,也很喜歡你,所以沒有什麽好對你隐瞞。我之前對小箨的照顧和關注的确缺失了太多,這些年來他和我的關系很不好。現在我有了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量,可是一直都聯系不上他,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轉達,讓他如果有時間回來見見我?”
雖然時歡或多或少感覺到了周箨和周阿姨之間關系的冷淡,但聽到周阿姨親口這樣說還是有些震驚。腦海中那天無意中聽到的周箨的電話重新浮現出來,周阿姨的話讓那個隐秘的猜想似乎又得到了某種印證。
見時歡面露猶豫之色,周倬雲始終娴靜溫柔的神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她微微從床上直起身子,有些急切地懇求道:“笑笑,你是他最重視的人,如果你開口他一定會考慮。哪怕他不回來,只是和我打一通電話也好。我知道這麽多年自己錯了。求求你,笑笑。”
周箨接起電話的那一瞬間,時歡的心更沉重了一點。
周阿姨開口求她,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推脫。況且周阿姨承認了自己這麽多年來疏于照顧的錯誤,大概是很真誠地想要挽回和彌補周箨。時歡對自己的家庭很滿足也很依賴,覺得如果能夠幫周箨和周阿姨冰釋前嫌,也許能讓他也不再過得那麽苦。
哪怕有任何一丁點可能,她都希望周箨能再多得到一些幸福。
但播出這通電話時,她還是猶豫着不知道要怎麽說,在周阿姨面前,她甚至有那麽一瞬間逃避般地寄希望于時差讓周箨錯過這通電話。
然而電話響起幾聲後,對面那聲略帶困意卻仍然清晰的一聲“喂,笑笑”還是讓她的希望落空了。
“唔,你之前GRE考了多少分來着?”
沒想到女生無視時差大半夜打過電話來就是為了問這種事情,周箨一時有些驚訝,但也在心裏默默為沒有什麽意外情況發生而松了口氣:“數學一百七,語文一百六,作文五分。”
察覺到她有些支支吾吾,周箨體貼地開口主動問道:“怎麽了?”
“就是……我考試之前有點緊張。這可能是申請前最後一次刷分了,再往後的考位都沒有了,所以……如果時間允許的話,你可不可以回天城來輔導我幾天?”時歡吸了一口氣,又極快地補充道,“還有,周阿姨想見你,她向你道歉,問你可不可以回來一次。”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時歡知道,周箨一定聽得出,前面請他來輔導她的理由有多牽強,真正的原因一定是周阿姨的懇請。
于是她又趕快補充:“不方便也沒關系,是真的沒關系,以我們的關系,你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客氣——”
“你覺得,我應該回去嗎?”
低沉溫柔的男聲化作無線電波穿過千萬裏沉寂傳來她耳中。時歡那麽了解周箨,自然聽得出,不是诘責反問,而是放下一切固執和頑抗,想要認真聽詢她的意見。
“其實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時歡捏緊手機,手心沁出的薄汗,有些滑,“我只是考慮,無論誰對誰錯,解決問題總需要好好談談。無論怎樣,事情的選擇權在你。你怎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周箨回到天城的那一天,周倬雲特地請了假去機場接他。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面對着這個從小沒人照看就将他一個人鎖在家裏、只會丢給他錢讓他自己去找飯吃的母親,周箨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她有些不太熟練地關心他的近況,同他寒暄。車裏開着冷氣,周倬雲的手心還是在方向盤上留下了薄薄的汗漬。
“我們開門見山吧。”周箨道,“你求着笑笑勸我回來,故意當着她的面表達悔恨,讓她心軟,是不是還是要千方百計地說服我被封旻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