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午夜
朱顏撩起袖子下了第一鏟,手臂上的淤痕即使是在夜晚也分外明顯,百裏翼之前也見過,覺得就是一個淤青,過不了幾日就會退下去,卻沒想到直到今日還沒有消下去的跡象。
不只是百裏翼,臉晉楚淮都覺得有些奇妙,一人一鬼盯着她的手臂硬是沒有眨一下眼睛,晉楚淮咋舌道:“我以前行軍的時候,聽說有的地方流傳,鬼身上也是帶着毒的,被弄傷了的話很難好起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朱顏聽不到晉楚淮的話,随意地鏟着土:“學長說了,這裏的花壇接到不是沒有移植過草皮,可不論什麽移植過來都絕對死光光,這裏連野草都不長,肯定是有問題的。不過我只聽說過鬼怪入魔的地方會長時間寸草不生。”
百裏翼鏟了一些土,又問:“你怎麽确定你丢失的證件是在這裏?”
“怎麽可能。”朱顏翻了個白眼,“我是在想,既然這裏許的願望能成真的話,有鬼也是在這附近,有些鬼不是不能離開自己死亡的地方?但是也應該會有媒介吧?白骨什麽的。這附近都是十幾年前鋪的水泥地,就算這面牆也有五六年的歷史了,只有這片花壇的土制松軟,就算被翻過一遍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朱顏沉默了下,突然擡頭露出一個笑容:“我想,要是這裏埋了具白骨的話,仿照電視劇裏面的方法把它燒得一幹二淨,看它是不是還能作怪。”
晉楚淮看了下行李箱裏面的東西,小聲地說道:“看來她事先都準備好了呢,打火機,鹽,油,匕首——全部帶了,你就是那挖坑的勞動力了。”
百裏翼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鐵鍬,再看看朱顏手上根本沒有戰鬥力的小鏟子,不由得認同了晉楚淮的說法。
朱顏像是漫不經心似的随手挖了幾個地方,花壇有點大,他們兩個人不可能把所有地方都翻一遍,只能憑運氣和所謂的第六感。
晉楚淮到底是靈體,雖然以靈體存在的時間不長,但是也比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大活人要敏感得多,前一次是大白天來,人多陽氣重,所以沒有感覺,一到三更半夜四周沒有活人的時候,哪個地方陰氣重就很容易感受到了。
他圍着花壇走了一圈,在比較中心的一個地方站定,沖着百裏翼招了招手:“這裏。”
剛好朱顏也走到那個地方,百裏翼就從善如流地過去,對着晉楚淮指着的地方挖了起來。
那塊地方挖起來的感覺和別的特別不一樣,總覺得一鏟下去會挖出不該挖出的東西。
朱顏站在離他只有兩步的地方,用腳跟蹬了蹬腳下的土,也皺了皺眉,蹲下來用小鏟子開始慢慢挖坑。
百裏翼一邊挖一邊不由自主地向後看,周圍明明沒有行人,但他總能感到有視線落在他背上,回頭望去的時候,轉角的地方除了路燈也沒有行人。
晉楚淮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立身站在他身後往路燈邊張望了一下,的确沒有人,但那種視線又無法讓人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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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低着聲音問了一句:“是不是覺得有人在看?”她擡頭狀似無意地看了眼路燈底下,“沒有人,看不見就不要多想了。”
雖然都是這麽想,但是要裝作真的不在意還是有點難度,百裏翼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鐵鍬上,但是越想裝作不在意,就覺得背後的視線越讓人猶如芒刺在背,就連一開始不放在心上的風聲仿佛也帶了一點的陰森。
百裏翼用力地把鐵鍬鏟到土裏,一腳踩下去,猛然間覺得鐵鍬的頂端撞在了什麽東西上,低下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鏟得深,那一腳又踩得猛,把整個鐵鍬鏟土的部分都踩進了土裏,朱顏找來的鐵鍬頭部還特別長,可能是頂到了花壇底部的石頭。
他試着挑了下,可能是卡在了哪裏,完全動彈不得。
百裏翼只能把鏟子拔出,正打算換一個地方重新鏟下去,卻猛然發現鏟頭較為尖銳的地方有一點濕潤的血紅色,大半夜襯着慘白的燈光,着實吓了他一跳。
晉楚淮用手指接了點嗅了嗅,說道:“是血。”
雖然說大半夜不遇上什麽東西都覺得對不起自己不睡覺出來夜游的興致,但是百裏翼怎麽想也覺得自己最衰也就是挖一具死人骨頭出來——但是按照正常的——正常的現代科學知識來說,死人是不會流血的。
朱顏沒有靠近,指着那塊地對百裏翼說了一個字:“挖!”
挖還是不挖?這還真是個問題。百裏翼糾結地看着晉楚淮,既然會流血,下面埋着的肯定是和活物,不會是朱顏的身份證學生證,埋在地下還能活着的……要說是人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相信。
晉楚淮也覺得不妥,逞匹夫之勇是的魯莽的表現,就算他能護住百裏翼,這裏還有個朱顏落單。
他仰頭問百裏翼:“要不要叫人間兇器來?”
高叁?就算這個時間他不在他哥身邊,也應該已經睡下了吧?這種狀态下把他叫起來……百裏翼直覺地認為高叁身上絕對有種叫起床氣的壞習慣。
百裏翼搖了搖頭,吸了口氣,下了第一鏟。
花壇上第一層土經常被人翻動,所以非常松軟,不需要花太多力氣,過了表面一層就得花點力氣,這就是為什麽朱顏叫他來的原因——她再怎麽彪悍都沒有這麽大力氣來浪費。
百裏翼先挖出了個小小的坑,沒有看見太出格的東西,也就放心地把洞口又挖開了一點,不一會兒就清出一塊較硬的土塊,上滿還很清晰地印着之前百裏翼一鏟子插上去的印痕。
百裏翼小心地半跪在地上,低下頭幾乎和晉楚淮的碰在了一起,一人一鬼盯着細縫,半晌沒有動作。鏟尖上的血就是從這下面帶上來的。
“大概是一具活着的僵屍?半腐爛的,皮都皺在一起,傷口外翻,青筋外露,骨肉相連,還有蛆在空了的腦骨裏面鑽來鑽去……總不可能比這個更惡心吧?”百裏翼小聲地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只要在心裏想着最惡心的畫面,看見什麽都不會怕了!
他擡頭看着一直注意着這邊動靜的朱顏,想一個女孩子膽子再大也應該會被吓到,于是多嘴問了一句:“朱顏,有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鬼啊,屍體啊,僵屍啊什麽的……”
“有。”朱顏非常認真地回答,“蜘蛛,壁虎,螳螂,蝗蟲,蟑螂……”
“……當我什麽都沒有問。”
百裏翼掀開那塊土板,下面還是一層軟土,上面還有幾個洞,好似是有巨型蚯蚓出入過。
他剛想把手放到洞裏,晉楚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還不清楚裏面有什麽,不要這麽莽撞,先用鏟子把土鏟開。”
百裏翼點了點頭,用鐵鍬鏟走了上面一層土,下面露出來的似乎是紙制品,絕對不是他之前想的屍體。
百裏翼不敢大意,把裏面的東西用鐵鍬鏟了出來,混着土倒在一邊,用腳蹭掉了上面的土,清晰的看見了上面的三個燙金的大字——學生證。
原來真的還能找回學生證啊,都沒了兩年了……百裏翼用兩只手指夾住學生證的封面,夾在裏面的身份證借書證都掉在了地上,從上面的照片看來,的确是朱顏沒有錯。
但是學生證的內頁都被紅色的液體黏在了一起,內頁還是濕的。
百裏翼陰着臉朝着土坑裏看了下,土坑底下散着點玻璃碎片,隐約可以看到還埋在土裏斷裂成兩段的試管。
“大概是把裝着血的試管和學生證埋在一起,剛才被我弄斷了。”百裏翼忘了晉楚淮說的話,把手放到土坑裏找找了下,沒有找到更多的東西,“這裏只有學生證身份證借書卡準考證,沒有別的了。”
“……百裏翼!把手收回來!”
晉楚淮突然吼了一句,還沒等百裏翼反應過來,突然抱住他的腰把他往旁邊一帶,百裏翼只覺得有什麽慘白的東西擦着自己的手臂刺了出來,打在自己原來蹲着的地方,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坑洞,就和他之前看見的一樣。
“那,那是什麽?!”
百裏翼指着那個幾乎可以容納一只手臂的坑洞,剛才是不是有什麽東西……鑽進去了?!
“百裏翼。”朱顏站了起來,往他身邊走,“怎麽了?突然這個樣子……”
百裏翼反射性地擡起頭,卻猛然白了臉,朱顏的腳邊出現了一個洞,類似于蛇骨的東西鑽出來,晃動着尖銳的頭部尋找目标,偏生朱顏完全看不到,只是盯着突然摔在一邊的百裏翼。
“朱顏!”百裏翼掙紮着爬起來,“快過來!”
原本還在靠近的朱顏卻在聽見他的話後,突然停下了腳步,瞪着他身後仿佛那裏有什麽惡心的東西。
百裏翼往後看了一眼,幹幹淨淨,除了馬路和路燈,什麽都沒有,就連先前刺人的視線也沒有了。
“朱顏?”百裏翼叫着她的名字,聲音有點發顫,他明明知道朱顏看不見幽靈,但是那種直勾勾的眼神……
“……”朱顏開口,“我動不了。”
動不……了?
百裏翼的視線猛地下移,朱顏右邊的土裏伸出兩只胳膊,宛若無骨似地攤在地上,卻牢牢地抓着朱顏的腳,左邊的土壤裏伸出來個頭,長長的舌頭猥瑣地纏繞在朱顏的小腿上。
那張半毀的臉太熟悉了,連想認錯都不可能,男人就像被埋在土裏的蚯蚓,只露出頭和類似于尾巴的脊椎骨,抓着朱顏不放手。
“朱顏!”百裏翼跳起來,沒頭沒腦地就想往朱顏身邊沖,才跨出一步就被挂在身上的晉楚淮止住了腳步。
雖然晉楚淮是靈體,力氣依舊比他大得多,晉楚淮抱着他的腰,把他阻止在原地,百裏翼竟然一步都邁不出去。
“晉楚淮!別鬧了!放開我!”
晉楚淮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去幹什麽!你除了看得見還能做什麽?!”
“但是朱顏……”百裏翼突然看向晉楚淮,“我們這邊有兩個人,總會有點辦法的吧?!就算冒險也要試一試!總不可能放一個女孩子在這裏吧?!”
“對我來說朱顏只不過是陌生人!”晉楚淮突然說,“讓你去送死和看着她去死,我寧願選擇後者!”
“……晉楚淮?”百裏翼愣了一下,他沒有想過這種冷情的話會從晉楚淮嘴巴裏蹦出來,朱顏和他們雖然真的沒有深交……但那好歹是個活人啊!
“……百裏翼你夠了……”朱顏的聲音宛如從地獄裏面傳來,“要是看得見的話,說一句不比沖過來更快嗎?!他媽到底是什麽東西抓着我的腳?!在哪裏!”
為什麽這時候被指責的是他……?
百裏翼反射性地有問必答:“右邊的地上。”
朱顏揚起手上的小鏟子,猛地砍下去,百裏翼只見到應該只是用來給盆栽翻土用的小鏟子利索地切下了那雙鹹豬手,男人慘叫一聲,迅速鑽入了土中。
“啧,你吼得這麽大聲是想把周圍的人都叫醒嗎?!快點離開這裏!”朱顏走了一步,頓了下,“……為什麽我覺得好像還是有東西抓着我?”
晉楚淮松開手,百裏翼蹭蹭蹭退出了花壇,那個男人被砍斷的兩只手還抓着朱顏的腳踝,手腕以下的殘肢拖在地上,一扭一扭的像是壁虎斷掉的尾巴。
“……所以我說,”晉楚淮神色複雜地看着百裏翼,“我更擔心的,其實一直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