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田子謙看着這杯酒,此刻他恍然清醒。深更半夜的,長歌為何選擇這個時候請他喝酒?白天有大把的時間,為何要夜半更深呢。他猶豫了,喝還是不喝?不喝長歌一定會不高興,而喝了之後,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不愧是堕雲谷的少主,連喝一杯酒都這麽小心謹慎。柳長歌悠然一笑,端着酒杯輕抿一口,模樣很享受:“這酒,可是我從皇宮帶出來的禦酒,尋常人無法喝到。今晚我是特意把這酒,送給你品嘗的。田公子莫不是要拂了我的好意?”
這酒嘛,的确是難得的美酒。光聞這四溢的酒香便知,乃是上乘的玉液瓊漿。田子謙愛酒,他不但愛美人,愛權勢,他更愛的卻是酒。于是柳長歌便對症下藥,不惜犧牲“色相”來釣這條大魚!
只是這酒在端來之前,她特意讓陳明哲加了幾味草藥。可以讓酒味變得更香,讓酒水變得更濃,更有滋味。喝了之後,會讓人飄飄欲仙,宛如绮夢。
長歌都這麽說了,這酒便是有毒,田子謙也不能不喝了。何況,他樂在其中。只是喝之前,他有幾句話想跟柳長歌說。他與長歌碰杯,哭訴衷腸:“曾有幾次夢回,我會看到你的身影。你是折扇的主人,我偏偏傷害了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柳長歌沒想到田子謙這麽羅裏吧嗦,只得微笑地應道:“我沒有生氣,如果我生你的氣,怎麽還會邀你喝酒呢。你想多了!”
田子謙執意要解釋清楚,讓長歌看清他的心。情急之下握住了長歌的手,感覺她的手有些冰。無奈他只能用一只手來給她溫暖,因為長歌今晚的目的,就是讓他喝酒。他會遵從。“長歌,你的名字真好聽。我當時就在想,我們會不會有可能……在一起。”
柳長歌深眸斂光,內心着實厭惡。不知道為什麽,田子謙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俊朗潇灑。可他做的這些事情,讓她無法認同。他們的理想不一樣,人生更加不同。田子謙如此妄想,只為得到她。然而,這些卻讓她更加看清了這個男人。
柳長歌的笑容在風月裏顯得格外奪目:“田公子,這酒還沒喝,你倒是先醉了。”
田子謙憂傷一嘆,感覺心好痛,那是一種扭曲的抽痛。他也有脆弱的時候,他一生沒有追求過什麽。武林盟主的位置是那樣的崇高,榮耀。父親想要,他也想要。可比起柳長歌,盟主之位便失去了光芒。他想要的,原本就是她。
濁酒入腹,辛辣沖喉。田子謙的臉龐浮起了醉意的紅潮,手臂一攬,便将長歌樓進懷中。長歌并沒有掙紮,而是一眼不眨地盯着田子謙的眼睛。那早已擴散了聚焦的眼神,說明藥效已然發揮。才一口而已……她不得不佩服陳明哲。
現在的田子謙,已經沒有了威脅性。柳長歌一掌将他推倒在石凳上,搖着扇子驅趕周遭的酒氣。她另一只手還端着酒杯,就這麽靜靜地盯着田子謙這張醉生夢死的臉。他心甘情願沉醉,怨不得她。“田公子,還魂丹在你身上嗎?”
田子謙眯着朦胧的醉眼,聽到還魂丹三個字時,下意識點了點頭。
柳長歌當然不會親自去搜他的身,畢竟男女有別。她泰然自若地退後兩步,看着從黑暗中走來的身影。月光輕觸他棱角分明的容顏,既然陳明哲能為公主分憂,他燕紹豈能甘于沉默?
燕紹的手在田子謙身上一頓摸索,最後将視線,凝在他後腰上墜着的一塊墨色玉佩上。将玉佩拽下來,雙手奉上。“殿下,應該就是它。”
柳長歌撫摸着玉佩,感受它不尋常的光滑度。執在掌中,細摸有些發澀。她忽然将玉佩舉起,透過月光,看清了裏面那顆如黃豆般大小的丹藥。她唇角終于露出了如釋負重的笑意,原來幫助別人,竟是如此舒暢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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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念萬萬沒想到,柳長歌居然會得手!此刻還魂丹在手,她卻擔憂另一件事。
柳長歌見此問:“還有何難處?”
楚念嘆道:“我父親不準任何人入禁地,上次我是偷偷潛進去的,父親也許是發現了,所以在禁地周圍,布下了陣法。沒有他的準許,誰都接近不得。”
楚淩峰竟不惜在禁地周遭布施陣法?柳長歌覺得,他應該是在防一個人。而這個人是誰,她心中已經有數。因為在淩峰堡中做客的,不僅僅是她。
表面上能夠做到風平浪靜,楚淩峰和田罰之間,是真正的了解對方。也在互相制衡對方。那為何,一定要舉行婚禮呢?難道是因為,楚淩峰的妻子曾經希望,他們兩家可以結親。于是楚淩峰,至今為止仍然尊重妻子的意願。
柳長歌覺得這事有點難辦了,她既然身在淩峰堡,就不能做出違背道義的事情。雖然她可以用武力硬破陣法,可這并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要想光明正大的進入禁地去救人,就只有一個辦法……
她不惜在夜深人靜時來此,就是為了看他。
然而當他真正的存在她的眼裏時,她卻忍不住憂傷。他剛才在換衣服,她不便出現。此刻他換完了衣服,就坐在涼亭裏,觀望月色。
他面無表情,她卻能夠從月色中,看出他的蒼白。蒼白的臉孔,蒼白的嘴唇,蒼白的眼神。充斥着空洞的情感,空洞的理想,與空洞的思念。
他機械化的眨了眨眼,扭動脖子。望着月下一抹素白。
她蹲在花卉旁,摘下一朵蘭花放在鼻端輕嗅。她側面的臉頰好美,可他心裏,卻生不起一丁點亵渎之意。
不知不覺,他冷漠的眼裏,浮現一抹超出他意料之外的情感。一抹淡淡的寵溺。
她與他是有距離的,可是彼此的心,卻從來沒有過距離。
他想親近她,于是他撐起疲憊的身軀,來到她的身旁。可能下蹲的舉動牽扯了身上的傷口,他卻不在乎。仍然遵循心意蹲在她面前。
她看起來很高興,燦爛的微笑使她更為親切。這笑好熟悉,每當入夢時,他總能看到一個女孩在向他微笑。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女子的頭發,如此輕柔的力道,像是在撫摸珍貴的寶貝。
她就是他的寶貝。她曾經被他捧在手心裏,視如珍寶。
百裏晴遷淚如雨下,卻不敢打擾他。她怕一出聲,他就會清醒。
清醒?多麽可悲的字眼。
曾幾何時,享受父愛也需要他沉迷其中才能如願了呢?然而清醒之後,他就會變成另一個人。一個冷漠,冷血,沒有半點感情的陌生人。
清風起,月影移。他忽然頓住舉動。他在做什麽?他不知道。下一刻,他遠離了她,像個木樁般,仍舊坐在凳子上。
方才雲霧遮蔽了月光,他的意識才能有片刻的疏松。此時月影襲來,他還是一個無靈魂的人。
百裏晴遷用受傷的眼神望着他,望着他面無表情的臉孔,以及他脖子上的鞭痕。她閉上眼,真想那揮之不去的鞭聲遠離她的思緒。可她做不到!
父親每天都會承受這樣的痛苦,每晚都要在弗元清的鞭撻下,茍延殘喘。作為女兒,她卻沒有能力阻止這一切。
她想知道父親到底怎麽了,為什麽要以這種的方式來懲罰自己。而他,居然不認得她……
她眸光掠影,忽然遁入葉群中。下方的百裏墨沒有追擊,而是仰頭看了看她,便息事寧人了。只要她不在他視線內活動,她就不會有危險。
耳邊清風徐繞,司馬雲海來到她身邊,輕聲問:“你跟伯父相認了嗎?”
百裏晴遷搖了搖頭,目光仍舊注視百裏墨。她嘆了一聲說:“他不認得母親,也不認得我。或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司馬雲海想了想,疑問道:“會不會是中了蠱?”
百裏晴遷起初也這樣想,可是父親的醫術冠絕天下。就算弗元清想對他下蠱,恐也難上加難。但如果趁其不備,還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得手。萬分之一,何其渺茫。
她現在只想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唯一能夠實現的,就只有親自去問弗元清。
司馬雲海看出晴遷的心思,立刻阻止:“就連伯父也中招了,你去不是送死嗎?”
月映枝頭,一道黑影俯仰而來。
百裏晴遷與司馬雲海雙雙一驚,同時騰身躍起。樹枝輕折,在這道淩厲的罡風撫潤之下,周遭一片沉寂。
砰!葉群紛飛,飄揚于空。
她在葉陣中望着父親,司馬雲海一直拉着她的手。她知道,他是不想她受傷。
無論父親對她如何,她都不會還手。還是那句話,她從來沒有對他防備過。
雙袖盛風飄舞,她輕輕地笑了。兩股淩風從袖中散出,一絲清晰的血痕眷戀着她的微笑。就連岑亮的天光,也無法拭去她心中的痛。
這絲鮮血在司馬雲海的眼裏,竟是如此的觸目驚心。她,終究是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