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熱戀的感覺，也許就像一杯熱奶茶，在寒天臘月的大東北，握在手心時，恨不得融化進去的感受。
和葉振的戀愛，是林與樂人生中的第一次戀愛。
那種感覺有點神奇，也有點奇怪。奇怪于有個人忽然被當做你的另一半，親密地與你的人生或者整個人交織在一起，産生了關聯。甚至心裏已經能感覺到，若是這份聯系被撕開的時候，會有多血粼粼，多血肉模糊，多撕心裂肺。
林與樂有時候，會有所恐懼。有時候午夜夢回間，會夢到葉振背叛她，欺騙她，冷嘲熱諷她，這一切只是個笑話，直到早上醒來，才後知後覺想起來，啊他已經是我男朋友了。
可依舊，依舊還是惴惴不安，疼痛不已。最主要是不習慣。
一個人單身太久，是會失去愛的能力，或者簡單來說，就是談戀愛的能力。
可葉振不會。
葉振初中戀愛過一次，高中離家出走時，也戀愛過一次。
也許年齡上，林與樂的确比葉振年長，可在其他很多方面，葉振都表現得要成熟得很多。
尤其是，在兩人戀愛行程的安排上，葉振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沉穩和自如。
好像天生就會談戀愛一樣。
林與樂害怕這個。她害怕很多，但非要說的，就是這個。好似，她會随時被抛棄一樣。
但這種心情，只是掩蓋在熱戀的甜蜜之下，就像巧克力裏的那點兒苦，夾在中間兒，并不顯然。
開學後的第一個假期，是中秋。
林與樂在熱戀的慫恿和勾引下，又跑去了B市找葉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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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兩人也沒怎麽出去，就窩在葉振學校外面的公寓裏，一起看電影，一起睡覺。
起初，只是葉振睡地上，林與樂睡床上。
後來，林與樂怕葉振冷，便叫他上床了。
在葉振再三推脫和林與樂的多次邀請下，最後兩人蓋着兩張被子，暧昧而尴尬地睡在同一張床上。
林與樂很俗套地問了那個所有情侶都會問的問題：“你最初是怎麽喜歡上我的？”
黑暗中，葉振翻了個身，平躺着仰望天花板，身上涼涼的，眼睛折射着窗戶外面的路燈，有一丁點兒亮。
他說：“不知道。明确地感覺到喜歡你，就是，在學校見面那一次吧。”
林與樂很震驚，她以為葉振很早就喜歡上她了，卻沒想到是那麽久直到見面之後的事情了。她佯裝生氣地開口：“什麽？那你之前算什麽？”
葉振轉頭看她一眼，笑了，瞳孔更亮了。
他說：“之前那是好感。”
“那好感怎麽來的？”林與樂又問。
葉振開始不正經了：“聲音好聽，人又漂亮。這樣的姐姐誰不喜歡。”
林與樂臉紅了，擡手打他一下：“呸。你正經點——”
話沒說完，手就被葉振一把抓在掌心。
涼涼的，但手指是熱的。和冬天的時候相反。
林與樂愣住。
葉振眼神帶笑，卻依舊認真地望着她，說：“有很多吧。”他頓了頓，接下來視線游弋回天花板上，笑也跟着消失了。
他用曾經無數次在午夜跟她打游戲時的那種沉穩篤定的聲音跟她說：
“我有時候感覺，雖然你比我大，但其實有時候你比我還不通世故，更加沒安全感，好像被什麽東西困住了一樣。懵懂，困惑，迷茫，幼稚。但偏偏，又覺得自己應該成熟。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姐姐挺好笑挺有意思的。”
“但又——很讓人心疼。很讓人關心。”
本來前一半兒聽完，林與樂是又觸動又想笑，爪子又伸出去想打人了，但後半句話徹底讓她爪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幾乎有些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來應對這樣的場景。
她不知所措，不會戀愛，不懂被愛，不明白該怎樣坦率地接受別人的好，別人的愛。
她只是僵在那兒，然後愣愣地看着葉振。
葉振卻笑了，然後親了林與樂一下。
林與樂臉一下又紅了。
停住的爪子一下又伸出去了，并且這次更兇更猛烈。
葉振笑着挨了幾下打，林與樂恃寵而驕沒停下，像是惱羞成怒了似的，不願讓別人看到她心中的歡喜和脆弱，便用神經質的張牙舞爪掩蓋內心的感動。被打了好幾下後，最終葉振‘忍無可忍’索性出手，摁着林與樂兩只手，一下把人給鎖懷裏了。
一手抓着肩，一手抓着手，身體前傾幾乎覆蓋在了林與樂上方。
一個危險又暧昧的姿勢。
兩人瞬時停了。
無論什麽時候回想起來，林與樂都能想起來，那個時候荷爾蒙飙升，心跳快得像是要尖叫的熱水壺，幾乎憋得她喘不過氣來。
葉振的大腿透過薄薄的睡褲貼上來，兩人的恥骨相蹭，暧昧，羞恥，又刺激。
很難不讓人想到一點兒別的。
林與樂躲閃了眼神，想要退開。
葉振卻摁住了她。
男生這時候的眼神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幽暗，隐忍，又克制。像是有話要說，有事要做，卻狠狠地隐瞞下來了。
很久，久到像一個世紀那麽久。
男生終于嘆一口氣，然後像是一卷燒起來的紙巾，腰腹蜷縮下來，高高大大的人，就這麽蜷縮着，把女生扣進懷裏。
下巴擱在林與樂臉旁，活似一只大狗似的，蹭了蹭，又嗅了嗅。
最終，他說：“林與樂，我愛你。”
肉麻的話，在熱戀時刻，不過是情到深處，恰逢其時罷了。
他聲音喑啞，情動。很難不讓人臉紅心跳。
林與樂推了下他的頭沒推開，最後索性轉過身，幹脆地抱住他。
兩人便像兩只蚌似的，交織扣在一起，緊密相連。
沒有什麽，比擁抱更好傳遞愛意了。
等待這份洶湧而來的情緒褪去，兩人平靜下來。
沉默很久，林與樂問：“你以後想幹嘛？”
葉振開玩笑：“高考完，就跟你去領證。”
“你少來。說認真的。”林與樂嗔怪。
然後，葉振就沉默了。
就像是說錯了話，破壞了人家的好心情似的，林與樂那一刻就有這種做錯事的感覺。
但馬上，葉振就回答了。
在林與樂剛開始惴惴不安，想要補救的時刻。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說：“想離開這裏。”
“離開哪？”林與樂下意識追問。
“我家。”葉振用幾乎直白的語氣開口道，眼神直直地看向林與樂。
林與樂一下就聽懂了他在說什麽。
少年的隐晦跟避而不談，一直都給林與樂一種背後有故事的感覺，她想問，又擔心自己只是感性思維作祟，其實背後什麽故事也沒有，僅僅只是一段叛逆與枯燥的争吵，同時也覺得葉振可能不太願意講，一方面，她自己的心事就已經很糟糕了，有時候的确沒有再消化他人負面情緒的心力；一方面也會擔心逾越，觸碰到了他人不願意被觸碰到的地兒。
但此刻不同。
也許是因為葉振說的那番話，也許是因為兩人确定了關系。林與樂一下覺得自己有了保護對方的資格。于是她問出了口。
同時，葉振也說出了口。
“我高一的時候曾經一個人跑到過A市，因為我發現我爸有私生子。”
這是那段念白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話是：“我知道的時候，對方已經快四歲了。別人都問我，怎麽家裏忽然多出了一個四歲的弟弟，我說不知道。對方就又問，你怎麽會不知道，你爸媽不告訴你嗎？然後，我就會又說我不知道。好像不會說話了一樣。然後沒過多久，對方便會用懂得了的、震驚的、尴尬的表情看着我。好像在說，了不得，電視機裏的私生子橋段還真有。”
然後，他笑了下，第三句話是：“我爸現在覺得，那個孩子才是他唯一的希望，我胳膊肘往外拐，是白眼狼，就喜歡我媽，等他老了以後不會善待他。所以一直對我冷嘲熱諷，也不怎麽關心。随我浪。”
像是編故事一樣。那是林與樂腦子裏彈出來的第一句話。
随後，便是震驚、訝異、和不知所措。
你以後就遠離他們吧！——這樣的建議幹幹巴巴。
沒事，以後你還有我呢！——這樣的安慰不痛不癢。
最後，林與樂只把臉埋到葉振胸膛裏，埋到他滾燙而堅實的胸膛裏，悶悶地說。
“我喜歡你，葉振。”
“很喜歡很喜歡。”
很久，葉振親了下林與樂的頭頂，說：“嗯。我也是。”
很快，夜深了。
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情侶，跟葉振林與樂一樣，正抱在一起，躺在一張床上。
願有情人都成眷屬。
願一切萬事如意。
風又吹了。誰的手機裏，還放着那首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