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2 何必吊死在一棵樹……
她們兩個進來之後回到座位上沈可居就出去了, 應該是出去洗手了,也不知道先前老吳和這幾位師兄師姐都跟沈可居聊了些什麽,現在他們看自己的眼光又是什麽樣的呢。
無法承受他們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付沚選擇低下頭來。
聽到沈可居那句話之後, 付沚現在感覺渾身無力,心跳由最開始聽到時的暴跳如雷逐漸轉為不可察覺的頻率和輕重, 以至于現在連她自己都在嘲笑自己。
在車上時, 她還以為沈可居和她說那話是在問她過來是以什麽身份,以為沈可居在慢慢靠近她,還以為沈可居說帶家屬意思是把她當成——
罷了罷了,還是別自作多情了。
最開始想要去石林到後來真正拿到了這個機會,想要慢慢靠近沈可居, 不就是只想靠近他而已嗎?什麽時候開始, 有了這麽多奢望呢。
她認識的認識沈可居的人,基本上人人都說沈可居眼界高, 她自己不是也見識過沈可居無情地拒絕別人麽, 怎麽到自己身上,就有莫名的自信了?
付沚嘆了口氣,雙目無神, 目光渙散着, 看向面前白色瓷盤邊上燈光照耀的地方。
骨質瓷盤上沒有劃痕,邊沿上畫着點點桃花。
可她的桃花, 卻在今晚因為沈可居的一句話開敗了,一瓣一瓣落在地上,零落成泥,香氣卻已不如故,唯一可識的暗香來自她身邊的紀語芳, 香水噴出來的。
她到底還是癡心妄想了。
沈可居那麽優秀,那麽耀眼,怎麽會喜歡上這麽平凡的自己呢?
“想什麽呢?”
剛剛想得太投入,以至于完全沒有發現沈可居什麽時候回到座位上的。
付沚信口胡謅:“在想游客今天問我的問題。”
說到關于石林的問題,老吳倒是來了興致:“是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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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可居問完,付沚意識到,自己謅錯方向了。關于游客的提問,這幾位可都是專業的。
“今天有游客問我,做拓片要用幾層墨。”
其實這是付沚觀看匠人做拓片的時候想到的問題,因為每次在做拓片的展室停留時間不久,也沒時間參觀完整的過程。這是講解稿上沒有的東西,工作結束之後付沚總是忘記在網上查一下。
老吳朝沈可居擡了擡下巴:“讓你師兄給你解答。”
沈可居往付沚這邊靠了靠,右邊胳膊快要挨上付沚的,付沚不着痕跡地移開。沈可居側頭看向她:“制作拓片的幾個步驟你應該都有了解,這個我在第一次帶隊的時候和你們說過,今天再詳細跟你說說。”
“麻煩師兄了。”付沚扯出一個笑,回視他。
沈可居聽她這樣客氣,倒覺得生疏,眉頭輕蹙而瞬間舒展,繼續和付沚說:“先噴白芨水,再上事先用清水浸過的生宣,”沈可居邊說邊拟着匠人師傅們的動作,像是他在做拓片一樣:“将生宣敲貼在碑上,你見過邊上的風扇的吧?那是風幹用的,等幹透了把墨上在拓包上,墨要上兩次,兩次之間要等墨幹,用的是油煙墨。”
沈可居和她說這些步驟期間,付沚一直有禮貌地和他對視,直到他講完,付沚仍舊含着笑意:“嗯,謝謝師兄,知道啦。”
盡管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但還是保持着優雅。
就在沈可居給付沚講這段話時,菜都上全了。
“今天難得咱們聚聚,都喝兩杯。”省圖的師兄趙伯遠從腳邊拿起自己帶過來的白酒,在手裏看了一眼,朝着大家敲了敲瓶身的度數處:“52度,陪吳老師喝兩杯,師兄師妹們,都喝點都喝點。”
老吳撇撇嘴,眯眼從眼縫掃了沈可居一眼。
“付沚還小,她喝不了。”
“我可以的,”付沚依舊笑得端莊大方,絲毫看不出剛剛才失戀的樣子:“師兄不必擔心。”
或許是因為失戀了,她今天還是想喝點酒的,一醉解千愁。又或許是剛剛聽沈可居說自己還小,完全把自己當沒長大的小女孩。
“你喝過白酒?”沈可居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驚訝。
“喝過的。”逢年過節,只要是在家,她爸都會讓她喝上一點,盡管從來沒超過過一口,想試試她的酒量,又舍不得她多喝。
“好師妹!”趙伯遠拿過付沚的杯子:“不愧是吳老師的學生,就是爽快。”
在趙伯遠給付沚倒了一個杯底兒時,沈可居開口:“行了。”
“就這麽點兒哪行?”
“行了。”沈可居伸手要去拿酒杯,卻聽到付沚說:“沒事的,師兄請倒吧。”
付沚也不是故意和沈可居作對,只是心情不好,想試試借酒澆愁 。
酒水逐漸過了半杯,沈可居的臉色也越來越沉,他掏出手機。
沒過三秒,付沚手邊的手機傳來消息。
元亨利貞:沒必要逞強。
元亨利貞:一會兒第一口就抿一小口,把杯子拿到桌子底下來,倒在我杯子裏。
小渚:不用了,謝謝師兄
付沚扭頭把手機裝進包裏不再看,心裏已經想好了過了今晚就要把沈可居的備注改回本名。
“師妹,給!”趙伯遠倒得快要溢出杯口,付沚接過來的時候灑在手上了一些。
才從透明玻璃瓶裏倒出來的透明液體很冰,觸碰到肌膚那一刻迅速開始揮發。
付沚放下酒杯的同時,手背上傳來餐巾紙的觸感,是沈可居拿過來的,覆在了她剛剛淋了些白酒的手背上。
“謝謝師兄。”
“客氣。”
兩人的對話與平時無異,只是她的語氣很低沉,可沈可居也是一樣,她不明白。
她是因為失戀了才這樣,那沈可居又是在跟誰置氣呢?
“來,咱們先一起敬吳老師。”
在社會上久了,趙伯遠場面話也說得越來越順:“感謝吳老師的教導,讓我等X大弟子能在社會上有一席立足之地。”
“哪裏的話,你們今天的成績都是你們自己闖出來的。”老吳笑吟吟地抿了口酒,辣得他眯眼:“佳釀。”
付沚跟着這幾位師兄師姐一起喝了一口,分明是冰涼的液體,聞起來醇香如梨子,可入口卻如此辛辣,烈得她眉頭皺到一起。
“別喝了。”
沈可居見付沚并無久經酒局的從容,手慢慢靠近付沚酒杯,卻見付沚把酒杯換到了右手一側:“沒事的師兄。”
整個桌子上只有她不是老吳的正宗學生,也就最被動。酒杯粘在手上,跟着一位又一位喝了一口又一口,一杯白酒已經要見底了。
她已經盤算好了,一會兒她打車回去,不坐沈可居的車,不給他留下一車酒氣。
酒入口下腹時,付沚腦中是有話的,但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本還想着送沈可居什麽當作那日銀囊的謝禮的,畢竟那物件她是真喜歡。
——她還真險些就把劉璇那句“我們小渚人見人愛”當真了,還好尚存些自知之明。
——還以為沈可居真的會對她産生超越了師兄妹的感情的。
——付沚,你太自以為是了!以後切記吾日三省吾身:今日自以為是否?今日自以為是否?今日自以為是否?
接着,腦海裏便開始循環播放沈可居那句“我怎麽可能跟師妹在一起呢?”
心中盡是酸澀之覺,頭中盡是昏重之感。
酒精的作用一下上來,燒得付沚全身都熱透了。她手背貼上臉頰,燙得不像話。
只是皮膚還是白色,見不出異常。
突然,手中一空,酒杯不見蹤影。只見一只胳膊從自己左側撤回,那胳膊前端的手裏握着她的酒杯,還剩一兩口。
桌子上的人都已經在社會上混得有模有樣,應酬不在少數,只是這一兩杯白酒根本不在話下。
起初付沚說要喝,還都以為這小姑娘酒量可以。現在一看,臉色如常,酒量還真是不錯。
只有靠近付沚的沈可居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來,她眼神迷蒙,氤氲着水一樣,這明顯是醉了。
“我去趟洗手間。”其實就是想出去透透氣,這屋子裏還開着空調,太熱了。
“我跟你去吧。”紀語芳跟着付沚站了起來,搭上付沚的胳膊,卻被她推開:“紀師姐,我自己可以的。”
付沚站起來之後,腳步沒晃,走得很穩,如若不細看還會以為她神色如常。
走之前,付沚手伸到背後,從包裏把手機掏了出來,走出去帶上了手機。
她沒有去廁所,而是在轉角處蹲下。
眼前的手機屏幕拿近點已然都是重影,她又離遠些拿,撥通了寝室亂世神獸群的群電話。
最先接聽的是劉璇。
“怎麽啦小渚?不是跟男神吃飯去了嗎,怎麽給我們打電話?我們都吃過啦。”
劉璇以為是付沚回來問她們要不要她幫忙帶東西。
沈珠最先察覺付沚這邊動靜不對,于一篇嘈雜聲中,她聽到付沚吸了吸鼻子。
“付沚?”
“白儀呢?”等人齊了,她要宣布一件事。
“白儀白儀,小渚找你呢。”劉璇那邊開了免提,她叫白儀的聲音忽遠忽近,應該是舉着手機的原因。
“來了——”白儀的聲音在很遠處,聽起來是在寝室的衛生間裏,有點虛。
“白儀過來了,你說吧,我倆用我手機呢,她手機在充電。”
“嗯嗯嗯,我已經過來了。”說話聲音明顯實了很多。
付沚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宣布之時需要卯足力氣才敢說出口來:“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這時,過來找付沚的沈可居僅與付沚一個牆角之隔,聽了這話,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