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顧清明看上去似乎并不想跟明臺多說什麽,他安靜地吃完飯幫着阿誠收拾碗筷,明臺看上去似乎也想幫忙,但卻被顧清明回絕了,他說道:“你去看看大哥吃好了沒有,如果吃好了就幫我把碗筷收了吧。”
明臺顯然不太敢拗着顧清明,便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
“清明,你想跟我說什麽麽?”到了廚房,阿誠主動開口詢問。顧清明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估量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否合适,阿誠也沒催他。過了許久,顧清明才仿佛下定了決心,“我不知道阿誠哥和明大哥做了什麽,也不敢問。我只想知道我能做什麽。”
阿誠這才突然意識到,對于明臺而言在上海的時光也許很單純,但對于顧清明而言卻只是抑郁不得志罷了。顧清明和明臺回到上海的原因從一開始就不一樣,明臺是無所謂在哪裏,也無所謂能否做什麽——能做便竭力去做,不能做就安守本分。他不是十分在意,也不會為此而苛求自己。但顧清明不是。顧清明來上海的目的和他參軍是一樣的,他想報國,想為救國做點事情。他來上海只是因為即有機會做事,又能脫離父親無窮無盡的幹涉和阻攔。
所以他存在對自己的要求,他不希望感覺到自己到上海來是因為貪生怕死,他不希望他給自己的暗示也是‘顧清明無能’。
但在上海這幾個月,他沒有任務,沒有做過什麽,他似乎只是一個看客,唯一的作用也不過就是掩護于曼麗二人的身份。最後,甚至就連一杯毒酒都是于曼麗替他喝的。
于曼麗是想保護他、成全他,但對于他本人而言卻不啻為一種羞辱和踐踏。他不責怪于曼麗,只是因為他知道她本意是為他好。
阿誠很自責,他本該是了解顧清明的,但他卻沒顧慮到顧清明的心情,也沒為他做過什麽。他們都自以為是的想要保護所有人,但最後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傷害了對方。阿誠帶着些歉意說道:“清明,很多事我沒辦法跟你講,但我希望你知道,你已經為我們做了很多了。你也許覺得戰場上的刀槍才是價值,但實際上,在上海會舞刀弄槍的人太多了,多到不需要再多任何一個了。清明,但你是我們需要的人。”
顧清明沒說話,但阿誠看得出來他并不認可自己這個說法。阿誠遲疑了片刻,“清明,不是所有的……茍延殘喘都不如犧牲更偉大。我有時候也會覺得我這麽活着不夠……但是我覺得我們應該相信,我們今天做的一切都會在某一天顯示出它的價值。你也許認為男子漢大丈夫當沖鋒陷陣一往無前,但是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比這些更加非你不可。”
阿誠自認為說得已經太多了,如果再說下去就太不謹慎,他看看顧清明的表情,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拍了拍顧清明的肩膀。
明臺拿着明樓用過的碗筷下來,看二人十分親密的樣子就嘟起了嘴,但是可能也是看顧清明似乎心情不好,便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和阿誠争着要洗碗。阿誠知道他大概是想安慰一下顧清明,便也沒設置什麽障礙,就借口去看明樓了。
“清明,我知道你不高興。”明臺甚至比阿誠還要直接一些,“我雖然不知道你當初跟老師是怎麽約定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自己一事無成。可是清明,你活着就是一種成就啊。”
顧清明無法反駁這句話,因為作為一個生者卻鄙視自己的生存,這本就是對死者的不敬,所以他只能說道:“明臺,別說了。”
明臺一貫是順從顧清明的,但今天他卻顯得異常的固執,他抓着顧清明的手,“如今家裏不過就這麽一個清靜地方可以說說話了,清明,你就聽我說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顧清明突然嚴厲起來,而且,幾乎是聲色俱厲。
明臺并沒有被他這個神态吓住,他說道:“那天大哥和阿誠哥在這兒說悄悄話,為什麽?他們現在在書房裏說話的時間明顯變少了,為什麽?阿誠哥在這裏開解你,卻不肯在客廳多說一句,又是為什麽?清明,你不願意做個糊塗人,怎麽就知道我不願意做個明白鬼呢?”
Advertisement
“可是我不願意你做個明白鬼。”顧清明推開明臺的手,他說得平平淡淡,但對于明臺來說卻如同靜夜裏炸開一朵煙花。明臺咧着嘴笑了,但卻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這個的時候,“我當然想活着,因為我想陪着你活着,陪着你長命百歲。”
顧清明臉上一熱,轉過頭去沒說話。明臺舔舔嘴唇,他太了解顧清明了,他很清楚如果只是用這種話迷惑顧清明,那即使一時奏效,來日也不免要被埋怨,“清明,我知道你總覺得自己該做點事才對。不過,我是覺得……人活一世都有自己的位置。大姐之前不也想做點事情?但大哥和阿誠哥回來之後,她不是也收手不做了嗎?如果我們能不給別人的偉業造成障礙,那不也是我們做的事情嗎?再說了,你也不是沒做啊。你帶于曼麗去參加宴會,你剛才在汪曼春面前打我,這不都是你做的嗎?”
顧清明讓他這麽一說,倒覺得自己剛才在汪曼春面前打重了,但他一貫臉皮子薄一些,也不好意思直接問明臺還疼不疼。遲疑了片刻之後,便只是說道:“剛才我下手重了。”
明臺摸摸臉,嘿嘿一笑,“不下重手怎麽能讓人覺得你是真生氣呢?”他說到這兒突然一滞,又湊上去問道:“清明,你不是真的覺得我喜歡于曼麗吧?你是相信我的吧?”
顧清明似乎笑了一下,但并沒說什麽。
看他這麽一笑,明臺就知道他也就僅僅是在假裝罷了,便放心下來,又繼續說道:“你做的這些都很重要,至少對于其他當事人來說,很重要。這不就是我們回來的目的嗎?我們回來本來就不是為了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我們不過就是想幫幫忙。”
這不是為了降低顧清明的心理預期,而是提醒他,他們的初衷。也許王天風在最初的時候,的确是希望明臺能成為整個上海站的計劃中最要緊的一環——甚至可能是必死的一環,但自從顧清明出現之後,情況就不同了。
明臺并沒完成自己的課程,也沒有和于曼麗真正結成搭檔,甚至最後配合于曼麗的人反而成了郭騎雲,當這些變化發生的時候,顧清明和明臺在整個計劃中的地位就已經被削弱了。
顧清明抿了抿嘴唇,過了片刻才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多想了。”
明臺知道,顧清明雖然驕傲、臉皮子薄,但對身邊人從來不會口是心非,他如果說知道,那就一定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辭。明臺放下心來,笑着湊過去擠開顧清明,要替他洗碗,顧清明本來也洗到一半了,見明臺非要自己動手也就沒攔着,讓開位子代替他擦碗上的水,“明臺,之前倒是我對你多有誤解了。”
在顧清明心裏,明臺一直都是孩子心性,愛玩愛鬧,所以就算他曾經幫自己做戲,顧清明也還是拿他當個小孩子——雖然顧清明自己也沒比明臺大多少。
“清明,那你剛才說,你不願意我做個明白鬼是什麽意思啊?”明臺當然不希望顧清明把他的一切舉止都默認為小孩子的胡鬧,所以當聽見顧清明說這句話的時候,明臺就知道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正向自己迎面砸來。
明臺又正好是一個很會把握機會,從來不放過一絲希望的人。
顧清明不願意做小女孩态扭扭捏捏,但又着實不太好意思說多,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長命百歲。”
明臺一撅嘴,本來是覺得這話說得敷衍沒誠意,正要繼續逼問一句‘那你為什麽希望我能好好活着,長命百歲呢?是不是因為你也喜歡我?’,卻突然想起來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
‘因為我想陪着你活着,陪着你長命百歲。’
他突然咧嘴笑了,“好啊,那我就陪着你活着,陪着你長命百歲。”[1]
你不願意直說,那就我替你說,反正你和我誰說都是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1]這真的不是一個flag,東主說過he就肯定he
專欄球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