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瞬時,林間星星點點地亮起了火把,照亮了城東郊外的一方天際。那人環望四周,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握緊拳,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雙眼睛裏滿是殺意。
樹林密集處,陸祁玉負手現出身形,似笑非笑地望着被圍困在中間的“留一明”,周圍樹蓋上銀色箭頭泛着寒光從茂密的枝葉中伸出,對準了中心。
舉着火把的官兵也從附近靠近,将正中心那人圍得密不透風。
夜裏時分,山風呼嘯,明滅的火把映照着深色衣袍的男子,隔着一群官兵,目光冷漠地望着那人,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宋老大也注意到了這個氣勢不凡的男人,認出竟是不久前在酒肆中遇見的那個古怪的男人,瞥了眼陸祁玉恭恭敬敬的模樣,頓時猜出了他的身份。
啧啧,吃個飯還能撞上皇親國戚,他這什麽運氣!
這時,聽見身邊有人靠近,聞着熟悉的味道,宋老大心裏松了松,“阿晏,沒事吧?”
李晏銘回了一個輕輕淺淺的笑,揚了揚下巴,示意看熱鬧。
圈中那人似乎意識到自己插翅難飛,竟有些神經質般,他目光古怪地一一掠過每一個人的臉,最後定格在陸祁玉的方向。
“都說神捕陸祁玉手下沒有破不了的案,這幾天,我算是領教了。”
陸祁玉謙虛道:“不敢當,我雖然推測出你的動向,卻對你的身份、來歷,甚至目的毫無頭緒,說來你也不賴。”
那人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到陸祁玉身旁的佑南王身上,道:“想不到我随手了結的公子哥,竟引來了這麽多人追拿我。呵呵……
這一瞬間,所有瞧見佑南王表情的人都覺得他會在下一秒一劍刺死那個口無遮攔的人。但是,他沒有。那雙喜怒難辨的眼睛裏醞釀着山雨欲來的深沉殺意,他說:“小濂的……屍身現在何處?”
那人嗤笑道:“自然是随手扔了野地……喂豺狼。”
佑南王呼吸一滞,他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官兵,向他沖去。
陸祁玉忙阻止他,“王爺,那人會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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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宋老大也出聲了:“陸廢捕,以前你抓不到我,明明技不如人,心底裏還不承認。你不是不知道那人打的什麽主意麽?”
陸祁玉問:“你知道?”
宋老大緩步走上前,點頭:“□□不離十。”
“我一直都認為你是沖着我來的,無論是栽贓,還是那子虛烏有的秘籍,無一例外全是對準了我。就連陸祁玉也認為這事和我脫不了幹系,可偏偏事實卻是……我根本就是個幌子!”
“幌子?師兄,我殺的那些人全是照着您當年的喜好選得,我初到寧城,人生地不熟,那些死人的名單還是我廢了許多功夫列出的。我不沖着你,難道還沖着他們的錢財不成?”
“那是你自己造的孽,少把髒水潑給別人。什麽喜不喜好,姓宋的可沒亂殺人。”李晏銘在一旁冷聲道。
宋老大見李晏銘一副為他出頭的模樣,蕩漾了會兒,才正色道:“說穿了,到了這個地步,整件事牽扯到的有兩方人馬,一方是我,另一方……則是京城。起初,我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聯,只以為是巧合,現在想想,你的目标從來就不是我。”
“阿晏的一句話點醒了我。其實這根本不難猜,只是你搞了太多的花樣,把我們的注意力都引走了。留一明與京城,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其實中間只隔了一個人。”
宋老大說到此處時,故意頓了頓,他不言不語的樣子在這環境下倒有了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他不急不緩道:
“我說的對嗎?李濂,濂師弟。”
“你說什麽!”佑南王的視線猛地轉向他,眼裏滿是極度的震驚與不可置信。
那人的半張臉被遮着,看不出是哭是笑,早在宋老大提到”京城”兩字時,他便低垂着頭沒有說話。此時聽到宋老大的問話,才慢慢擡起頭,看着宋老大。
“單憑這點,你又如何斷定我就是李濂?”
“順着這條線,許多事情都變得容易了。京城有個傳聞,李光将軍仙去多年的妻子是位江湖女子,名喚曾湘。若我記得沒錯,飛鶴一派嫡系子弟一律沿用曾姓,這并非只是巧合吧?”
那人靜默良久,遲遲沒有說話。忽然,他驀然發笑,笑聲仿佛從喉嚨口中擠壓出來,幹澀尖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滲人。他笑了許久,整個身子都在顫動,眼裏似有瘋狂,“師父常說你穎悟絕人,我原還不信,如今看來,這話倒沒有誇大其詞。”
“哦,老頭真這麽說我?”宋老大飄飄然。
李濂眼睛寒光一閃:“師父又說,可惜太過自傲,失于細微!”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官兵面露痛楚,捂着胸腹,倒了下來。陸祁玉立刻發現不妙,忙屏息凝氣,佑南王自從“李濂”兩字被提及,視線就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他舉起佩劍,插入地面,撐着沒有倒下。
始作俑者得意地望着一堆中招的人,眼神挑釁張狂。然而在看見若無其事的宋老大和李晏銘時,面色一滞。
宋老大對身旁的人說:“還記得晚上那酒麽?”
李晏銘點點頭,想起又辛又苦,混着馊味的酒,臉上的表情異常微妙。
李濂善使毒,同一件事上,宋老大不會中兩次招。
李濂說,“師兄,提醒一聲,若一炷香內沒有解藥,這些人就都死了。”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眼神分明等着他取出解毒丹。
“又不是滿大街都有的糖丸,我哪有這麽多。多年的存貨吶!還以為會再放上幾年,你倒好,上來就下重毒,短短幾天就耗光了我所有的積蓄。”宋老大聲色俱佳地抱怨道。
“那便等着吧。反正我閑來無事,此處山清水秀……最适合消磨時間。”李濂說。
“風景雖佳,我只陪阿晏看,你……還是算了吧。恕不奉陪。”
宋老大牽着人,一副沒心沒肺準備離開的樣子。
走了幾步,沒等到李濂叫喚,宋老大厚臉皮地轉過身,就對上不遠處李濂眼裏寫着的“不出所料”四個大字,
說:“其實我有一點至今都想不通。”
李濂來了興趣,問:“什麽?”
“你故弄玄虛那麽久,為的就是制造身死的假象,可是你毒功已深,要死也是早晚的事,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李濂沉默片刻,似乎沒料到宋老大會這麽問。
“還有,當初追上張集,傳話帶信的人也是你吧。‘沒有’,沒有什麽?方靖又在找些什麽?”
李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緩步來到佑南王元琛的面前,他蹲下身,一雙閃着寒芒的眼睛正對着佑南王,“你可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佑南王為何千裏迢迢趕到寧城這種小地方?”
“你不是他的小情人嗎?”宋老大說。
李濂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笑得眼淚都沁了出來。
“我?我如何能驚動位高權重的佑南王。這世上除了權力,怕是沒有什麽東西能撼動得了他。”他搖搖頭,似是厭惡至極,移開了視線,“他是如此,父……老畜生也是如此。”
佑南王開口:“那東西……你要毀要留,都不重要。小濂,你……”
“閉嘴。”李濂忽然發狠般扇了他一巴掌。
轉頭看向宋老大,怒道:“你到底給不給?”
宋老大慢吞吞地扯過李晏銘,一雙手貼上細腰,不老實地摸索起來。
李濂一愣,剛想罵上一句有傷風化,就見宋老大捂着半邊臉,從李晏銘手上接過一個小瓶子,晃晃:“你若搶得到,便是你的!”
李濂沒等他說完,就身形前移,向着宋老大襲去。宋老大一把推開李晏銘,迎了上去。李濂內力不穩,但是身形極快,眨眼之間來到眼前,同時而至的還有三枚淬着冷光的銀針。他伸掌變爪,右手五個手指的指甲竟然泛着深黑,朝着宋老大迅疾擊去。
宋老大哼笑一聲,踢起腳邊的碎石,擋住銀針,一只手執着藥瓶,側身避開,另一只手朝着李濂面門打去,李濂退得很快,宋老大只抓到一塊面巾,回過頭時,看到李濂一張眉清目秀的臉,愣了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
李濂神色扭曲,奮力襲來。宋老大扔開面巾,握住李濂手腕,一推一拉,屈腿撞向李濂小腹。李濂并沒有去擋,他的招數滑溜的像條毒蛇,手腕一繞,反手制住,另一只手朝着藥瓶伸去。
宋老大忽然意識到,李濂将取藥擺在了首位,竟是十分争搶,無一分防禦的打法。
右腿重重擊中目标,只聽到李濂悶哼一聲,倒行數十步。嘴角淌着血絲,只是那血絲竟也泛着紫黑,他握着搶來的藥瓶,聞了聞氣味,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他說了一句古怪的話:“師兄,有一點你猜錯了。解毒丹于我從來不是救命的丹藥。”
他收好藥瓶,身形一閃,越過一地人群,向樹林深處跑去。經過佑南王的時候,佑南王半個身子倒在一旁,眼神裏帶着某種奇特的光彩,他張了張嘴,擡起手,朝着李濂消失的方向試圖抓住什麽。
宋老大暗地裏搖頭,感嘆,那哪是什麽漂亮的石頭,分明就是毒石。
李晏銘問:“不追?”
宋老大道:“老頭來信,求我放他一回。便随他去吧……也許他并不想活。”
☆、大結局
順着長街,經過熱鬧擁擠的小酒肆,酒肆不遠處,一棵五人合抱的老樹歪着脖子枝繁葉茂,再往東幾步,行人漸少,沿着狹窄的胡同走,盡頭是一扇不大不小的門。門內,白色花樹探出枝條,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冷香。
院子裏,宋老大抱着一壇子酒坐在樹上埋頭喝。
距離後山上發生的事已經過了大半個月,地窖裏那幾壇子混着藥味的苦酒全交待出去了。陸祁玉事後笑眯眯地登門拜訪過,人模狗樣說了一堆官腔,傳達佑南王的口谕,消除了留一明與李晏銘的罪籍,事畢,順走了宋老大僅剩的半壇子酒。當晚就離開了寧城。
記得陸祁玉臨走前提到的“兵符”兩字,宋老大覺得所有滞澀的困惑之處都有了解答。李光也好,佑南王也罷,竟都是尋着這樣東西而來。李濂以假死脫身,為的又是什麽?逃離?可他費盡心機終究是逃不脫,方靖追至城主府,沒有在“李濂”屍身上找到他想要的,李光便一紙書信滅了李家滿門。那日後山,方靖帶着大批人馬趕到,見到李濂聲淚俱下,不過聲淚之後是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關于“兵符”的事情,宋老大跟李晏銘提起過。李成耀之死,實屬牽連,無論是被留一明牽連,還是因兵符而死,都已成事實。李晏銘沉默了很久,第二日似是想開了,照常與他過活拌嘴。
當日宋老大沒有看完全場,留下解毒丹便離開了。李濂最終逃脫與否,對他來說并不是很重要。老頭難得求他,但李濂确實罪孽深重,再加上他已經毒入骨髓,結局如何,全憑他個人造化。
如今想來,整件事情,宋老大與李晏銘不過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小卒罷了。
他笑笑,事情過了大半個月,日子又恢複成以往的寧靜清閑。只是這回身邊多了個人,日子再不會無聊了。
白花樹下,黑發的青年汲着木屐,睡眼朦胧地朝樹上喊:“姓宋的,快去買米!”
宋老大捧着空空的酒壇子,咧嘴笑。翻身下樹,放下酒壇,笑眯眯盯着李公子不說話,一雙手輕車熟路地對着肉最多的地方揉了把,再攬住了腰,一雙帶着酒氣的嘴就這麽貼了上去。
此日晴好。
……
只除了一件事。
宋老大對着李晏銘眉開眼笑,手裏捏着幾枚銅板,慢吞吞出門買米。一出門,那張臉就立馬聳拉得又臭又長。
不為別的,就為昨兒個自己又被李晏銘踹下了床!
說起這檔子事,距離上回還是中了七日盡那會兒。不,應該說,他和阿晏統共就睡了兩回……不過那兩回,回回舒服的都是他,難受的都是阿晏,也難怪他對這事忌諱如深。
還寒着臉問他:“你和我在一起難道就為了這種事?”
宋老大當然說,不,我是要和你過一輩子的,那種事只是……只是調劑,比起感情,那就是飯後的甜點,錦上的添花。
說到後來,連宋老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宋老大腆着張臉皮,硬是又摸又啃,才換來兩人用手發洩了一回。可這半吊着的感覺更癢了。
他一雙濃眉緊鎖,眉間陰霾深重,就這麽走了半條街,路上經過宴群芳,又瞧見了不遠處的柳園,頓時,眼睛一亮,拐着拐着就拐進了柳園的大門。
出來的時候,宋老大滿臉興致勃勃的神采,笑得格外蕩漾。
到家的時候,李晏銘瞧見他那笑容,驚悚道:“你磕了?”
宋老大不語,說:“阿晏,我去燒飯。”
留下李晏銘一個人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宋老大伺候完三餐,等啊等,瞪着那輪太陽,恨不得把它給瞪沒了。畢竟這一回宋老大勢在必得,可不能讓李晏銘一句白日宣淫給堵回去,何況……以後有的是時間。
李晏銘吃好飯,嘴擦了一半,宋老大已經猴急猴急地湊了過來,一雙手不老實地箍住腰。
許是宋老大平時不老實慣了,這種程度的調戲,李晏銘見怪不怪,沒覺得什麽異樣。
宋老大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一邊說,“阿晏,最近怎麽瘦了,肉都沒了。”
一邊悄悄把手伸進下擺裏。
李晏銘一僵。
那手挑開衣物,在大腿內側游移不定,緩緩撫上要命之物,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宋老大親了親李晏銘的耳朵尖:“阿晏。”
李晏銘呼吸一重,腕了宋老大一眼,“昨夜才做過。”
“昨夜是昨夜,今夜是今夜,如何能混為一談?”宋老大扯開李晏銘的衣襟,含糊不清道。
李晏銘一把抓住宋老大的腦袋,宋老大睜着一雙幽深的眼望了過來,李晏銘臉一熱:“去屋裏。”
兩人本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兩個大男人,情欲上來了,誰也不扭捏。只是一個懷着更深的想法,一個卻是以為和往常一樣。
李晏銘被扒了個七七八八,整個人被按在床上又親又啃,仰着頭呼呼喘着氣。
“好了沒?”
他扭扭腰,下身蹭了蹭宋老大,一雙眼睛紅撲撲帶着絲惱意。宋老大卻沒有像以往那樣伸手幫他,他用身體壓制住李晏銘的雙手,對着那根挺翹的事物視而不見。
“你到底在找什麽?”李晏銘見他遲遲不肯動作,忍不住又催了一聲。宋老大壓着人,一只手在枕頭底下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精致的圓盒。
李晏銘初時還不明白,等到宋老大蘸着藥膏的手指進去了半根時,才反應過來。
“姓宋的你……你又打歪主意……”
宋老大怕他不悅,忙湊到他耳邊道:“阿晏,再試一次好不好……我保證這回不讓你難受,阿晏……你信我一回,一疼我就出來好嗎?”
李晏銘問:“你……就這麽,想進去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用手不一樣麽……”
宋老大擡起點身體,看見李晏銘泛紅的皮膚和不甘不願的表情,嘆了口氣。
熟料,李晏銘聽到他嘆氣後,閉着眼,一雙腿卻是張開了些,悄悄圍住宋老大的腰部。
宋老大大喜過望,忙撲上去,嘴裏咕哝着:“阿晏,我的好阿晏……”
李公子面皮薄,瞪了一眼:“少磨蹭!”
于是這晚,宋老大終于如願以償,抱着人來來回回折騰了大半夜才偃旗息鼓。李晏銘最後哆嗦着腿,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只啞着嗓子說要睡覺,眼角眉梢都帶着一絲潮意。
至于李公子這回疼不疼?
就只有兩人知道了。
歷經幾番變故,寧城百姓終于迎來了最舒心的日子。
無論是昔日的地痞流氓宋老大,還是蠻橫妄為的李家公子,這兩只叨擾了他們數年的害蟲,終于湊在了一塊,再沒有閑心去禍害他人。
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他們有餘生的時間互相磨着纏着,至死方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