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一些皇家之事。
孫美兒白日裏聽到的話,晚上就傳給林清淺,林清淺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從不議論。
這晚,孫美兒又開始叽咕白天聽到的事。林清淺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孫美兒忽然紅了臉,湊近清淺耳邊,低聲道:“林妹妹,皇上對後宮一向不在意,你說……他是不是不行啊?”
林清淺一時沒聽清楚,疑惑的問:“什麽?”
孫美兒的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轉過身去了,林清淺驀地恍然大悟,臉上也熱的跟什麽似的,瞪她一眼,翻身躺下歇息。
一個月後,林清淺和孫美兒領到了月例,按制是五百文,只是到了她們手裏只剩下了三百文。
孫美兒嘀咕:“從前在家裏的月例是二兩,進了宮反而不如家裏了!”
林清淺直接拿着錢去問姑姑買了布料和繡線,吃穿用度都是宮裏的,她也不需要錢捎給家裏。買來的布料和繡線,剛好可以給美兒做個荷包。
再過幾天就是美兒的生日了,她可不希望食言。
孫美兒看到那精美的妝花緞和彩線,高興的合不攏嘴。林清淺道:“雖只是些邊角料,不過做個荷包倒是綽綽有餘的,給我三四日時間,也就成了。”
孫美兒笑道:“多謝妹妹了,到時候咱們請了敏姐姐來,一同樂一樂才好。”說罷又垂眸嘆息,睫毛密如蟬翼,悠悠道:“也不知敏姐姐如何了,能不能見着。”
“既然想她,怎的不去見見呢?咱們并非不能走動。”林清淺道。
孫美兒撅着嘴,蹙眉不語。林清淺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要去宮正司,必要經過東六宮,而陸昭儀就住在東六宮裏。
“也不知敏姐姐想不想我,都不知道來看看我!”孫美兒小聲嘀咕着。
林清淺想了想,道:“宮正司的人一般不與外人相交,”随即又笑道:“若真的相交了,只怕才不好呢!”
孫美兒一愣,也笑起來。
宮正司是主管糾察宮闱、戒令谪罪之事的機構。尋常人避之不及,哪敢讓她們找到頭上來!
林清淺的荷包快繡好了,只差最後的收尾,當然,還需采些新鮮香花放進去。禦花園裏的花倒是多,卻不知美兒喜歡哪個。
可巧美兒這日随姑姑去巾帽局送東西,回來時興沖沖的對清淺道:“我瞧見他們那邊院牆上有木香藤,木香花都開了,又香又漂亮!”
林清淺忙問:“你喜歡木香花?”
“是啊!”她笑着,眼神裏滿滿的甜甜回憶,“姨娘的院子裏,也有木香藤,就挂在牆上,花蕊迎風顫動,綠葉婆娑。每次,我去看姨娘都會深深吸一口氣,真的好香、好甜……”
林清淺雖然有時候不大贊同孫美兒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但只因她也是庶出的,所以才多了分惺惺相惜。
此時看到她的神情,林清淺心底輕嘆。
隔日午後,她便去了禦花園,想采一些木香花。若是美兒聞到這些木香花的香氣能想到自己的姨娘,倒也好。
可惜,自己的姨娘……
禦花園的木香藤是長在假山上的,垂在下面的白色花朵盛放的如雪似霜,最頂端的花朵因為陽光和雨水的充足而更加馥郁。
林清淺爬到假山上,采那最枚耀眼的花朵。
睿琛和裴紹信步走在禦花園的林蔭石子路上,身後遠遠的跟着張保和一群宮人,卻不敢進來,只敢在外面不緊不慢的跟着。張保立即示意手下到前頭等着,卻不想他主子帶着裴紹拐進了另一條路。
睿琛雙手負在背後,笑道:“沐英本該到了,只是上京途中出了一檔子事,卻不肯告訴朕。朕知道他必有書信給你抱怨,你快說說。”
裴紹飛快的瞥了一眼身後,笑道:“皇上真是料事如神,沐英那性子,有什麽憋在心裏不說,恐怕會憋死!其實路上本也沒什麽,只是遇到個姑娘,非要跟着他,他推脫不及,躲了好幾日才得脫身。”
睿琛笑的神采飛揚,饒有興致的問:“民間女子當真如此彪悍?”
裴紹笑道:“宮裏的娘娘們也是從民間來的,皇上以為呢?只是什麽樣的人才會有什麽樣的境遇了。”
睿琛想起沐英那猴崽子樣,又是一陣笑。裴紹見他心情極好,便撿了幾件沐英的趣事說與他聽,果然龍顏大悅。
小路的出口,竟是一處假山的山洞。
剛一出來,睿琛就看到一雙顫巍巍的白绫襪包裹的纖細腳踝,再向上看,不由笑道:“咦?這是怎麽說的,哪兒來的采花賊不成?”
裴紹也吓一跳,蹙眉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在此作甚?也不怕……”他本想說也不怕驚了聖駕,被睿琛小聲打斷:“別驚了她。”這才沒說下去,只是警覺的盯着那女子。
林清淺聽到陌生男子的聲音吓了一跳,險些從山上摔下來,還沒來得及回答第一人的話,又聽到第二人厲喝,不由咬了下唇,磕磕巴巴的說:“我……我不是……”
向下看時,見是兩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前面的男子劍眉星目、高鼻薄唇,雖眉目淩厲,但神色溫和,唇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另一個男子和他有兩分相似,只是膚色略深,神色帶着謙恭,眸中極為警惕。
林清淺只來得及略看他們的容貌,見他們緊盯着自己,不敢再正視,忙別過頭,窘迫的抓住假山石,不知該如何是好。
睿琛仰頭看清了清淺的樣貌,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眸,點櫻唇。肌膚欺雪賽霜的白皙瑩潤,鳳眸流轉,只微微向他一瞥,便覺那瞳仁似浸潤在清澈泉水裏的黑曜石,熠熠生輝。此時她扭過頭去,露出纖細的脖頸,側面瞧着更覺柔情萬種。那臉頰上的一團紅暈,好似雪地裏暈染開的胭脂。
也不知怎的,心裏便生出一絲憐意,向她伸出手,笑道:“來,我扶着你,別怕。”
清淺看着他伸過來的手,掌心幹燥,手指修長。心底卻更加窘迫,臉上的粉紅胭脂,都快變成正紅朱砂了!
裴紹低聲道:“要不,我去叫人來吧?”
睿琛微微蹙眉,林清淺也不想被人瞧見,忙隔着衣服扶了男子的手腕——并不敢真的将手放在他掌心裏,緩緩走下來。卻不想終究還是滑了一腳,身子往下傾時,她慌忙閉上眼。睿琛抓住她的手臂,順勢抱住她的腰,把她抱在懷裏。忽聞幽香隐隐,似茝似蕙,如蘭如麝,又若木香藤,細聞卻又都不是。
清淺見這男子一直抱着自己并不松手,耳朵根子發熱,臉上的潮紅愈深,幾欲滴出血來。掙紮兩下,這才掙脫開,忙又跪下,低聲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她實在分不清這兩人的身份,分明滿身貴氣,但服飾穿戴卻并無特別之處——若是帝王,必定有龍紋花樣,若是親貴大臣,也該有補子之類的才是。
只因她入宮時日尚短,哪裏知道皇帝常服的服飾規格,也并不知道裴紹極受寵眷,時常在宮中留宿,宮裏備的常服也多,因此并不常穿朝服。
睿琛也不多言,道:“起來吧,你是哪個宮裏的?在這兒做什麽?”
“回大人話,奴婢是針工局的,來這兒采些木香花。”林清淺不敢撒謊,頭垂的極低。
裴紹指了指身後,睿琛皺眉,道:“下次別再爬這麽高了,回吧!”
林清淺忙告退離去,心中暗自忖度這人身份,看他行事似是個登徒子,可那說話氣派卻又不似尋常官家子弟。莫非,是皇帝?想來又覺可笑,皇上的禦駕到哪兒都要鳴鞭,又怎會只有兩個人,身旁那個也不像太監啊!
睿琛見她走了,卻見地上多了一物,拾起來看,是個精致荷包,上面繡着如意平安紋,裏面果然好些木香花。正要細看,聞聽身後腳步聲傳來,便籠在袖子裏。
張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老奴死罪,老奴死罪!”
裴紹笑着對睿琛道:“他到機靈。”
睿琛冷哼一聲,負手望着遠處,說:“四十不到的人,就在朕跟前充起‘老’來了!”
張保先前不見了皇帝,正急得什麽似的,好容易尋着,見這喜怒無常的萬歲爺正跟一個宮女說話,也不敢上前來,到那宮女走了自己才敢露面。剛才瞧着似乎挺高興的,這會兒怎麽又板起臉來?莫不是以為自己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吧?
這可真是要了命!
雖是四月裏,張保的額上已經汗涔涔的了,忙道:“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睿琛冷笑道:“你變得到快。”
張保大氣也不敢出,睿琛卻無旁的指示,擡腳就走。張保愣住了,又聽睿琛喝道:“還跪着做什麽!還不滾過來擺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