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智商
外頭聲音一響,屋裏的三人都吓得手足無措。這其中倒尤以蕭大師為最忙,二話不說就拉起椅子放到素齋那一頭兒,再把褚掌門連椅帶人端到自己剛才坐的那邊,順手還撿起雞腿往他嘴裏一塞。自己把眼前的桌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剩的一點兒牛肉羹都倒進褚掌門碗裏,再往碗裏倒上清粥掩蓋。
都忙完之後,他又恢複了一位高僧該有的氣度,朗聲叫道:“阿彌陀佛,門外可是尹施主和莫施主?兩位若不棄,也請到方丈中一坐吧。”
他說着緩緩走向門外,開了房門,便見尹承欽素衣長袍立于庭中,面色淡然無波,莫承鋒倒是滿臉好奇之色,眼神靈活地往屋裏鑽。兩人站的地方離方丈不近,中間又有幾竿疏竹擋着,國師門縫開得雖然不小,但他在當中那麽一站,也擋了不少視野,褚掌門嘴叼雞腿的丢人一幕幸未全暴露在師弟們眼中。
褚掌門被他一刺激,終于回過魂來,把雞腿吐出來放在碗上,推開蕭大師走到門外道:“尹師弟,莫師弟,你們怎麽到方丈這裏來了?別的師弟師妹也來了嗎?魯國師正與我和姚師弟講經論道,你們可也想聽聽?”
莫師弟正要點頭,尹承欽扒拉了他一把,向他拱了拱手:“我方才貪看景致,不知不覺行至此處,莫師弟也是剛剛才到。掌門師兄與國師談的必是高深佛法,承欽和承鋒悟性不足,只怕白費國師一番教誨。掌門師兄,你們慢聊,我還要帶承鋒去大殿燒香磕頭。”
他走了之後,三人又關起門來吃飯。魯國師驚魂未定地說:“幸虧他走了,我還費了半天勁搬椅子。小褚兒,咱倆再換過地方來。”
褚掌門慢悠悠地在屋裏走着,木着個臉,也不知低頭想什麽,蕭國師看指不上他,就往他椅子上一坐,接着吃自己的。姚師弟倒是理解掌門的心情,勸蕭大師:“大哥都讓尹師兄捉奸在……反正起碼聽見大哥要壓他了,你別跟他說話,這時候萬一哪句一刺激着了,精神上容易出問題。”
褚掌門果然是被刺激着了,聽了姚師弟的話,“蹭”地就沖了上來,抓着他領子搖晃:“你說這回怎麽辦?萬一尹師弟當真了怎麽辦?他真能夜襲我啊!就是不夜襲,他跟我攤開說這事,也不能善了了啊!不行小姚,你以後得跟我睡,不然我害怕。”
姚師弟一反剛才的溫柔姿态,一把把他推了出去:“不行,跟你睡,我名聲就壞了,我還沒結婚呢。你放心吧,尹師兄不是那樣兒的人,他要真能夜襲你,就你這慫樣兒,早八百年清白就沒了。”
褚掌門被他氣得胸口發悶,蕭國師還在旁邊跟着火上澆油:“小姚總結得還真精僻,你也忒慫了。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你還是他掌門師兄,怕成這樣哪兒行。拿身份壓他,不行靠武力也平了他了,你怕個嘛勁兒呢。”
這倆人一搭一和,氣得褚掌門悲憤地往外就跑:“我就知道你們倆指不上,你們倆就窩裏橫吧,等到了尹師弟面前,我看有一個能比我強的嘛!”
他把門一甩跑了,留下兩個事不幹己的在後面嘀咕:“有咱什麽事,不敢跟尹師兄發火就拿咱出氣。”
“甭理他,老羞成怒了呗。對了,你回來也讓他準備準備,見皇上時不能空手,好歹獻個什麽東西。你多抄幾首詩,問問褚兒買的那些東西,有能現做出來的嘛,沒有我這兒還有個火柴的方子讓他可以試做一下。”
蕭國師和姚才子沒了八卦可聽,只好聊起了正事,而他們八卦的源頭褚掌門正煩惱地淚奔着。跑了一陣,他腳下忽然絆了一絆,這才把捂在眼上的手指挪開,四下一看,竟跑到了一帶游廊外頭。他從沒見過修得這麽宏偉壯麗的佛寺,想到不看白不看,決定回去之後再想尹師弟的事,翻身跳進廊中,順着往前面一處精舍走去。
求神拜佛這種事,他這樣被無神論熏陶着長大的現代人自然是不會信的,但是在蕭國師的廟裏,他怎麽也得應應景,別給蕭逸之丢了人。各殿中都有僧人看護煙火,供游人燒香,有知道他身份的,就過來領他到處游玩,燒香叩頭。
轉了幾座殿閣,欣賞過美侖美奂的佛像和壁畫,有個小和尚看出他無聊,就問他要不要抽簽蔔個前程。算命這種東西到什麽時候也不退潮流,再不迷信的人也想算着玩玩。褚承鈞正當無聊的時候,立刻就答應了,有僧人給他拿過一筒簽來,他直接就都倒出來要看上頭寫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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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連忙攔下他說:“施主,這簽不能這麽看,要自己搖出來的才靈,若是提前全看了就不準了。”
抽個簽還有規矩?褚掌門把簽又倒了回去,捧着竹筒聽僧人解說,然後按他的說法捧着簽筒搖動,搖到最後,果然有一支簽掉了出來。褚掌門撿起簽來,看了看上頭的文字,寫的是“孫叔敖隐處海濱”。
小和尚見他掣了簽,便帶他到偏殿解簽。殿裏已擠了不少人,都是來解簽的,褚掌門眼尖,一眼就看見他家韓師弟和于師弟都在排隊,徐師妹和趙師妹倒像是解完了的樣子,在一旁說着閑話。褚掌門進去時,徐師妹正巧擡頭看了一眼,呆了一呆,便即回過神來招呼他:“掌門師兄也是來解簽的?不知掌門師兄求的是什麽?”
還要求什麽?不是搖出來就完了嗎?褚掌門想了半天該求什麽才合他掌門的身份,無奈滿腦子都是跟尹師弟的關系要怎麽處,腦子還沒轉利索呢就脫口而出:“求跟尹師弟……”
“跟尹師兄?”兩位師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腦子這才轉回來,連忙說:“蕭國師說我們要入宮面聖,所以我想連替尹師弟、韓師弟、于師弟、師師弟和莫師弟他們求求前程。”這一溜兒說完了,他肺裏的空氣都被榨了出去,連忙喘了兩口氣,見徐師妹和趙師妹都一臉迷惑地點了頭才安下心來。
又排了一陣個兒,他才擠到解簽的大師身邊,拿了簽給他。大師拿過簽子,看了看反面的詩,念道:“魚龍混雜意和同,耐守寒潭未濟中。不覺一朝頭角聳,禹門一跳到天宮。此乃上上簽,不知施主求的是什麽?”
褚掌門謹慎地回頭看了正湊一堆說話的師弟妹們一眼,特意提高聲意說:“求功名!”
大師點了點頭,就替他解道:“本簽示之曰:禹門未透之象。施主如今未遇,如魚龍混雜,一日得逢貴人,便得提拔,可由禹門一躍而入天宮,自與凡人不同。可謹待時機,自有峥嵘之日。”
這簽說得倒還真準。他就要入宮了,宮裏還有李同志提拔,肯定能一躍而出天宮,蕭國師不還保證過,将來能讓他幹個太師當當嗎?難道這抽簽不是封建迷信,也有科學根據的?還是老和尚剛才聽見他說要入宮了,所以編這話來騙他的?
于師弟已擠到他身邊來,看着簽子問道:“掌門師兄,這簽是什麽意思,大師怎麽解的?”褚掌門當着這些師弟妹就不搞科學那一套了,照實說了大和尚的話:“大師說我、咱們這些師兄弟将來要得貴人提拔,要由禹門一躍而入天宮。現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再等等咱就出人頭地了。”
于師弟拿過簽子來念了兩遍,又交回給他,說道:“師兄此簽,怕說的不是我們。我們這些師弟們是魚,師兄才是龍呢。不過掌門師兄當了官,我們自然也能跟着享福,不當官也沒什麽。我去跟師弟們說說,也讓大夥兒高興高興。”
褚掌門便跟着他一起去,先和同來抽簽的韓師弟和兩位師妹說了,又去找老老實實呆在禪房的師師弟,還有帶着莫師弟不知遛到了哪去的尹師弟。直到吃過晚餐,蕭國師那兒才傳來消息,說是姚師弟悟性極高,文采斐然,與國師脾氣相投,國師留他多住些日子,讓褚掌門他們先行回去。
姚師弟也親自寫了封信給他解釋不能同歸的原因。褚掌門看封皮上寫了親啓,估摸着能有什麽不好見人的話,晚上回了驿館閉上房門才敢拆信。裏面只簡單寫了一句話:“趕緊弄個發明出來,再過半個月就能面聖,到時獻給皇上,咱就能當官了。”
就這水平,還敢當文學家。
褚掌門就着燭火把信燒了,落在桌上的灰燼就拿濕抹布搌抹,毀屍滅跡。就在他燒完字紙,正在盆裏投抹布時,外頭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随着敲門聲,還傳來了一句低低的叫聲:“掌門師兄,是我。”
怕什麽來什麽。深更半夜的,褚掌門可不敢放他進來,将抹布往盆裏一扔,輕手輕腳地就蹿到床上,拿被往身上一蓋,裝着已經躺下喊道:“我睡了,尹師弟,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尹師弟卻沒走,一推門便走了進來,進來之後又把門闩上,走到褚掌門床前。褚掌門正是疑心生暗鬼的時候,緊張得兩眼亂轉,雙手抓住被頭往上拉,将自己脖子以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勉強笑道:“尹師弟,你有什麽事嗎?若不要緊的話,還是明天再說吧。”
他也不在意形象了,只求和尹師弟先拉開距離,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尹承欽卻不識他的苦心,偏偏就在床邊站定,無事一般說道:“掌門師兄今日抽到上上簽,正是大吉之兆,我特地再來恭喜師兄一回。”他說着,又從懷裏掏出一個極精致的小玉佛來,雙手捧了遞到床頭:“這是我在隆安寺求的,說是蕭國師親自開的光,能保佑佩帶者無災無病,鵬程萬裏,還請掌門師兄不棄。”
褚掌門身上衣服穿得齊全,不敢伸手接,可尹師弟手就在空中晾着也不行,只好往下扽扽袖子,露出雙手和手腕來接。
尹師弟不跟他講究虛禮,伸手扶起他頭頸,将玉佛替他挂到了脖子上,眼神一掃,自然掃到了他身上整整齊齊的衣服。褚掌門被他看破,尴尬地笑了笑:“晚上冷,屋裏又沒個火盆,我就穿着衣服睡了。”
尹承欽點了點頭道:“掌門師兄前些日子接連受傷,身子比常人虛些,自然怕冷。若師兄不棄……”他雙手在腰間一解,便将腰帶解開,抖落了外衣,坐到床邊便脫鞋襪:“我今晚就在這裏睡下,也好替師兄取暖。”
褚掌門驚得寒毛直豎,抱着背子就坐了起來,退到牆邊避無可避,才發覺自己過于失态,連忙又往外挪了挪,放下被子道:“這怎麽好,天也不算冷,我再加床被子就夠了,怎能打擾師弟休息……”
尹承欽此時鞋襪俱已褪淨,只剩下一身白布內衣,襯着他颀長的身形,清俊的外表,顯得更為潇灑俊朗。他似乎看不出掌門的心态,伸手抓住了被角便往自己身上蓋:“掌門師兄,夜晚風重,還是快快躺下蓋好,莫讓邪風侵襲。”
掌門哪敢躺下,手撐着床盡力往牆上靠着,不知他要幹什麽。尹師弟倒早拉着被子躺好了,在那裏微笑着問他:“掌門師兄今日不是說要在‘智商’上壓倒愚弟麽?長兄之命弟不敢不從,現在雖然沒有‘智商’,就在這床上試試也無妨吧?”
褚掌門如被天雷劈了一道,緊緊把自己縮成一團,驚恐地看着這個滿腦子不健康思想的師弟。
這小子,難道是個小受?不管是攻是受,他都不想壓……更不想被壓啊!尹師弟的臉不知什麽時候湊到了他面前,越放越大,他嘴唇上傳來一陣溫柔觸感,漸漸變成了壓力,刺激得褚掌門的大腦當場停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