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紅顏逝 出殡
再一次見到沈将安, 陸缈是完全不同的心情,第一次是氣憤和失望,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厭惡。
憑什麽他要娶公主扶搖直上, 錦颀卻只能孤獨的死去。
該死的人是沈将安。
“今日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陸缈目光冰冷,注視着窗外, 不想多看他一分,“錦颀死了, 割腕自殺。”
屋子裏靜的出奇,除了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只剩下外面街道上人群喧嘩高聲叫賣。
沈将安仿佛被抽去了靈魂一般,整個人僵在原處, 什麽反應都沒有, 沒有嚎啕大哭,沒有反複質問,他像是一件死物。
陸缈知道的, 有些痛苦可以直接摧毀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她今天來就是為了讓沈将安不好過。
“知道嗎,你要娶公主的消息是宮裏的侍衛傳下來的, 他親自找了錦颀,說她卑微下賤, 根本配不上你,說她是賣藝的婊/子,怎麽樣, 你也是這樣想她的嗎?”
沈将安終于有了一點變化,他僵硬的扭頭看向陸缈,眼裏滿是紅色血絲, 嘴唇翕動着,很艱難的問了一句:“公,公主找過她?”
這樣子像是不知情了,陸缈沒打算放過他,就算不知情錦颀走向絕路也是他逼的,但凡昨日他說了一句安慰錦颀的話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陸缈笑的凄厲,眼裏充斥着怨恨,“怎麽?你不知道?何必惺惺作态呢,你自己不也覺得錦颀配不上你嗎,我今日便告訴你,是你配不上她,是你毀了她,錦颀遇上你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悲哀!”
如果沈将安不曾出現,她們現在還可以和錦颀在一起說說笑笑,南嘉不會傷心的暈過去,菀青不會傷神到差點流産,如果沒有沈将安,錦颀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她可以看着菀青的孩子出生,可以聽到小小的孩兒喚她一聲幹娘,她連給孩子的肚兜和虎頭鞋都做好了,是沈将安毀了這一切!
“雲胡在此恭賀驸馬,以後你會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做人上人,跟我們朱顏辭鏡樓,跟錦颀,再無瓜葛!”
陸缈走的時候,她聽到屋裏傳來撕心裂肺的怒吼和恸哭。
這麽多年來朱顏辭鏡樓第一次正式關門,宣布停業七日,起初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後來門外的紅燈籠換成了白的,大家都明了這是有人死了。
外界有謾罵有憐憫,前者居多。
不過是死了一個低微的樂坊娘子,有什麽大不了的,好好的生意不做,關上門辦大興辦白事,像什麽話。
那些憐憫似乎也都出自部分曾經的客人之中,他們惋惜以後少看了一些驚豔的樂舞,惋惜朱顏七絕不會再有從前的風采,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為錦颀的逝去而惋惜。
至于那些婦人,有的還會念兩句阿彌陀佛,有的直接跑到朱顏辭鏡樓門前嚷叫,狐貍精死的好。
這就是世俗。
算來算去真正為錦颀傷心的也只有她們這樓裏的人了,所有人都在錦颀的靈堂前守着,南嘉和菀青不在。
南嘉已經病了,從知道錦颀死的時候到現在,眼淚都沒有斷過,不吃不喝的,僅有的說過的話便是錦颀那個傻子,沈将安那個畜生。
菀青拿到錦颀繡的虎頭鞋和肚兜的時候,泣不成聲,哀傷過度,已然動了胎氣,她們叫孟和把人帶回去好好養着,她還懷着孕,這靈堂最好也不要來。
一向绮麗繁華的朱顏辭鏡樓到處挂上了白幡,蕭條凄涼到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南楚第一樂坊。
錦颀的死無疑是對所有人最沉重的打擊,陸缈舒窈維桢都如此難過,更何況南嘉她們。
陸缈走到靈柩邊上,把沈将安給她的那塊玉佩拿了出來,“之前沒有及時給你,現在才拿出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了。”
錦颀會願意和沈将安送的東西一起長眠嗎?
在陸缈看到玉佩中央刻着的極為模糊和細小的字的時候,她有了答案。
吾妻錦颀。
沈将安把她當成過自己妻子的。
陸缈再也忍不住眼淚,淚珠砸到手背上,仿佛有千斤重。
“對不起。”如果早一點把這個給錦颀,她會不會還殘存最後一絲希望,不會那麽決然的結束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或許本身就是她的錯。
陸缈捏着玉佩的手不斷收緊,她伏在靈柩旁,不停的責怪着自己,“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舒窈見她情緒不對,連忙過來拉她,舒窈的眼睛也是紅腫着的,她勸道:“阿缈,阿缈你冷靜你點,錦颀她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的。”
誰都無法預料錦颀的死亡,她們低估了沈将安對錦颀的傷害,也低估了錦颀對愛情的偏執。
“是我,是我害了她,”陸缈抽噎着把玉佩給舒窈看,舒窈起初沒發現什麽,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四個字。
“阿缈你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是沈将安負了錦颀,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舒窈太了解陸缈,但凡什麽事情和她有那麽一點的關系,她都會覺得那是她的錯,不停的責怪自己。
“這幾個字改變不了什麽的,你別多想,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難道錦颀出殡那一日你要卧病在床嗎?你不打算送她最後一程了嗎?”
南嘉和菀青已經倒下了,不能讓錦颀孤零零的走。
最後陸缈将玉佩放在了錦颀的身側,她依舊美麗,穿着精美的服飾,唇邊含笑,如果不是渾身一點溫度都沒有,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三月初七,錦颀出殡,公主出嫁。
這一次她們沒有再顧忌着世人的眼光,完完全全堂堂正正的走上了街頭,一身素服,一段鑼鼓,一張靈柩,一把紙錢。
所有人都看着她們,還能聽到的到惡意的議論。
“不會吧,一個樂坊娘子死了還這樣大費周章,出身賤籍也好如此大肆操辦後事?”
“果真是狐貍精,抛頭露面的,怕是那些狐媚子都出動了。”
那些話語落入耳中,沒有影響到朱顏辭鏡樓的任何一個人,她們本就是聽慣了世人的惡意的,她們為自己而活,當然不會再去理會旁人的評價。
南嘉抱着錦颀的靈位走在最前面,她身子還沒好,甘棠和望濘一路扶着她。
慎娘陸缈琬琰走在靈柩的右邊,維桢舒窈在左邊。
她們的脊梁都挺的很直。
說來也是有緣分,沈将安娶親的隊伍和朱顏辭鏡樓撞在了一起。
紅白事相撞,大兇。
交鋒的那一瞬間,她們每個人看沈将安的眼神都是怨恨的,多諷刺啊,錦颀黃土白骨,沈将安新婚燕爾,他怎麽好意思!
雙方沒有任何交流,錯開的時候,陸缈不知怎麽的回頭看了一眼沈将安,他正看着錦颀的靈柩,笑的很溫柔,就像是陸缈帶他去找錦颀的那一回。
那種心慌的感覺又湧了上來,陸缈無暇多想,沈将安如何跟她們無關。
直到真正把所有事情都結束,她們回了朱顏辭鏡樓才覺得這裏已經空蕩的可怕了。
只是少了一個人,怎麽感覺這麽清冷呢。
陸缈扶着南嘉去了錦颀的房間坐了坐,南嘉絮絮叨叨的和她講錦颀的故事。
“我比她來朱顏辭鏡樓早,和她在韶園認識的時候我是很不喜歡她的,天天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看的我一點都不舒服,後來知道她的琴彈的很好,我就問她是怎麽來這的。”
“她說她被她父親送出去抵債,落到人販子手裏,才被帶到這兒,那時我就想她怎麽這麽慘啊,她父親一點都不喜歡她,好歹我是父母雙亡迫不得已的,所以有了這份優越感,我看她順眼了很多,我是什麽壞心思啊。”
“到挂牌以後呢,我也是經常和她排在一起表演的,久而久之,我發現錦颀還挺可愛的,高興的時候給我繡個香囊手帕什麽的,不高興的時候好幾天不理我,最後又自己跑過來跟我和好。”
“她喜歡吃辣的,慎娘不叫吃,她便來找我給她做辣的點心,我說哪有辣的點心啊,她猶豫了一會,說要不你幫我試着做一做,我給你做套特別好看的衣裳。”
“錦颀是我見過最傻的人,比望濘那個蠢貨還傻,望濘起碼還知道在這樂坊之中碰不得情字,錦颀卻是一頭紮進去出不來了。”
“她和沈将安的事從頭到尾我都知道,起初我也勸她,但是以前她總是悶悶不樂或許還有那麽一點輕生的念頭,沈将安出現以後她就很開心了,我想,這樣對她也好,就沒有再多說什麽。”
“現在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我拉住了她,多陪陪她,取代沈将安對她的慰藉,是不是她就不會這麽輕易的自盡了。”
“想想,我和錦颀認識已經有十四年了,這十四年我們都是相互陪伴着的,現在她走了,我一個人又該怎麽辦呢?”
南嘉從未有過這種彷徨的表情,她眉頭緊鎖,眉心的紅痣不再妖嬈,變的楚楚可憐。
陸缈啞聲道:“還有我們在的,甘棠望濘,舒窈維桢,琬琰菀青,慎娘和我,我們都還會陪着你的。”
南嘉搖搖頭,聲音極小,“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
一個人一生中會擁有很多感情,會有很多朋友,可總有一份是最獨特的,如果那一份失去了,別的好像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的意識到了,她的錦颀真的離開她了。
她們再也回不到當年在韶園裏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