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完結倒計時2
蘇誨原以為決裂之後定會昏天黑地,卻不料這世上終是誰離了誰都能活。
再無處可歸去,他便常現身于原先不喜的詩會筵席,甚至還有次摟着個歌妓做了首早先最是不屑的豔詩,将那風流才子之名幾乎做實了。
至于為何是幾乎……就算已和劉缯帛分道揚镳,就算愛恨糾纏未死先休,就算一顆心早已成泥成灰,蘇誨還是無法幹幹淨淨地抽身而去,方和一人鴛鴦交頸、海誓山盟,轉頭就和旁人纏綿旖旎。
“不過是個不解風情的鄉下小子,你何至于自苦如此!”蘇景明恨鐵不成鋼地指着他,“我蘇家盡是狼心狗肺、薄情寡義的負心郎,怎麽偏偏就出了你這麽個曠世情種!”
蘇誨擡眼看他,冷笑,“是啊,博陵蘇氏本身也就只有這點可以拿來标榜的了。”
事過境遷,昔年曾因家族覆滅耿耿于懷,而如今混跡市井近十載,蘇誨自己都時常忘了,原來世上竟也存在過如博陵蘇氏般金玉其外的華族,而自己竟是覆巢下不多的一顆完卵。
“你讓我打聽的那孩子……”蘇景明緩緩道,“今年已十四歲,做了個藥鋪的夥計,聽聞掌櫃的想把女兒嫁給他。”
蘇誨有些恍惚,“靜念園林好,人間良可辭。離了高門大戶這樊籠,他倒是返了自然得了自在。”
“不錯,”蘇景明撣撣荼白衣袖,“有些人更是徹底超脫了。”
蘇誨一怔,難怪蘇景明今日穿的尤其素淡,難道竟是在守孝麽?
“不是蘇維,若是他駕鶴西去了,我可未必會給他守孝。”蘇景明冷冷道,“是我姨娘。”
蘇誨這才想起蘇景明似乎是個寵妾所出,他慣來是極重嫡庶之分的,一時間難免尴尬,最終只讷讷寬慰了幾句。
牡丹芳菲已盡,園中桂花開的正好,馨香撲鼻。蘇景明面無表情地看着清朗秋景,眉間隐有郁色。
蘇誨心中幽幽一嘆,博陵蘇氏,流徙嶺南也好,身居高位也罷,終究無一人釋懷,真真的一敗塗地。多年的心結不知不覺就這麽輕易解開了。
劉缯帛小心翼翼開解不得的事情,原來竟這麽輕而易舉,蘇誨不由恍惚,原來離了劉缯帛,他竟也過得一樣好,甚至更好。
“也罷,不說這些讓人不悅的事了,”蘇景明岔開話題,“前兩日散朝後我遇見驸馬,他知你是我門生,讓我多為你留意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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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銘也是可憐,好端端的世家貴子當了這驸馬,竟連關照自己的外甥都得偷偷摸摸,簡直是個妻管嚴,蘇誨笑笑,“我會與舅舅分說,恩師便當未曾聽過罷。”
“哦,怎麽分說?”蘇景明挑眉看他。
蘇誨亦故作邪氣,“就說我只好南風,不願娶妻。”
蘇景明也不驚訝,舉杯連說了三個好,“這下我博陵蘇氏的嫡系算是斷的幹幹淨淨了,你我二人當浮一大白!”
蘇誨起身,極爽快地連飲三杯,許是一下子喝的太猛,連眼角都微微泛紅。
“戲文裏唱的好,‘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這祝詞我是用不上了,放在恩師身上倒是正好。浮雲散盡,花好月圓,願普天下有情人的都能成就眷屬……”
蘇景明似笑非笑,“晏如,你醉了。”
“我未醉。”
“是是是,正如你斷情絕愛一般,你一點沒醉。”蘇景明讓人收拾了客房,将這不省心的侄兒門生送了進去。
博王孫寫了一輩子傳奇,不論筆下故事再曲折慘淡、白骨離離,現世裏他卻總是堅信世上的有情人只要未抛了了一顆真心,總是能成了眷屬的。
至于這些黯然神傷,坎坷波折……
笑話,要是都一帆風順一馬平川,讓寫文的人怎麽胡編下去?
(lol)
蘇誨第二日醒轉,就見蘇府一清秀小厮靜靜地站在一旁,見他醒了,忙不疊地上前侍候他穿衣。
蘇誨揮退他,自嘲一笑,“我可不是什麽公子少爺,穿衣吃飯還是會的。”
“是小的冒犯了。”那小厮趕緊賠禮,“老爺去上朝了,讓大人自便。”
蘇誨也不客氣,在蘇府用了頓早膳方悠然告辭。
去翰林院點了卯,蘇誨便靠着憑幾神游太虛。如今塵埃落定,他也該仔細盤算盤算日後了。先前的打算是攢了銀子,與劉缯帛一道在長安買個不大不小的宅院,他們倆住一間,然後一間給劉母,一間給劉绮羅。然後待劉绮羅成親時,再為他在左近置辦個新房……
蘇誨自嘲般笑笑,錢還未攢夠,良人卻已是旁人的了,不知是不是該嘆一句世事弄人。劉缯帛為了他與母親攤牌,盡管最終他狠不下心去做那忤逆不孝子,可這份心、這份情他還是得領的。
他去了劉绮羅正在念的書院,守株待兔地抓到了他。
“蘇哥哥。”自從上次後,劉绮羅見他總是說不出的心虛。
蘇誨對他笑笑,從袖中取出個錢袋子,塞到他手裏。
“這是?”劉绮羅驚疑不定地看他。
蘇誨若無其事,“你阿兄先前的俸祿都是交予我保管的,如今物歸原主。”
劉绮羅打開看看,發現竟有好幾片金葉子,不禁趕緊往蘇誨手裏推,“這萬不可能,阿兄不過一個縣丞,哪裏有那許多俸祿?”
蘇誨向後一退,“我累得你阿娘大病一場,之前那些年多蒙府上照顧,這些銀兩既是賠罪,也是謝禮,還是我對你阿兄親事的一點心意。”
劉绮羅嗫嚅着唇,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問道,“阿兄成親那日,蘇哥哥你會來麽?”
“我與劉缯帛早已情義斷絕,不再是情人,連友人都已做不成,充其量不過是同科而已,”蘇誨沉聲道,“我為何要去?何況你不覺得強人所難麽?”
不等劉绮羅致歉,蘇誨便轉身遠去,“橋歸橋,路歸路……”
作者有話要說:
打聽的孩子是開頭出場的 蘇誨的小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