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堅持如是
第一學年結束時,我的成績可用平分秋色來形容,就是及格和不及格的各占一半。我仍是風雲人物,不過大家不再對我冷眼相看,更多的是幫助和鼓勵。很多時候,他們能給予的只是一個溫暖的眼神,但這足矣。直到多年以後,想起這段時光,我仍心存感激。校園裏的情感大多還是真實的,可相信并依賴的。也是從那時起,我發現老師開始對我用嘴說話了。
但是,我依然是孱弱的。大一的課程都是基礎知識,随着時間的推移,難度會越來越大。好多同學都開始着手英語四六級,計算機等級考試什麽的。可我還在跟補考玩命較勁呢!所以我的課餘時間還是都花在了自習室裏。周末繼續上那兩個課外班,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堅持讓我上這兩個班,尤其是英語,我覺得對我的考試幫助不是那麽大。我的數學更差,更需要補課。生日那天我跟他講過,他問我課外英語有收獲嗎,我說有。他又問喜歡嗎,我說挺喜歡的。他說那就堅持下來。我只好聽他的,因為我相信他。
認識黎昀就是在自習室裏。那天,我愁眉苦臉地對着一張高數試卷看了一下午,一點兒頭緒也沒有。最後,一氣之下把它撕成好幾片扔到地上。過了一會兒,我又把它們撿回來,拼在一起,對着它們掉眼淚。這時,旁邊的位置有個人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會做嗎?我能幫你看看嗎?”他是一個很陽光的男生,長得眉清目秀的,大眼睛,皮膚很白,大約中等個頭,很有涵養,家境肯定優越。一看就是個優等生,只不過沒戴眼鏡。我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沖他點點頭。他挪了挪椅子,靠過來,低頭看了一會兒那張破碎的試卷,三下五除二一道題完成。然後仔細地給我講解。他說,學數學是有技巧的,一旦掌握了,你就所向披靡了。我忙不疊地道謝。
“沒關系,有問題盡管問我,我每天都會來這裏。”他很大方地說。
“你也每天都來?”我以為只有我很努力。
他瞪着眼睛驚訝地看着我,說:“我們已經做好長時間的同桌了,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哦,對不起,我真的沒太注意……”我尴尬地低下頭。
“唉。你看看這個自習室,能真正做到心無雜念的恐怕只有你一人。”
我沒覺得這是誇獎。“我的基礎不好,成績太差。”
“就沖你這股勁兒,我覺得你考好成績是早晚的事。再說,成績不能代表一切,是不是?”
“話是這麽說,可是如果連及格都達不到,就意味着一切都沒有,是不是?”我嘆了口氣。
“慢慢來,學習是一加一加一的過程。不會成指數遞增的。”
他說話挺有趣,我覺得他不像是文科生。
“你數學那麽好,你是什麽專業?”
“我是物理系的。”
“啊!那你怎麽到文院的自習室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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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美女多。”
我失笑。
“理院的自習室天天爆滿,我寧願多走幾步路,也不願跟他們搶。這樣更能安心,對吧?”
好像是這樣,經常看到有理院學生不辭勞苦奔波到我們這邊上自習。
“看起來,文科生大多是不務正業的!”我有些感慨。
“倒也不是,專業特點決定了學習方式,方式不同而已。”
這個人說話倒是會顧及別人的感受。
“對了,我叫黎昀。你呢?”
“我叫方錦。”
果然,他每天都來這個自習室。我有了個很好的老師。對于他來說,我的問題都是非常簡單的,幾乎不用費腦子。所以我也不太介懷是否打擾他。每學習一段時間,他會把我拉出去透透氣,說break time是必需的,這樣效率才會高。圖書館旁有個cafe,都在這個樓裏,我會請他喝咖啡。久而久之break time 就變成了coffee break。我請客也變成了他請客。
他說他要考研,勸我也考研。我苦笑,本科怎麽對付下來還不知道呢,我哪有心思考慮那麽遠。他說我行的,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考,我學夠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我堅持着我的一加一加一的過程。終于有一天,他說出了他的想法,其實此前我也感覺到了,但我寧願那是錯覺。他問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我說不可以,我有男朋友。他笑得喘不過氣來,說我連撒謊都不會,如果我這種狀态都能有男朋友,那自習室裏的桌椅早就結婚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各方面條件都好,只是我不喜歡。我也靜下心來,認真地想過,發現自己真的不喜歡男人,除了秦哥。我不知道是該感謝我的父親,還是該恨他,是他讓我連個移情別戀的機會都沒有。
我試圖躲避,黎昀發現後和我認真地談了一次話。此後,我沒有再躲他,因為他的理智讓事情變得很簡單。我們依然在一起學習,他再也沒提那件事。
大二的生日,秦哥又來接我,和他承諾的一樣。夜裏,我躺在他懷裏幽幽地問:“秦哥,要是有人讓我做他的女朋友,你怎麽看?”
“你喜歡他嗎?”他的語氣平靜得讓我吃驚。
“我喜歡怎麽樣?不喜歡又怎麽樣?”
“喜歡的話,你可以試着和他交往。”他非常認真地說。
聽了他的話,我乎地坐起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秦哥,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他不說話。
莫非是不喜歡?
“你舍得我嗎?”
“……”還是不說話。
難道舍得?
我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
“秦哥,我有問題問你,你能認真回答嗎?”
他看了我一眼,默認。
“你結婚了嗎?有自己的家庭嗎?”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他是單身的,所以我固執地愛他,愛得理直氣壯,愛得問心無愧,不管他對我冷淡也好,熱情也好。
可是,忽然間我變得不那麽自信了。
“沒有。”他淡淡地答道。
“你想結婚嗎?”
“不想。”
“等你想結婚的時候,會娶我嗎?
“……”他又不說話。
那就是不會!!!
“秦哥,我愛你。”
“錦兒,我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如果你喜歡他……”
“我也是認真的!!”我憤怒地打斷他。
抓起衣服穿上就往外走。眼淚像開閘洩洪一樣拼命地往外湧着。到底,我還是猜不透他的心。我一直自信地認為他是喜歡我的,盡管他對我就像雨季的天空,總是變幻莫測。可是今天,我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地把我往外推,絲毫沒有牽念,完全無顧我的感受。
對待這份感情,許是我太過天真了。我以為我是與衆不同的,只要我虔誠地愛,就夠了。可是真正面對他的不在乎時,我還是會錯愕,會痛苦,會失望。因為愛情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演繹的故事。
我和他之間,似乎總有一點距離無法跨越,雖然肌膚可以無間地親密。這段距離或許只在毫厘之間,但那也是距離。
他一把抓住我,“錦兒,你回來,這都什麽時間了,你要去哪兒?。”
我沒有理他,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外走。什麽時間,去哪兒,還和你有關系嗎?
他還是把我抓了回去。不過,那晚我沒有睡在他的卧室。一個人趴在床上,淚水止不住地流,抽抽嗒嗒不知過多久,睡着了。這恐怕是和他在一起過的最不痛快的一個生日了。
睜開眼睛時,感覺腦袋像扣個鍋,鼻子不通氣,眼珠子往外冒。真難受。我想動一下,發現身體被一只胳膊摟着。
他也醒了。
“早晨想吃什麽,我去買。”他在我耳邊輕輕地問。
“不餓。”
“今天是周日,明天再回去吧。”
“不了。”
我起來穿衣服。你又不喜歡我,不娶我,我還賴着幹嘛?
“我想吃你做的菜,醬燒排骨可以嗎?。”他開始讨好我。沒見過誰一大早就吃醬燒排骨。
“不會做。忘了。”
回到學校,我什麽都沒做,在宿舍蒙頭睡了一天。拼命地學習的目的是什麽?是畢業,是見到他,和他在一起。現在,不需要了。我也沒有了學習的動力。
晚上,Zigzag樂隊有演出,幾乎大部分人都蜂湧到了校禮堂,Zigzag是K大的自主品牌,是一支小有名氣的樂隊,擁有相當大的一批Z迷。
我一個人來到湖邊,打坐。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墨色的湖水沉寂如鏡,偌大的校園湖畔,除了我,便只有遠遠的一點煙火,在梧桐樹下忽明忽暗,默默地寂寥着。我閉上眼,雲水禪心,凝神修煉,希望借着天地靈氣與日月精華,可以煉出一個新生。煉着煉着眼淚就掉了下來。想的是物我兩忘,結果什麽都忘不了。眼淚肆意地流淌。流吧,流吧,不管它!哭夠了,起身回宿舍拿書,直奔自習室。我必須面對一個現實,那就是我愛他。
日複一日,又是一年,跟前兩年一樣,和秦哥在一起只有一天,具體說來是一夜。我不确定是否可以用牛郎織女來形容。但是我想他,是真的。
這一年,我收獲很多。首先,我各科都及格了。除了英語口語,再沒有什麽特別的高分,但對于我來說,這足夠鼓舞人心了。其次,我通過了英語四級考試,雖然比好多人晚,但成績還不錯,我很開心。還有一個,我獲得了獎學金,是企業獎學金,獎金不多,800塊。跟政府獎學金比,我這叫微不足道。但對我,它意味着什麽,只有我清楚。證書上這樣寫的:跬步積起,千裏可至。不懈不怠,精神可嘉。我的努力,終是有人看到了。就算人看不到,上天也會看到,我想。
我再次哭着走出校門,心情是不同的。回到依藍小鎮,大門依然緊鎖,我把證書塞到大門下面。晚上,收到兩個字:恭喜。抱着“別灰心”三個字我走過了三年,最後一年我要用這兩個字慰勞自己。
秦哥讓我多參加集體活動,他知道社交是我的弱項,比高數和計算機還弱,他說社交和學習知識一樣重要。我很用心地去做,他的話我一直都願意聽。
最後一年,我的遺憾是沒有通過英語六級考試,嘗試了一次,題量大,我沒有完成。秦哥說那就不要勉強了,學習語言的目的是用于交流,不是用來考試的。我特別高興他能這樣說。我還想如果他當了父親,孩子肯定是特別幸福的。
黎昀如願地考上了研究生。這不奇怪,我認為他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因為他很優秀。選擇的專業是力學,爆破力學。聽起來有些吓人,感覺和他那個人不太吻合。臨別時,他問我:“方錦,如果我留在你身邊,你會反感嗎?”我不會反感。我只是不喜歡和男人談情說愛,并不代表我排斥他們的存在。但是,黎昀的志向不在這座城市,所以我回答說:“會反感。”
秦哥問我想不想繼續上學,國內國外都可以。我說不想。這四年,我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東西都學了。真感激媽媽沒有讓我上幼兒園,不然的話,我還得補習幼兒園課程。他又問我畢業後想做什麽。我說不知道,反正不想上班,我害怕被約束,被人管着的感覺很疼。
他說好吧,做你喜歡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