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貳
賢妃舉着畫像越看臉上笑容愈發燦爛,忽然收了起來,站起來道:“快服侍本宮更衣,本宮要親自去宣室殿感謝皇上。”
“娘娘,您身體還沒有完全修複好呢。”
一旁有宮女出聲勸阻。
賢妃瞥她一眼,道:“本宮的身體,自個兒心裏頭有數。你只管按照本宮的吩咐去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兒。”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那宮女急了,“奴才也是擔心娘娘的健康。何況娘娘身體沒養好就去找皇上,皇上見着了,不也心疼娘娘?皇上心疼,娘娘不心疼?”
賢妃的動作這才慢下來,頗有遺憾道:“也是,皇上在意我,本宮不能叫他擔心。”又展開畫卷,臉上浮現出沉迷之色,羞赧道,“本宮向來知道皇上喜歡我,竟不知這樣喜歡。皇上從來不為任何嫔妃作畫,我竟是頭一個……”漸漸出神,臉頰上慢慢聚起紅雲來,神色癡迷。
此時明語從門口進來,見此情景踟蹰了一下,福了福道:“娘娘,皇後娘娘派人給您烹的養生湯已經端過來了。”
賢妃繼續遐思,輕輕“嗯”了聲。
明語往旁邊遞了個眼色,那宮女明白了,往前行了禮小心道:“娘娘,奴才剛才在外頭聽見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不告訴娘娘的話,又害怕娘娘從別人的嘴裏得知,敗壞了心情。”
賢妃看了看她,語氣柔和:“說罷,你們也是為本宮好。”
“娘娘……”那宮女似乎是鼓了極大的勇氣才道,“奴才聽說,皇上的确是為了給娘娘作畫花了不少工夫,但是……但是……不止做了一幅畫。”
“什麽意思?”賢妃看着她,思維往別的地方飄過去,“難道皇上還畫了本宮別的……”
“皇上還給一只貓兒作了畫,聽說是全身都畫了……連背景也有……是一只大蝴蝶,藍色的,很生動可愛。”
賢妃臉色登時就差了兩分,輕哼一聲道:“那只貓兒哪裏好了,竟這般投皇上的緣。”
“若僅僅是這樣便也罷了。”
那宮女又給這把不夠大的火焰澆了一桶油,“皇上最初畫的也不是娘娘,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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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木才人。”說着,那宮女将藏在袖子裏的紙拿了出來,呈了上去道,“奴才不敢騙娘娘,實在是別人連證據都給奴才了,奴才不信都不行。這木才人說來也奇怪,明明沒有承幾次寵,怎的皇上心裏就老是記着她挂着她呢?奴才瞧着她相貌、才能全無,上回在馬場丢了那麽大一個人,可皇上不僅沒嫌棄,居然還寵幸了她,把您和別的嫔妃都丢在那兒理都沒理睬。後來您受傷了延遲回宮時間,她又沒受傷,回來之後皇上專門傳了口谕,讓尚食局給她加餐,現在每天吃的都是從四品嫔位的膳食,昨兒個還被帶到太後那裏一起進食。這打皇上登基以來,哪有嫔妃被他帶到過太後那?還用膳?”
賢妃沉着臉看完了那幅畫,只是一雙眼睛,卻畫得很立體形象,仿佛就像是那樣一雙沾染了濕意的眸子,正直直地看着你,沒有感情,又似乎飽含了無限的感情,太美。
回顧手中這一幅,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只手,戴了一枚象征着地位的戒指,三枚漂亮璀璨、鑲嵌了寶石的護甲,飾品比手本身更要精致漂亮。賢妃伸出手,比了比,兩只手固然相像,都是五根手指,戴的飾品也相同,可是畫中的越看越不像是自己的,仿佛漸漸地移植在了這雙眼睛的主人那,嘲諷地打自己的臉。
一樣的畫風筆鋒,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啪。”
賢妃一掌拍在桌案上,唇瓣顫了顫,幾乎一口氣提不上來,聲音也變得尖刻,“好一個木才人!真是有本事!”
那宮女完成了任務,悄悄往明語那遞了個眼色,見明語微不可聞點了頭,才放了心,嘴上繼續道:“可不是兒?娘娘,對于這種人,您怎麽能忍?”
……
暮色降臨。
天邊晚霞璀璨,陽光漸漸收斂,越來越淡。
阿木吉拉這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活絡了下身體,慢慢走下樓梯。
冬瑜已經等在那裏了,迎上去道:“小主,您休息好了?今天的晚膳沒有送過來,尚食局那宮女兒說上面自有安排,應該是皇上要召見您吧,聖谕還沒來,也差九不離十了,要不先去更個衣?”
阿木吉拉自然沒有異議:“嗯。”
兩個人還沒走幾步,就有一個神色頗傲氣的宮女子走了進來,似模似樣地行了個禮,道:“木小主叫奴才好找,這個地兒實在有些偏了,奴才繞了不少冤枉路才找着,耽誤了小主用晚膳,小主可千萬別怪罪。”
這語氣行為……
哪裏像是禦前的人?
冬瑜心覺不對,警惕地打量着她。
阿木吉拉用精神網看了看,确定這個地方雖遠,但也沒有到需要繞彎走冤枉路的地步後,直接把這個宮女定義為智商有障礙,理都懶得再理:“哦。”
那宮女一怔,上前一步道:“小主你不問問我是哪個宮的?找你什麽事?”
阿木吉拉已經走開了兩步,聽到這個話轉過身來,一雙清澈的眸子微微一閃,表情嚴肅。那宮女本覺得自己以下犯上有些後怕,剛要開口,就看到一臉嚴肅的木才人問:“你是哪個宮的?找我什麽事?”
這才對嘛。
那宮女剛要開口,又聽到木才人不緊不慢悠悠的接了一句,“……這總可以了吧?”
“……噗嗤。”冬瑜忍不住笑出聲來,擋在阿木吉拉前面,謹慎道,“你是誰派來的,有什麽事?我們小主現在要用晚膳,你有什麽事,盡快說,不要耽誤了小主用膳。”
那宮女斜眼看了冬瑜一眼,擡了擡下巴,甚是傲然道:“奴才是未央宮的人,奉賢妃娘娘的命,特地過來請木才人去侍膳。當然了,賢妃娘娘一向大度善良,木才人侍膳完之後,我們娘娘會把剩下的飯食賞給你。未央宮的膳食,可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特意打過招呼的,什麽樣兒的都不拘,只要娘娘想吃就成,所以自然是比你這兒的好太多,考慮到這一點,奴才特意去打了個招呼,今兒晚上就不給慕蘭宮送晚膳了。怎麽樣,才人跟奴才走吧?”
……活像一只智商殘障的螃蟹。
不……
不能傷害螃蟹的尊嚴……
阿木吉拉看她一眼,又看冬瑜一眼:“把她說的話一字不差記下來。”
冬瑜還在炸毛中,有種撸起袖管幹一架的沖動,乍一聽,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哦哦哦!奴才知道!”幹脆連那神色動作都記了下來,等到了賢妃跟前,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一遍,看得賢妃眼角和嘴角同抽,原本極大的怒火都不知道怎麽發洩,活生生給憋了回來。她向來思維簡單,但不論什麽事也知道顧及自己的身份和架子,宮裏的人因為風光而橫行霸道她也不是不知道,可卻不知道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簡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可是看了眼站在底下,睜着一雙澄澈眼睛等着說法的小嫔妃,賢妃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挫敗感,擠出一個笑臉來道:“真是的,這個宮女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呢?皇上和皇後的恩德本宮受着,就很感激了,卻也沒有逾矩過,這些都是份例中的東西。妹妹資歷淺,也許不懂規矩,本宮卻不能不做這個榜樣。”
“這樣吧,她不對,本宮讓她給你道歉。你呢,也過來陪我一道用膳,這段時間總是一個人冷清清的,沒意思透了,才想到你是個有趣人,想召來一塊吃飯解解悶兒,沒有事先說,你不會生氣吧?”
賢妃笑得一臉和藹,腮幫子都快僵硬了。
阿木吉拉嚴肅地認同道:“賢妃娘娘如此器重妾,妾怎麽會生氣呢?多謝賢妃娘娘對妾的信任和看重,妾受之有愧啊!賢妃娘娘宮裏的宮女子說的話豈能和賢妃娘娘的弄混淆?妾雖然不懂事,也分得清楚是非好歹。還望娘娘不必對這個宮女施加嚴重的懲罰,她也是不懂事,不是故意損壞娘娘賢良美德的好名聲,妾平時活動範圍小,只能待在宮裏,卻也聽得娘娘的美名,加上妾還受到過娘娘幾次點化,心中早已十分欽佩,是不會輕易相信她的。”
阿木吉拉努力地鍛煉着自己的會話能力。
賢妃聽着聽着,強忍着內心已經的憤怒,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想想皇上……
想想皇後……
不能破壞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
忍一忍……
想着想着目光不知怎的定格在了冬瑜的臉上,越看越眼熟,不知不覺站起來走到她旁邊,一臉驚疑不定道:“你不是……你不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