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壹
随手送掉一批禦前宮人剛剛整理出來不要了的珠寶,定興帝心情不錯,提了支羊毫拿了宣紙來,在上面塗塗畫畫。
長齊進殿瞧見定興帝這模樣,眼睛一跳,上前行禮後道:“皇上,柔美人見了皇上賜的寶物,一時情緒有些激動,傷口再次複發,哭起來了。”
“嗯。”
定興帝埋頭作畫。
長齊又道:“皇上,您不是說要去椒房殿麽?”
定興帝繼續埋頭:“哦。開個玩笑嘛,不要當真。”
長齊悄悄往前挪了點兒,瞥到定興帝所畫之物,一時有些發怔,感覺似乎又和大腦裏面某個場景不謀而合,可是那個場景很熟悉,就是想不起來。一時也不再開口,只一味低頭沉吟回想,究竟具體是什麽樣的。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定興帝終于畫完了,擱了筆,看看自己畫的東西,怔了一下,怎麽畫了個這個?
原本一時興起就手癢難耐想畫點什麽,畫的時候腦海裏也似乎空無一物,就這麽行雲流暢畫下來了,才發現自己畫了什麽,臉上的笑意漸漸冷卻了些,瞥了眼杵在一旁的長齊,挑了挑眉道:“朕這是畫的什麽?”
……你自己畫的東西還問我……
長齊默了一默道:“回皇上的話,您畫的是木才人小主的眼睛。”
是了。
她那雙眼睛是他生平見所未見的,再也長不出第二個人臉上。
“朕為什麽會畫她的眼睛呢?”
定興帝看着這幅畫,仿佛自言自語道。
長齊想了想,也默了,他大概明白了是為什麽,可是他暫時不願意說出來,現在這個時機,不适合談這些事情。于是拱了拱手,道:“啓禀皇上,昨兒個四更的時候,諄彌來了個信兒,跟奴才說昨兒個晚上的星象很不錯,皇上最近鴻運滔天,再好不能了。”手一抖,卻是将一個小小的信箋抛到了定興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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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興帝展開細細讀着,嘴裏用無所謂的語氣道:“朕是天子,總不過就這個命格,欽天監哪裏能看出什麽別的門道?朕早說撤了欽天監算了,開着沒意義,還不如效仿先祖,建個酒池肉林,朕和朕的美人兒們成天見兒的待在裏頭,那才過得有意思。那幫吃閑飯的大臣偏偏不讓,盡拿開銷問題來敷衍朕,哼,一點腦子都沒有。”說完也就看完了,眼底沉了沉,看向長齊,似乎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朕說的有道理嗎?”
“太有道理了!”
長齊十分肯定道,微微點了點頭,“就是這個事兒奴才說了不算,皇上得跟那些有分量的人商量,奴才只是個看熱鬧的。”
“嗤,知道就好。”
定興帝站起來,背着雙手道,“行了,再拿張紙過來,朕忽然想起賢妃的那雙手,雖不能彈琴作畫,卻是真正好看,算得上手中極品了,朕得畫下來,回頭你給賢妃送過去,有日子沒瞧見她,甚為想念。”
長齊聽了一詫,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只道了聲:“是。”便領命做事去了。
他不太想得通,今天殿上混進了別人的眼線,他們故意做了一場戲,反着說話,為的是打消別人的疑慮以及繼續迷惑他人。可是那木才人的眼睛是定興帝真心畫下來的,他無意中說了出來,竟勉強自己再畫一幅,來證明他是個朝三暮四的人,心裏頭誰也沒有,只要好看都喜歡麽?
真是意外。
……
定興帝沒想太多,就是覺得那樣一個人兒,安安靜靜待在那裏就可以了,沒必要因為自己的口誤,而卷入一些不必要的勾心鬥角中。
畫了賢妃的手,畫着畫着發現竟不記得賢妃的手到底長什麽樣。
只好推翻重來。
不知怎的想起木才人跳舞的時候,一只手朝上伸着,在月光的浸。淫下,修長、白晢、甚至根本沒有修指甲,就那樣簡簡單單的幾個光禿禿的手指,仿佛在發着光似的。又想起她和那只小黑貓勾手指的樣子,心動了動。
回過神來再次揉了剛畫的一幅畫,美其名曰“為了喜愛的妃子一定要盡心盡力”,然後随随便便畫了一幅,又提筆畫了那只小黑貓出來,交給長齊道:“朕覺得這貓兒精靈得很,心裏惦記着,你給送到長樂宮去吧,一定要給她本人看啊。”
……什麽奇葩的要求。
長齊慢慢道了聲“是”,命人把那一幅畫了賢妃的手的畫像送到未央宮去,然後親自卷了小黑貓的畫像,還用一個紅綢帶系起來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很有排場地送了過去。
子歆看見這樣一個隊伍,怔了怔,以為是來找太後的,孰知長齊一開口是找那只貓兒,登時就有些傻眼,還是立刻去找了小黑貓過來,擺在畫像前面,由長齊親自打開給它看。
小黑貓戳了戳紅綢帶,又瞥了眼畫像,好奇地往前湊了湊,一爪子拍到畫上,發現對方沒有反應,又甩了尾巴戳上去,還是沒有得到回應,登時傲嬌地扭過了頭。
其實定興帝畫得很是不錯,栩栩如生的,就是小黑貓追着自己尾巴在玩的場景,末了還在尾巴處畫了一只藍色的蝴蝶,翅膀很大,看起來生動活潑,可愛得很。
但是小黑貓已經對此失去了興趣,從長齊手中把紅綢帶搶了過來,叼在嘴裏就要跑。
長齊一時頭大,他這算是給“本貓”看了吧?可是應該怎麽回複定興帝呢?
——“小黑貓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
還是“小黑貓特別喜歡那幅畫,然後帶着紅綢帶走了……”
……他還是什麽都不要說好了。
長齊默默地在心裏做了決定。
……
與此同時賢妃也收到了禮物。
她上次從馬上摔下來,除了身體上受了傷,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些障礙。畢竟她從小就喜歡騎馬,對馬的感情比較深,大一些了就真正意義上自己一個人騎馬,尤其是進了宮之後,發現定興帝特別好這一口,每次只要看見她騎馬,都大加褒獎,甚至曾經號令其餘衆妃都要向她學習。
所以騎馬、賽馬這個事,對她來說都不是個事。甚至是可以讓她引以為豪的一項運動。
她不會彈琴、不會跳舞、不會畫畫、不能寫出漂亮的行書,除了與生俱來的可以在後宮名列前茅的美貌,就是這一項技能了。自然無比的珍視。
在自己最驕傲的領域摔了跟頭,其慘痛程度可想而知。
有一段時間修養,還沒有完全調整過來。這一回聽說定興帝專門為自己作畫,不由得又是感動又是開心,幾乎要落下淚來。
“皇上說盼望娘娘早些好起來,希望娘娘在病中不要擔心,他一直記着您的好兒呢。”
傳話的宦官特別會說話,笑眯眯道來。
“知道了,辛苦公公了。”賢妃的手還有些抖,佯做鎮定地扶了扶鬓,立刻讓貼身女官給那宦官賞銀,“這些錢不值得什麽,還望公公笑納。”
掂了掂得有個三兩以上,那宦官笑逐顏開,賢妃就是賢妃,福利好,從這兒撈的油水也足。反正溜須拍馬不費力不費錢,那宦官撿了不少好聽的話,極力的贊揚賢妃的美貌恩德以及誇大她在定興帝心目中的地位,這才慢慢地退了出來。至于定興帝還專門給一只貓兒畫了完整的畫像的這件事?
誰找死誰去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