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妖宴·伍
然而,讓秦姑射始料未及的便是,這小從竟分毫沒有品出她話下之意,倒頭如蒜,直接便替容凡給應承了下來。
“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亦要向天女道一聲多謝。”免得玉童時常埋怨偌大的的昆侖之丘,大小之事皆壓在了他身上。
話語方畢,其餘兩人明顯動作一僵,然而晏初并無察覺,便又四處環顧這書齋處,似是才想起那洲際府主,便問道,“不知天女可是拘禁了洲際府主,如今又在何處?”
秦姑射收了收臉上的神情,正色道,“進來。”
話音剛落,便見門外走進一人,定睛一瞧,可不是那日請自己前去宴席的小官麽?容凡微微偏了下頭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似乎并不好奇。
秦姑射此時雙眸隐隐亮出了一股桃紅色澤,兩人四目相對之下,那人眼球開始晃動,繼而白眼一翻,臉上亦開始潰爛起來,流下了濃厚的黃水,似噴發的熔漿流了一地。
晏初靜靜地瞧着,竟也不害怕,倒是悄悄縮了縮腳尖,怕自己這雙靴子被玷污了。這鞋可是她當初候在雲錦娘娘宮外等來的,當是金貴得緊。
秦姑射眼眸一閉,而先前那侍官,此時卻赫然已換成另一人,而此人分明就是洲際府主!
洲際府主甩了甩頭,像是仍有些昏厥感一般,人都跟着搖晃了幾下,待睜眼一瞧時,愣是被他們幾人吓得驚吼了一聲。
“噗通!”竟是跪下了
“這……青提君、潤、潤澤神君,下官失責,讓這妖女有機可乘,請兩位神君盡可上報五雷院處,即便是長生大帝怪罪下來,亦無怨言!”
原這洲際府主神魂被縛,控得言行不一,所見所言均不受自己控制。雖親眼所見自己所做之事,卻口不能多言,手不能多動。眼瞧着宴席上,容凡和晏初被百妖所圍,心膽俱裂,只恐這兩尊大神切莫在他這處受了些什麽傷,他如何能擔當得起。
晏初見他渾身發抖,心下暗襯,為何他如此懼怕容凡?
秦姑射倒是臉色黑沉沉的,自己一個天女被人叫成妖女,換作是他人也定是不樂意的。
晏初瞧着洲際府主的反應不像作假,出言戲弄道,“水官大人,這地再磕下去,可得把土地公公都得震出來了。”
而讓秦姑射臉色陰沉的不止一個原因,原來眼前之人竟便是那潤澤神君!難怪容凡對她如此特別,只這女子,怎生長得如此英氣……
同為女人之下,難免不禁開始對比起來。這容貌……下等,舉止……男性,衣品、倒是上乘。
晏初何曾會想到,自己的容貌在素出美人的狐族人眼裏,簡直就是長得失禮了些,遂秦姑射那道有些古怪的視線,也沒讓她往此處想去。
她雖出言制止了水官磕頭的行為,但是他卻執意不肯起身,應是在等容凡發話。
容凡這才正眼瞧那洲際府主,朝着底下之人溫言道,“你何罪之有,倒是多虧了你,你若不被控,她又怎生能喬辦于你,今日事情亦未必會如此太平。”
其他人許并不明白他所言之意,然則秦姑射是十分清楚的。容凡早已知道她的身世不說,亦知她盜了紫金蚌珠的意圖,然而,他卻從初時起,就并未于衆人面前揭露自己,當真是為了那應元狗賊?
容凡的這一言,徹底激怒了對面的秦姑射,拍案而起,“青提君,你莫要欺人太甚了,我雖對你頗有好感,但亦不是你可随意玩弄于掌心之物!”
在秦姑射看來,容凡便像那只躲在人後的貓,冷眼瞧着一幹人等在擺布棋局,如此之人,又哪有半分天界傳言般,溫和謙遜有禮?
容凡對秦姑射憤怒的情緒不為所動,半響沒有吭聲,後盯着她平靜的緩緩而談,“師尊素來貪玩,此行不過權當陪她散散心,你當真以為,一顆紫金蚌珠便值得我為你機關算盡?”
秦姑射一時語噎,容凡所言極是,他似乎确實也只是冷眼旁觀,并為參與自己的事情,只是因為自己動了他師尊,遂被牽扯了進來。
晏初隐約察覺到,這兩人定是早已有會晤,至于談了什麽,便不得而知了。但內心頗為驕傲,瞧瞧自家徒弟,可總算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她幾将便要拍手稱絕,說得好極了!然而面上卻作出一副嚴肅狀,更是苦惱般咬咬唇。
屋內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詭谲,地上的水官依舊跪着,八仙桌前的秦姑射那一掌下去,晏初見其手掌已下沉了半寸。她本只想做那壁上觀之人,奈何事實偏偏不允許。
秦姑射被容凡一言羞得紅了臉頰,雙目幾欲噴火,自己第一次謀劃此次行動,竟是被容凡一眼瞧出,而後又出言輕視,這口氣如何能吞下?!
“很好,好極了,久聞潤澤神君鬥神盛名,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不吝賜教,還請潤澤神君莫要推辭。”
晏初眼神倏然變得明亮無比,深吸了一口氣後,肅然道,“天女,此話當真?”
她雖覺得對方有些惱羞成怒,但亦不願拂了她的面子,況且,她亦很想見識一番,狐族天女的本事。
一炷香後
洲際府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院落,只見其中兩名女子正聚精會神的鬥着,時不時還飛濺出一塊塊的碎石砸向他們。
“啪!”
“啪啪!”
不知何人手下重了,只聞轟隆一聲,地面都陷下去一個大坑。
“哎,不作數不作數,這竹牌掉坑裏了”秦姑射蹲着的身體,微微挪了挪,看了眼自己的牌子掉了下去。
晏初十分豪爽的雙手一拍,飛揚起一些塵土來,“诶,你已三番如此,俗話三番五次……”
秦姑射未等晏初道完便打斷了她的話語,“既是三番五次,好歹也得夠五次”
……
一位是天界的女鬥神,一位是狐族的天女,此時兩人在院落裏鬥竹牌鬥得不亦樂乎。水官方才被屋內宣戰吓得心驚膽戰的,如今一瞧,真真是大出意料。
容凡目光幽深,面上無甚表情,僅瞧着遠處兩人,負手站于門前,緩緩問道,“你被控之時,可有飛狐一族的詭秘消息?”
水官聞言遂慢慢褪去臉上震驚的神情,變得極為平淡,與之前慌張之人,簡直判若兩人。聲線沉穩,點了點頭,“果不出神君所料,族內長老并不知天女闖下大禍,泉花的解藥亦非在長老手中,仍在秦姑射處。”
“她可曾對你起疑?”
“并未。”
“甚好,可有探查到攝魂珠的淵源?”
“屬下無能,所窺探得僅一知半解,攝魂珠自飛狐一族消逝了已近萬年,傳聞是靈器自行消散的,并非是他人奪竊。而開啓它的關鍵,便是尋到它消散的原因。”
容凡極為認真的聽完,點點頭,“果與我所料相似。”
洲際府水官的眸光也随着他這一話語展目遠處,潤澤神君與那天女鬥得二人皆是面紅耳赤,連一點點邊界都絲毫不相讓,仿若孩童一般,直叫人發笑。
他原以為青提君言已至此,未料又聽他幽幽道了一句,“你可相信天道?”
“這……屬下定是信的。”
“我若說這三十六重天以外,仍有一天,你可信?”
洲際府主微微一愣,自是不信,然而卻并無膽子直言。而容凡似也并非要聽他所言,所問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兀自呢喃。
直至暮陽西沉,皚皚白霧漫起,兩位瘋狂的女人方休。天幕一端已華燈四起,隐見俗塵的煙火氣息也彌漫開來。
“今日就此罷,我去沐浴一番,過後一起去一趟那東海之境可好?”
“可是有何好玩的?”
“嘿,正是。今日便是俗世的中元節,東海那廂聚了不少人,聽聞也有許多天界和妖界的人在那頭湊熱鬧。”
晏初一聽,簡直是太合她心意了,二話不說便應承下來了。而這短短半日,兩位小姑娘便從互不對眼,便得十分親近了。
晏初在天宮本就女人緣不善,而這秦姑射則是素日高傲示人,加之又是天女,亦無甚朋友。兩人鬥了半日竹牌之後,竟也頗有些投緣。
晏初回到屋內之時,僅剩容凡一人在內,桌上有一壺茶茗,她想都不曾想,接過便豪飲起來。
容凡放下手裏的書籍,微微一笑,“玩夠了?”
晏初直到飲完一壺茶茗,才氣喘籲籲地擺擺手,“天色已晚,今晚她帶我去東海之境,聽聞那邊有凡人的中元節祭典,我也去瞧上一瞧。”
“我能否一同前去?徒兒也并未見識過”他這話說來,便讓晏初有些慚愧,雖他打小便讓天君給塞到了自己這廂來,但是對他的照顧,自己是十分倏忽的。
權當自己封地多了一個小弟弟來照看,而容凡也争氣,幾乎從不讓自己操心,不過短短幾十年,封地的許多事務都由他打理去了。
“自是一同前去。”晏初說道這話的時候,留意到他臉頰邊竟是沾染了一點墨汁,在他白皙的臉龐上尤為搶眼,遂不自覺伸手過去,方要碰觸到的時候,他微微往後退了退。
未料,晏初卻一把抓住他,埋怨道,“別動!你這裏髒了,如此模樣出去,可要讓人笑話了。”說着,便一邊動手,一邊幫他攜去墨汁,溫熱的指尖下是一片冰涼的肌膚。
容凡斂了斂眼眸,溫順的任由她有些粗魯的動作,幫他擦去污跡,連微微泛紅都不曾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