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難上加難
本年度春秋工作室的巡回畫展定在春節後的第一個周末，地點是北京和上海，同期開幕，展覽時間為兩個月；而南·禪的新品發布會定在12月31日。從冰島回來以後，溫靜海主要跟進這兩項工作，以及李斯翰組內的常規工作。原本一切進展正常，鄒凱琳卻給了她一個大驚喜和大驚吓。
“什麽？你們這算是蜜月寶寶？”溫靜海晚上和鄒凱琳約了一頓飯後收到了這個消息，“算是吧，可把兩個姓陳的高興壞了。”鄒凱琳說的是陳弓和陳長兩兄弟。
“等一等，那之後的工作怎麽算？”溫靜海內心的情緒有點複雜，“你放心，我和我哥商量好了，也不能把你累壞了。南·禪這邊的事他和小米頂上，你把你手頭的兩個産品做好就行；巡展的事蘇廉親自上手幫你。”鄒凱琳心情大好，一個人吃了一整塊提拉米蘇。
溫靜海在一旁鼓掌，“不愧是陳總監，已經都安排妥當了。不過你倆效率可真高，在冰島玩也玩爽了，還添了個小的。”
“咱們在冰島晚上不是都挺有空的嗎，你和柏哥不會一直在剪視頻吧？”鄒凱琳眨了眨眼睛，“我們在房間裏，打撲克。”溫靜海面無表情地說，鄒凱琳捂着嘴小聲說，“你倆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那倒不是。我不想生孩子。”溫靜海咬着柳橙汁的吸管說，“柏哥知道嗎？”
“他要是不傻的話，應該知道吧。”溫靜海把柳橙汁扔到一邊。
“但是我感覺他應該挺喜歡小孩的。”鄒凱琳小聲嘟囔道，“不說柏辛，我過節回他媽那兒，他媽肯定會催。現在沒辦婚禮，還算有個借口。”溫靜海伸了個懶腰，輕輕拍拍鄒凱琳的肩膀，“你最近安心養胎吧，這頓飯我請了，打車回家吧，陳太太。”
“就你會說話。”鄒凱琳捏了一下溫靜海的鼻子，“回頭，當我家寶貝的幹媽好不好？”
“這不是，榮幸之至。”溫靜海用微信付了錢，牽着鄒凱琳到餐廳門口打了輛車，把她送上去以後，自己才坐地鐵回家。
年底柏榮成參加的頒獎典禮很多，很多時候到家都要後半夜了。溫靜海一般都會留一些夜宵在鍋裏給他充饑，比如黑芝麻餡的湯圓、鮮蝦餡的馄饨、海鮮味的烏冬面、燕麥粥，或者奶黃包和豆沙包。每次柏榮成都會吃幹淨，然後把鍋碗瓢盆洗幹淨收回原位，最後沖了澡到床上把溫靜海摟在懷裏。
“還沒睡？”柏榮成看溫靜海半睜着眼睛看着自己，柔聲說，“嗯，還沒睡着。我也剛收拾完沒多久。”溫靜海揉了揉眼睛，“對了，你最近有沒有空，一起和我去看看婚禮的場地。”柏榮成和溫靜海的婚禮暫時定在第二年的夏天，7月份的第一個周末。地點定在北京的郊區。
溫靜海最近一直在忙工作室的事情，前期的籌備都是柏榮成這邊看着做的，畢竟婚禮還要參考柏母的意見。
“最近都快忙暈了，下周趕緊先把南·禪的工作結項，我好能騰出手來做其他事情。等我下周忙完，和你一起去吧，好嗎？”溫靜海拉着柏榮成的胳膊，“好，”柏榮成揉了揉溫靜海的頭，“對了，我今天還拿了個獎呢，網劇最佳男配角。”
“柏先生真棒。”溫靜海閉上眼睛笑着說，柏榮成看她實在累了，便吻了吻她的唇角，拍着她後背哄她睡覺。
原本溫靜海是想找kaven兌現諾言，給自己的婚禮做婚紗和禮服，但柏母卻極不喜歡西方的白色婚紗，倒是對中式禮服和旗袍情有獨鐘。溫靜海便找了一家私人訂制的禮服店，并在柏母的提點下，也為她和柏父訂制了一套新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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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說，希望婚禮的時候你家裏有長輩在現場。”柏榮成開車帶溫靜海去看婚禮現場的路上，為難地開口道，“啊？你媽不是知道我家裏的情況嗎？上哪兒找什麽長輩去。”溫靜海嘆了一口氣，“我想要不把王阿姨和袁叔叔請過來幫忙？”柏榮成看了一眼溫靜海，“叔叔阿姨對我非常好，但是我覺得沒必要這麽做。”溫靜海用手扶了一下太陽穴，“這件事讓我想想再說吧，你媽還有什麽要求，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柏榮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話。柏榮成和溫靜海看完場地，要回婚慶公司簽合同，并協商一些細節，溫靜海借口工作室有事提前打車走了，但其實她剛剛約了韓悅在酒吧見面。
“怎麽約我來酒吧了？”韓悅貼在溫靜海耳邊說，酒吧裏電子音樂的轟鳴聲讓人有失去平衡的錯覺，溫靜海正在喝一瓶啤酒。沒有倒在杯子裏，是直接拿着酒瓶喝的。
溫靜海見韓悅來了，便拉着韓悅走到矮沙發上，這裏離樂隊稍遠，不用貼在耳朵邊上也能聽到彼此說話。溫靜海喊服務生又要了四瓶啤酒。
“不用喝，你陪着我就行了。”溫靜海又起了一瓶啤酒，“你怎麽了？”韓悅摸了摸溫靜海的額頭，“我不是很開心，但是我不想和柏辛發脾氣。”溫靜海的聲音裏帶着一點哭腔，韓悅從她對面，坐到她身邊來，“怎麽了？你和我說。”
“我不想辦婚禮了，韓悅姐。”溫靜海放下啤酒，蜷縮在韓悅的肩膀上哭了起來，“我好像和他媽媽有仇，我喜歡的她媽媽都不喜歡；我不喜歡的他媽媽全喜歡。”
韓悅沒有說話，只是摟着她，不停拍着她的後背。
“她明知道我爸媽都不在了，還偏要我找個家裏的長輩出席。我不願意，我不想找，我為什麽要找。是我結婚又不是她結婚。”溫靜海繼續哭，淚水濕了韓悅的脖頸，黏糊糊的一片。
“她對我有提不完的要求，婚禮穿的衣服不能太貴，邀請的客人男人不能太多，結婚的時候不能用鮮花，收上來的禮金要給他們盤點，不可以開香槟不可以點煙，不能在室外只能在室內，……我都想不到怎麽有這麽多要求，我又不是花她的錢。”溫靜海哭得咳嗽了兩聲，然後伸手拿紙巾擦了擦韓悅的脖子，“對不起，韓悅姐。”溫靜海吸了吸鼻子，又猛灌了一口啤酒，“沒事，”韓悅用手指沾了沾溫靜海的眼淚，“我知道你想穿婚紗，想去教堂，想要戶外的大草坪和香槟塔。”
“韓悅姐……”溫靜海低下頭，“柏辛已經替我拒絕了好多他媽媽的要求了，我不想他們再因為我吵架了，可是我真的很不開心。”
韓悅拿起桌上的一瓶酒和溫靜海碰了一下，“我陪你喝。”
“謝謝韓悅姐。”溫靜海抹了眼淚，“我晚上能去你家住一晚嗎，我身上酒味太重了。”
“好啊，”韓悅順手從送酒的服務生手裏抽出一根煙，“要嗎？”
“我沒抽過這個牌子的。”溫靜海看了一下，但還是接在手裏，然後用桌上的火柴點了，第一口吸的時候，還被嗆了一下。
“好點了嗎？”韓悅看着溫靜海的臉在煙霧之後慢慢變得模糊起來，“嗯，要不說這是毒藥呢。”溫靜海笑得彎下了腰，“韓悅姐，你什麽時候和蘇總監結婚啊？”
“我也不知道，我家裏人嫌棄他之前結過婚。”韓悅也喝了一口啤酒，“哦，還是凱琳好，她父母山高皇帝遠，管不了她。”溫靜海靠在沙發裏，垂下了手，“柏辛是不是挺喜歡小孩的。”
“他啊，是挺喜歡的，”韓悅靠在溫靜海身邊，“但是我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溫靜海深吸了一口煙，“韓悅姐，你說我和柏辛是不是不合适啊。”
“你和他媽媽不合适，別怕。等婚禮辦完了，他媽媽也管不着你。你們過你們的日子，也就沒事了。”韓悅揉了揉溫靜海的頭，“我聽蘇廉說，你們最近特別忙，別累壞了，一會回我那兒好好睡一覺。”
“嗯。”溫靜海點了點頭，“我把這瓶喝完，我們就回去吧。要不我喝多了，你弄不動我。”
“沒關系，我可以打電話給蘇廉，讓他把你擡回去。”韓悅笑道，溫靜海差點把剛喝進去的酒吐出來，“不了，不了，那我以後還怎麽面對蘇總監。”
溫靜海的手機響了，是柏榮成的電話。溫靜海找了個通風的窗口，把身子探出去接了電話，“今天太晚了，我晚上不回家了，去韓悅姐家裏住。你早點睡覺，晚安。”
“你喝酒了？”柏榮成聽出溫靜海的聲音和平日不太一樣，嗓子有點啞，帶着點慵懶，“嗯，”溫靜海有點醉了，“我今天不開心，所以晚上出來喝酒了，你別管我了，睡覺吧。”
“我明天去韓悅家接你。”柏榮成在電話裏說，對面的溫靜海“嗯”了一聲，然後放下了手機。她一只手還夾着煙，整個人的上半身探出到窗戶外面，對面街上站着的是剛剛和朋友聚會完，從另一家酒吧走出來的費一南。費一南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費一南，她低頭吸了最後一口煙，轉身把煙頭按進桌上的煙灰缸裏，再也沒回頭。
費一南的心猛烈地收縮了一下，他原本以為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但當他看到溫靜海沮喪又落寞的模樣，他還是會忍不住心動，忍不住心疼。從這一刻起，他決定他要盯着柏榮成，如果柏榮成有一刻對不起溫靜海，他就要毀了他。
第二天清晨，溫靜海還蜷縮在被窩裏，柏榮成已經到了韓悅的家。
“我們談一談吧。”韓悅關上了卧室的門，給柏榮成倒了一杯咖啡，“昨天，是不是因為婚禮的事情，讓她難過了。”柏榮成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口咖啡，“原來你也知道，她很傷心，我從來沒見她這麽傷心。我覺得，你和你媽媽是不是談一談，讓她別插手你們這麽多的事情。”韓悅沒見過柏榮成的母親，但她從前也知道柏母不是個好應付的女人。
“我已經和她吵過好幾次了，她每一次都說，這是她的底線。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和她商量才好。”柏榮成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最近靜兒忙得厲害，我也不想她因為這件事心煩。她昨天喝了多少。”
“三、五瓶啤酒吧，回家的時候沒有很醉，只是一直在念你的名字。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想依靠的人就是你吧。”韓悅看了一眼時間，“我去給她沏蜂蜜水，你把她喊起來吧。”
“嗯，”柏榮成把咖啡喝完，道了一聲“謝謝”，悄悄進屋裏了。
“靜兒，”柏榮成理了理溫靜海額前淩亂的發稍，撫摸着她的臉，“醒醒，回家吧。”
“柏辛，你來了。”溫靜海的眼角滾下一滴淚水，“你媽媽想怎麽樣都可以，你不要離開我。”
“靜兒我在。”柏榮成立即抱住溫靜海，心像是被紮了一個洞，正在汩汩地流着鮮血。
“我夢見你和我吵架，你不要我了。”溫靜海在柏榮成懷裏大哭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
“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對吧？”溫靜海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住柏榮成，裏面盡是純淨的淚水。
“是相反的。”柏榮成吻去她眼角的淚水，“我們回去吧。”
溫靜海哭了十幾分鐘才從噩夢的陰霾裏逐漸蘇醒過來。韓悅點了她最喜歡吃的蟹粉小籠包外賣，便把她哄得很開心。
“靜兒以後有不開心的事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柏榮成握住溫靜海的手，“柏辛，我有一刻很擔心，愛會消失。但是我覺得，我可以愛你很多次。”溫靜海反手握住柏榮成。這句話讓柏榮成在日後無數的歲月裏，想起來的時候心口都是熱的。
新年伊始，溫靜海和柏榮成抽出了一個周末的時間，到袁來家探望兩位老人。柏母在柏榮成多次軟磨硬泡下終于松口，不再要求溫靜海的長輩出席婚禮現場。至于其他要求，溫靜海也做出了讓步。其實如果只把婚禮當做是一個現實生活的開始，而不是浪漫故事的結局，一切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阿姨，我們來了！”溫靜海敲開袁家的門，“啊，小靜來了。”袁母從屋裏走出來給她開門，聲音帶着點沙啞，“阿姨，你嗓子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溫靜海摟着袁母，柏榮成跟在她身後，拎了一盒橙子和一盒奇異果。
“叔叔不在家嗎？”溫靜海沒看到袁父，心裏有點奇怪。
“他，有事出去了，”袁母低了一下頭，然後帶着微笑說，“你們中午吃飯不？”
“吃飯，和您一起吃。”溫靜海和柏榮成在門口換了鞋，柏榮成主動去廚房收拾。
“阿姨，最近袁來回來了嗎？我給他打電話總是沒人接。”溫靜海和袁母坐在沙發上，看袁父通常放在茶幾上的象棋已經收了起來。
袁母聽到溫靜海的話愣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袁來啊……”
“靜兒。”柏榮成朝溫靜海擺了擺手，示意她過來。
“怎麽了？”溫靜海向柏榮成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廚房裏本該放着新鮮蔬菜和水果的地方現在一片狼藉，莴筍葉全部打了卷；茄子皺了皮；土豆也生了芽；西紅柿爛出了大洞，西紅柿汁流的到處都是。溫靜海的眉頭打了結，讓柏榮成看着收拾一下，自己坐回袁母的身邊。
“阿姨，您老實和我說，出什麽事了。”溫靜海一手摟住袁母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
袁母看了溫靜海一眼，終于忍不住倚在她的肩頭小聲地哭起來，溫靜海也不敢再問，只是拍着她的肩膀，默默地安慰她。屋外傳來鑰匙滴答扣響的聲音，溫靜海知道是袁父回來了。
“叔叔……”
袁父看着在溫靜海肩膀上流淚的袁母嘆了一口氣，“你抱着小靜哭什麽。”
“我現在，只能抱着小靜了。”袁母擦了擦眼淚，又握住溫靜海的手。
“袁來在哪兒？”溫靜海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看守所。”袁父關上門，把鑰匙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溫靜海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于是袁父又說了一遍，“在看守所。”
“他怎麽了？”溫靜海的第一反應是難道袁來又把徐晉東打了？但如果只是這樣，袁母不該如此傷心。
“行賄超過一百萬，警方正在立案調查，如果情況屬實，很快就會起訴他。”袁父坐在溫靜海對面的沙發上，臉色灰白，下巴和臉頰上已有一些新長出來的胡渣。
“一百萬，袁來哪兒來這麽多錢，”溫靜海忽然明白過來，“柏辛，你什麽時候借錢給他的。”
柏榮成咽了一口唾沫，手指蜷縮起來，“靜兒……”
溫靜海的手機催命似的響了起來，是徐歡，“你來京西看守所，他要見你。”
“你帶叔叔阿姨吃點東西，我去見袁來。等我回來。”溫靜海挂了電話，拿了車鑰匙就走了。
“叔叔阿姨，對不起。”柏榮成的喉頭哽住了，“袁來去年找我借錢，我沒問原因就借給他了。前段時間，他把錢還回來，我以為他只是去投資。我應該問清楚，應該告訴你們。”柏榮成在袁母身邊坐下，手指尖還在顫抖。
“袁來找你借錢，就是不想讓小靜和我們知道，說到底這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和你沒關系。”袁父拍了拍柏榮成的肩膀。
“如果我不把錢借給他就好了。”柏榮成低下頭，“如果你不把錢借給他，他說不定會去借高利貸，那樣更麻煩。”袁父搖了搖頭，“我的兒子，我很了解，他想做什麽事情，沒人可以阻止他。他固執得很，也自負得很，覺得自己什麽都可以做成。”
“叔叔阿姨，不管怎麽說，這件事情我都有責任。等靜兒回來，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他。”柏榮成遞給袁母一張紙巾，“你和小靜都是好孩子，你們一定要好好的。”袁母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