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瓜
隔日,到了原胥說的“有西瓜吃的日子”,只可惜瓜沒來。
第二日,瓜沒來。
第三日,庚桑畫已經怒了。
卯時剛過,庚桑畫便起身上了屋頂,照例是懶得梳道髻,披頭散發,煙青色紗衣內春光如許,早早地去觀望他的那筐西瓜。
這千餘年來,白室山內歲月寂寂,一切如常。常的簡直令他發悶!
庚桑畫翹腳盤坐在屋頂,乜眼,神識不過也就這麽一抖擻,桃花眼底瞬間便将四周都收入。
一個背着瓜筐的身影正沿着山門界碑處走入半山腰,身影嬌小,頭頂着塊藍布帕子。
“……喂,你們大師兄在不在?”送瓜的蔣姑娘臉蛋紅彤彤,藍布帕子下笑容甜蜜蜜。
白室山衆弟子們轟地一下都笑起來,把十二推出去。“快去把大師兄喊下來!就說蔣家閨女來找他啦。”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讨他晦氣!”十二笑着,拼命往後躲。
“哎呀,小十二,平常就你和大師兄最好。你不去誰去!”衆人不由分說,簇擁着倒黴的十二一路往山上走去。
蔣姑娘跟在後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的格外腼腆,卻也顯得更甜了。
十二一回頭,發現蔣姑娘背後還背着一筐西瓜,立刻大聲道:“快把西瓜給接過來!咱師尊可愛吃西瓜了!這筐子西瓜要是磕着碰着,摔破了一點皮,回頭師尊就揭了你們的皮!”
十二猴子似的,跳起來,從人群中扒拉出一個來,哐當一下就将筐子挂那人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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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半山腰往上爬,為了給頂峰明月小樓的師尊庚桑畫送筐西瓜,衆人足足得爬半個時辰。
說起來,白室山大師兄原胥住的地方,倒是距離師尊所在的小樓也挺近。只是兩人各自居在不同山凹,樓也面對着面,可遙遙相望。
師尊所在的那個樓叫做明月小樓,大師兄所在的則取名為銀雪閣。
銀雪二字,聽起來十分的清冷。倒不是原胥這個人刻意要與大家疏遠,而是他門前那一片不知為何常年生長着白色霧凇。一年四季,哪怕是炎炎夏日,這白色霧凇上如霜似雪的挂着的冰條卻始終都不化。自打原胥來後,這些白色霧凇越發生長的繁茂,月光森林一般。遠遠看去,的确是銀光似雪。
恰好引路的十二一回頭,對蔣姑娘笑着說道:“咱大師兄吧,是全天下找不着的一個黑皮,卻偏要住在這個四處都是雪松銀光的地方。”
蔣姑娘立刻不高興了。“你這人怎麽說話呢,你們大師兄那個膚色叫真漢子!”
蔣姑娘正怼十二怼的歡,突然聽見山上遙遙傳來一個帶笑的聲音。
“過獎,過獎!原某愧不敢當!”
刷的一下,蔣姑娘的臉就紅了,越來越紅,像喝了山間桃花醉似的。
原胥原本正坐在窗下讀書,忽然遠遠看見有人背着筐西瓜上來,頓時心裏一喜。
為了吃瓜一事,師尊與他生了三天的悶氣。
這三天他日子相當不好過。幸好這瓜來了!
原胥健步如飛,眨眼就到了十二等三人面前。他目光徑直越過十二,伸手接過那筐西瓜,單手拎着,唇角不自覺上翹。
“哎呀,”背瓜的卻是個外門弟子,尚未登堂入室,見到居然是大師兄親自來迎,又驚又喜。一張白皙小臉上陡然漲成豬肝色,聲音都哆嗦了。“大,大師兄……”
十二一扭頭,瞪眼道:“說話怎這麽不利索,還結巴了呢!人蔣姑娘臉紅,你臉紅個什麽勁……”
蔣姑娘不搭理他。對着原胥福了一福,口中如同裹了一勺子蜂蜜般。布裙在霧凇下拂成一灘春水,道:“原大哥!”
原胥渾身一抖。拜前世那些曾經爛大街的電視劇所賜,如今他一聽到誰喊他原大哥,生起的第一反應就是——壞了,這個姑娘怕是瞧上我了!
他斜眼一乜,小姑娘果然臉色像開了桃花似的,紅豔豔的,一雙眼睛紅心不斷往外冒。
原胥皺眉。
“原大哥,你若是愛吃這瓜,趕明兒我……我還給你背來。”蔣姑娘聲音又軟又甜,手指扭捏,不住繞着麻花辮兒。
原胥心裏敲起了鼓,想,完了!這姑娘果然有問題。
這一眼,眼停頓的有些久。
原胥在走神。
落在蔣姑娘眼裏,卻是這趟上山送瓜果然來得值!所以她笑的越發嬌羞,嬌滴滴跟一朵山花兒似的。
十二站在一旁簡直沒眼睛看。“得了,我趕緊告訴師父,說是這瓜終于來了。省得他老人家不高興,每天都逮着咱們跟訓狗似的!”
十二拽過那個不長眼的外門弟子就往山下沖。
原胥阻攔不及。
山風吹的異常輕柔。原胥與蔣姑娘對面站着,遠遠看去,倒的确是郎才女貌。
男子二十好年華。
原胥剛二十,身材高大,穿雪白交字領弟子袍。大概是前幾日經庚桑畫吵鬧過一番,他今天只梳着個散漫的高馬尾,也不簪道髻,任由耳後黑發散披下來,飄灑直至腰後。蔣姑娘身高只到他肩窩,此刻正低着頭,笑得跟山間的野杜鵑花兒似的。
蔣姑娘那笑容,極具生命力。
庚桑畫翹腳坐在明月小樓的屋頂上,朝對面懶洋洋投來一瞥,恰好就撞見這幕。
于是忍不住勾唇嗤笑。
呵,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