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湘雲與蕭嫔
太子私下收藏後宮寵妃的畫卷，這在任何朝代怕都是被皇帝所不能容忍的敗壞綱常人倫的罪過。
而身為太子妃的白湘雲在發現了太子的秘密之後，除去震悚和苦澀在心口來回震蕩，她選擇了保持沉默。
就像什麽都沒發現一樣，她收好那卷美人圖，退出了太子的寝房。
而後，她與太子的關系陷入了一種近乎尴尬的微妙處境之中。
白湘雲心下是矛盾的，在太子寝房中的發現，讓她明白，太子不是沒有鐘情的人，只是那個人不是她罷了。
然而，她卻控制不了自己內心的酸澀，甚至在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偶爾遇見婷婷玉立的蕭嫔時，她都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唯恐自己眼中的嫉妒和酸楚洩露了出去。
為了将自己從這樣無法自拔的悲苦情緒中解放出來，白湘雲主動拉開了自己同太子之間的距離，她盡力回避太子之間的接觸，她想着，若是能有一段時間的遠離，那麽或許她會從這樣單方面剃頭熱的感情中暫時喘口氣，她會調整好自己的心态，做好太子妃的本份便罷，不再去奢望那些不可能成真的感情。
可當時的白湘雲并不明白一個道理，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解，不知所終。
她對太子的感情，并沒有随着故意拉開的距離而如她所願般的消散，相反，在這樣的刻意疏離和壓抑之下，心口反而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思念，一個原本微弱的聲音在腦中逐漸清晰起來，它時刻在耳邊叫嚣着，快一點，想快一點見到楚修溫柔的笑臉。
為什麽……為什麽要苦苦壓抑着自己的想念呢？
在這樣腦海中一刻不停的拉鋸戰中，白湘雲甚至有些憎恨起太子了，為什麽要對她那樣溫柔，為什麽要給她那樣的錯覺，給予她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溫暖，讓她以為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珍愛着的？
她寧願……什麽也不知曉，就這樣沉浸在虛假的幻夢之中，永遠不要醒來才好。
就在白湘雲苦苦掙紮于自己的內心感情之際，國師慕容夜出現了。
那原本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
同平日一樣用過午膳後，白湘雲回屋換了一件式樣頗為繁複的雲錦宮裝，按例，今日是她進宮拜見皇後娘娘的日子。
太子此時仍在書房同幕僚議事，白湘雲沒有去打擾他，只叫人備了些宮裏不常見的新鮮物什，便帶着身邊伺候的兩名侍女一道進了宮。
在皇後面前，她一如既往地扮演着聽話懂事又知書達禮的角色，皇後對自己挑選的太子妃很滿意，雖然太子當時跟她私下裏鬧過一番，但在皇後看來，既然兩人如今相敬如賓，已是京城出了名的恩愛夫妻，那麽想必太子對自己為他選的這名白家支房的姑娘還是頗為喜歡的。
白湘雲陪着皇後說了會兒話，便聽得皇後提起了孩子的事。
這已經不是皇後第一次暗示她自己想早些抱孫子了，可白湘雲每每聽着皇後的催促，面上強笑，心下卻只餘酸澀，她怎能讓皇後知曉，太子自成親以來，連碰也沒碰過她，她又如何能懷得上孩子？
待白湘雲從皇後宮中出來的時候，心下仍舊是有些止不住地難受。
原本在她身邊叽叽喳喳說着些宮闱趣事的侍女見她面色不好，也趕緊噤了聲，生怕惹她生氣。
說來，皇後倒是對她這個太子妃十分大方，這一回皇後賜下了不少進貢的绫羅綢緞給她，甚至還有些将養身子的藥材。
白湘雲自是知道皇後的意思，但她卻是有苦說不出，只得命身邊的侍女先将皇後賜下的東西送回東宮去，她自己則索性去太醫院一趟，雖然希望渺茫，但弟弟白子軒
的病，她從未死心過。
然而，她着實高估了自己的識路水平，在遣退了身邊的人之後，她一邊想着心事一邊沿着鳳池宮外的那條長廊七拐八拐，最終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成功地将自己領到了一處從未來過的陌生宮殿外。
……
白湘雲張了張嘴，卻發現四下無人，連個宮女太監的影子都見不着。
她這是……到底走到哪兒來了……
白湘雲擡頭打量了片刻，眼前這座宮殿頗為精致。她所在的地方應是這座宮殿的後門處，從這個位置，能很清晰地看到一池清澈見底的碧水，在明媚的陽光下閃着粼粼波光。
白湘雲不由得搖了搖頭，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的了，算了，現下最好的法子就是進去看看這宮殿中是否有人在，然後表明自己的身份，教人将自己領出宮去才是。
否則，再在這找不着東西南北的地方逗留久了，過了宮禁，那時想要出宮可就麻煩了，更何況，自己還想去太醫院一趟呢。
白湘雲這樣想着，也就這樣行動了。
她邁步走進眼前精致的亭臺掩映的院落之中，或許是是因為她所在的位置是宮殿的後院，所以走了好一會兒，也仍舊不見人影。
白湘雲猶豫了片刻，見快要接近前面的宮殿了，不由得放緩了腳步，最終，她還是打算開口叫人試試。
誰知，就在她剛張了嘴，還沒來得及出聲的時候，前殿的門驟然被人推開，一名翠羅繡衫的女子緩緩邁步而出，直朝着白湘雲的方向迎面走來。
白湘雲不由得松了口氣，總算是見着人影了，她正欲上前招呼，卻在看清對方面孔的那一瞬間，陡然僵住了。
那張幾乎成了她夢魇的清麗容顏，那是——
“……太子妃？”
對方顯然也注意到她了，見白湘雲愣在原地、眼神複雜，蕭娡也怔愣了一瞬，不過很快，她就迎上前來，含笑道，“太子妃怎麽有空到本宮這兒來了？”
“……蕭嫔娘娘……”
白湘雲垂下眸去，唇邊好歹擠出一個笑容來，“我今日本是進宮拜見皇後娘娘，不想從娘娘那兒出來卻不小心迷了路，不知不覺走到蕭嫔娘娘這兒來了，打擾娘娘了。”
蕭娡似是看出了她面上的魂不守舍，秀眉微挑，不由得開口問：“太子妃可是身體不适？要不随本宮進殿裏歇上片刻罷？”
白湘雲下意識就欲拒絕，可話到了嘴邊，當她對上蕭嫔那雙同畫卷上幾乎一模一樣的鳳眸時，她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望着眼前的宮裝女子點了點頭。
“有勞娘娘了。”
白湘雲就這樣跟着蕭嫔進了她的寝宮。
直到被蕭嫔熱情地招呼着坐下，她仍舊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這是怎麽了？按理說她之前從未和蕭嫔有過什麽私交，而蕭嫔顯然是和貴妃一路、同皇後娘娘呈隐隐敵對之勢的，她怎麽就……這麽輕易地答應進到蕭嫔宮中了……
若是被皇後娘娘知曉了……
白湘雲只覺腦中一片混亂，理智告訴她，她不該和蕭嫔有任何私下的交集的，可是——
只要一想起那日在太子寝房裏發現的那幅美人圖，她就……
白湘雲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面前的蕭娡笑吟吟地瞅着她，她強忍住心下的酸澀，告誡自己，她只是……想看看，楚修心儀的女子私下裏究竟是什麽模樣。
眼前這名容貌傾城的女子，真的值得楚修不顧綱常地默默戀慕着麽……
“本宮以前倒是從沒遇到合适的機會同太子妃私下敘話呢，”蕭娡輕笑了一聲，眼眸彎彎道，“這一回倒要感謝老天爺，将迷路的太子妃送到本宮這兒來了呢。”
她的語氣親昵而又不會令人覺得不适，白湘雲因着她的這番調笑有些臉紅，嘴裏吶吶道：“……蕭嫔娘娘說笑了，我……”
“太子妃不用如此見外，我倒是覺得同你頗有緣分呢，”蕭娡朝她眨了眨眼，“不如這樣，我略比你年長，你喚我一聲蕭姐姐，我則喚你一聲湘雲，你可願意？”
“……！”
白湘雲吃了一驚，她實在沒想到蕭娡的态度如此親切，一時之間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與蕭娡的這番會面雖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但當她壓下心頭的漣漪，與蕭娡認真說起話來的時候，她方才驚覺，蕭娡并非是她之前惡意揣測的那般，空有外貌的花瓶。
她們談論琴棋書畫，談論詩詞歌賦，蕭娡皆有獨特的見解，同她相對而坐，聽得她用輕柔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引經據典、侃侃而談，這無疑是一種享受，連心有芥蒂的白湘雲都不覺沉溺其中，為她的才學所嘆服，更為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感到羞愧。
“……湘雲受教了。”
待蕭娡的話告一段落，舉起案幾上的茶盞啜飲時，白湘雲眼神認真地望着她，由衷地開口贊嘆，“蕭姐姐的才學令湘雲佩服。”
“湘雲謬贊，”蕭娡将用手帕拭唇的動作都做得如此雅致，她對上白湘雲有些怔愣的眼神，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口中道，“湘雲妹妹對棋之一道比姐姐我更有鑽研哪，隔日該讓你和淑妃娘娘對上一局才精彩呢。”
蕭娡的話音落下了半晌，也不見對面的人做出反應，蕭娡有些疑惑地向白湘雲的方向看去，卻見後者徑直咬着下唇，力道之大連嘴唇都明顯地泛白了。
“怎麽了？”蕭娡愈發疑惑了，“湘雲妹妹？”
“……蕭姐姐，”白湘雲總算停止了折磨自己嘴唇的動作，擡起頭來直直看進她眼底，“你……你覺得太子殿下如何？”
白湘雲躊躇了半晌，終于将埋在心底的話問出了口。
蕭娡則望着她面上明顯緊繃的神色，只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莫非，向來感情和睦的太子夫妻其實并不像傳言中的那般琴瑟和鳴？面前的太子妃之所以今日渾渾噩噩地走到了自己寝宮外，或許是跟太子殿下有了争執或者嫌隙？
也不知這消息用不用得着禀報給王爺……
蕭娡心下暗自思量着，而眼前同她完全不在一個思路上的白湘雲，則有些忐忑地注視着她，等待着她的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