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香玉
蕭嫔派人前去打探了一番,不到片刻,侍女便傳回了白家小姐進宮參加百花宴,卻不知為何在偏殿裏自缢身亡了的消息。
明凰心下一沉,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張清秀柔和的面龐,她雖與白香玉接觸不久,但對方的善良與真誠卻是這京城中難以覓見的,這樣美好的女子,怎會陡然凋零在如花般的年紀?
她又憶起白香玉離席前看向她的表情以及那近乎遺言的話語……
難道說——那時候白香玉就……?
明凰搖了搖頭,她直覺,這件事絕不會如此簡單。
此事畢竟發生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蕭嫔并不适合介入,所以明凰在讓她派人知會了尚在宮中的楚辭一聲後,便獨自一人匆匆往白香玉出事的地方趕去。
明凰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被皇後下令圍了起來,除了殷寒飛悲痛欲絕地抱着白香玉了無生氣的屍身痛哭,一旁還有一名明顯神志不怎麽清醒的衣衫淩亂的公子哥跪在皇後腳下,嘴裏嚷嚷着冤枉。
明凰打量了他兩眼,心下陡然一驚,那人面皮下肉眼可見仿佛燒紅了一般的血管盤踞,赤紅與青白交加,分明是同她一樣,中了烈性春藥後才會有的反應。不過,看樣子對方身上的藥性也殘留無幾,明凰估摸他并不是突然得到了解藥或是同自己一樣找了個水池泡泡,他極有可能是通過“正常方式”解了身上這春藥。
而供他解藥的對象——
明凰的目光落在了被殷寒飛抱在懷裏毫無生氣的白香玉身上,只見她一雙原本含着盈盈笑意的瞳孔向外凸起,早已渙散無神,原本完好的衣裙已經被撕裂得不成樣了,好在殷寒飛脫了自己的外袍将她整個人裹住,但仍有部分手腳裸露在外,白皙的皮膚上盡是青紫交加的暧昧痕跡。
明凰閉了閉眼,不忍再看。
這時,不遠處的皇後瞧見了她,令人将她喚到身邊。
“見過皇後娘娘。”
明凰曲身行禮。
“不必多禮,”皇後淡淡開口,掃向她的目光教人捉摸不透,“明凰,之前玉兒與你同坐一桌,當時你可發現了什麽異常?”
明凰心下一轉,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徐徐道:“當時白小姐說她希望能與娘娘談談關于殷公子和梁小姐的婚事,便起身離席了,臣女以為,她當時是去找娘娘身邊的人去了,可又怎會到這僻靜的偏殿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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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皇後颔首,側頭吩咐身邊的大宮女,“青竹,卻問問底下那些丫鬟,可有誰遇見過白小姐。”
“諾。”
身材頗為高大的宮女立馬應了一聲,便提步步離開了,明凰見她下盤沉穩,步履生風,倒像是個練家子的。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卻正好對上皇後凝視她的眼神,平淡中暗藏着一抹尖銳的冷厲。
明凰若無其事地對她勾了勾唇角,見她沒有再問的意思,便行禮退開,朝滿目通紅、眼眶含淚的殷寒飛而去。
正在這時,變故陡生,殷寒飛将白香玉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放下,接着,他極速邁步,一拳揮向跪在地上的那名衣袍散亂的公子,對方禁不住他的力道,一下子翻倒在地,唇畔溢出鮮血。
那公子摸了一把嘴角,見出了血,他驚恐地瞪大雙眼,爬起來指着殷寒飛就罵:“你這腌臜畜生竟敢對爺爺我動手!不就是個破落的小狀元嗎!?白香玉那樣的大小姐也看得上你這樣的破落戶?那她還真是瞎了眼了!正好爺爺我給她洗洗眼!”
殷寒飛被他一通混罵惹得血氣直往頭上湧,他怒吼一聲,就欲撲上前去。
然而,他身側陡然伸出的兩雙手臂齊齊壓住了他,是皇後喚來的禦林軍。
“帶殷狀元下去冷靜會兒 。”
皇後揮了揮手,禦林軍喏了一聲,便欲将他壓下。
殷寒飛此時卻驀地跪倒在地,不管不顧地朝皇後磕頭:“玉兒她絕不可能想不開自盡的!定是有人害了她!求娘娘明鑒!不能讓玉兒冤死啊!”
他一下又一下地沖皇後磕頭,不一會兒額上便滿是鮮血。
皇後似是被他這不要命的舉動驚了一跳,她示意殷寒飛起身,語氣緩和了些:“玉兒乃本宮侄女,如今她平白無故地去了,又是在本宮主持的百花宴上,若是其中有蹊跷,本宮定然會查明,還她一個清白。”
殷寒飛激動的情緒這才緩緩平息了下去,但當他的目光瞥見不遠處的明凰時,又忍不住冷哼一聲,郁郁道:“明小姐,你之前說去尋玉兒,你就是這樣尋的?玉兒出事絲毫不見你的蹤影,罔顧玉兒對你那麽親近!”
明凰本來是想大致查探一番白香玉的屍體,見殷寒飛放下白香玉的身體,她便徑直走了過去,卻不料才剛蹲下,便被情緒不穩的殷寒飛如此質問。
“殷公子,”她體諒對方痛失心上人,于是十分平心靜氣地回道,“我的确是欲追趕白小姐,但路上我突然身體不适,加之在附近并未找到白小姐,于是便先回來了,怎料會得知如此驚人的消息。”
“那明小姐又是去了何地?”
她轉過頭,只見人群中一襲長裙的容浣雪驟然朝她開口,顧盼生輝的美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探究之色。
“我并不熟悉宮中,胡亂逛了一陣便回來了,”明凰一句話帶過,将話題轉移到白香玉身上來,“敢問第一個發現白小姐屍體的人是誰?”
這話一出,衆人的目光紛紛轉向角落裏捂着臉抽泣的梁惜情。
見自己成為了衆人矚目的焦點,梁惜情連忙擡起頭,一張表情空茫的小臉上全是淚痕。
明凰有些訝異地問:“是梁小姐第一個發現的?”
她注視着梁惜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加深。
“……我和領路的宮女經過這附近,我想找個暫時休息一陣,然而過來的時候卻恰好瞥見香玉姐姐她……她自缢之景……我當即便讓宮女回去通知皇後娘娘,自己則連忙進屋試圖将香玉姐姐救下,不料終是晚了一步,香玉姐姐她已經……已經……”
她沒能說完,抽泣之聲又起。
“玉兒……”殷寒飛發出一聲絕望的泣鳴,“是我沒保護好你,教你被彭烨這個畜生給——!!”
他一拳打在地上,咬牙切齒的模樣叫一旁的當事人彭烨冷哼一聲,嚷道:“我乃彭大将軍獨子,跟白小姐家世地位都相配的很,我不過同她行了一番雲雨之事罷了,又沒出手害她,怎知她自個兒自盡了!這事兒哪兒怪得到我頭上,請皇後娘娘明鑒!”
他同樣跪在地上,朝皇後行禮。
“本宮已派人去請陛下了,此事若是與彭公子無關,想必陛下定會還你清白。”皇後揮手示意他起身,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卻頗為冰寒,彭烨雖身為駐紮在燕國南邊的彭将軍的獨子,但與智勇雙全、作風冷硬的彭将軍不同,他養在京城的這名獨子是個十打十的纨绔子弟,從小既不喜練武,又不喜讀書,成日混吃混喝,最大的興趣便是同些狐朋狗友一道去京城裏的青樓轉悠,若是說他蒙了心智,對白香玉做出此等禽獸不如之事,倒并不讓人意外。
但明凰心下卻知,這彭公子應是中了烈性春藥,這下藥之人,原本的目的怕是欲讓自己來替代如今白香玉的位置。
白香玉她……是代替自己受了這番淩辱……
明凰的眼眸逐漸銳利起來,胸口一陣翻騰。
她吸了口氣,在白香玉身旁重新蹲下身,謹慎地伸手查探她的身體。
“明小姐,你這是作甚?”
不遠處的皇後眯起一雙鳳眼,朝她看過來。
“禀皇後娘娘,臣女略通醫術,刑部的人既然還未到,臣女便鬥膽率先查探一番白小姐的身體,看她是否真的是自缢而亡。”
明凰嘴上雖說的恭敬有禮,但手下的動作絲毫未停,她捏着白香玉下颚觀察了一番,對方的口舌外翻,脖子上也有明顯的淤痕,的确是正常自缢的人會有的情狀。不過……
她的眸子落在不遠處的矮凳上,若是白香玉自缢前是站在這座凳子上将自己束腰的綢帶搭在橫梁上的,那麽依白綢挂着的位置而言,這矮凳與她當時上吊的位置也相距過遠了,通常人在自盡之前,心中都懷着對死亡的畏懼,她又是一介無功夫傍身的弱女子,究竟是如何把腳下的矮凳踢得這麽遠的?
明凰不由得站起身來,指着倒在地上的矮凳,口中問:“這凳子有人動過嗎?”
殷寒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們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
明凰的目光又轉向啜泣的梁惜情,後者遲疑了一瞬,也搖了搖頭:“我沒動過屋子裏的任何物什,當時我進來的時候,香玉姐姐她已經……倒在地上了。”
“原來如此。”
明凰點了點頭,沒再追問。
殷寒飛卻耐不住了,見明凰回身走來,徑直開口問她:“玉兒究竟是不是自盡的?還是有歹人害她!?你不是說自己通醫術麽?”
明凰沒理他,走到皇後面前行了一禮,道:“據臣女觀察,白小姐她的确是自缢而亡,不過屋裏那矮凳倒下的位置略有些蹊跷,臣女不敢托大,具體的情況還是等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到場後交由他們探查吧。”
皇後看上去似是對她拿捏分寸的态度頗為滿意,她颔了颔首,啓唇道:“明小姐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