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1)
多虧了霸總親自讀《勞動法》助眠, 這一覺姜樂忱睡得舒舒服服,一覺醒來太陽已經落山,燒也退得差不多了。
他在劇組将近兩個月, 每天早出晚歸, 還時不時開大夜,中間又飛去瓊島拍綜藝……這些壓力積攢下來, 才會讓他這次突然病的這麽重。今天他紮紮實實睡了一天,睡到渾身上下都軟了, 骨頭縫裏的疲憊也被一筆抹平。
溫度計上新鮮出爐的體溫是37°3, 順利回到低燒行列,想必一會兒沖個澡就能重新變回正常人。
姜樂忱立刻拍了張體溫計的照片發朋友圈。開玩笑,發燒不發朋友圈,那不就是白發燒了嗎?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分享照片】
小姜同學人緣好,照片剛發出去, 立刻有了一串點贊和回複。大家都在關心他的身體, 唯有一個人的回複格格不入。
@草原第一蒙男:這是狗還是貓, 體溫有點低, 失溫了嗎?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這就不能是個人嗎。
@草原第一蒙男:誰?你?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恭喜你, 終于問了一個正常人會問的問題。沒錯這确實是我。
@草原第一蒙男:為什麽發燒?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自古紅顏多坎坷。沒辦法,長得好看的人通常都是體弱多病的。
姜樂忱一邊在朋友圈裏沖浪, 一邊敦敦敦喝着床頭擺好的水,估計是生活助理給他倒的吧, 水裏加了蜂蜜, 甜甜的正好能夠緩解喉嚨的幹渴。
睡了一整天,姜樂忱現在精神出奇的好, 肚子也出奇的餓。
他的房間是內外套間, 內間卧室外間客廳。現在卧室門牢牢緊閉着, 但是外間亮着燈,燈光通過門縫灑進了卧室內,隐約有談話聲從門外傳來。
姜樂忱下床時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趕忙扶住旁邊的床頭櫃才沒有出醜。發燒真的太傷體力了,他現在兩條腿軟的像面條,倚着牆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出了房間。
Advertisement
他原本以為守在外間的人是他的生活助理,沒想到推開門後,他被眼前的“熱鬧景象”震驚了——
沙發上圍坐了一圈人,顧禹哲、林巋然、制片組的幾位成員都坐在一起,面前擺放着一臺正在聯網直播的電腦。電腦另一端像是在某間會議室裏,仔細一瞧也有四五個人。
電腦裏的人正在彙報工作,有什麽“宣傳矩陣”“垂直通路”“痛點”“抓手”之類的詞,制片組的人一邊聽一邊在本子上記錄着。
所以……這是在開會?
姜樂忱:“……”
他後退一步,合上房門。
然後再打開。
沒錯,還是那群人,還是那臺電腦,還是那個會議室。
衆人都穿戴整齊,唯有姜樂忱穿着松垮的睡衣,就連扣子都系歪了。
客廳裏,原本圍坐在沙發上的人都同一時間轉過頭盯着他,看他上演開門關門再開門再關門的默劇。
“小姜,我們是不是吵到你了?”林巋然率先反應過來。他起身向姜樂忱走了過來,他說話的同時,那只修長柔軟的手已經先貼到了姜樂忱的額頭,“還有點燙。”
顧禹哲比他慢了一步,本來都已經起身了,卻又故作淡定地轉向一旁,給自己倒了杯水。
姜樂忱乖乖讓林巋然摸了額頭,回答:“其實我睡了一整天,已經沒什麽事了。”
“既然沒事的話,那就過來開會。”顧禹哲說,“我們正聊到殺青宣傳的事情,你也來聽聽。”
小姜同學的臉一下垮了下來,這究竟是什麽社畜地獄啊,為什麽他的病剛好,就要被抓來開網絡會議啊!
姜樂忱負隅頑抗:“那什麽,我睡了一天,還沒吃飯呢……”
“正巧。”顧禹哲說,“剛叫了晚餐,一會兒就送到,有你那一份。”
姜樂忱求助的目光轉向一旁的林巋然,好在林巋然永遠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小姜,你要還是不舒服的話那就回去再休息吧,我們這個會其實快開完了,等結束後讓副導演給你分享一份會議記錄。”林巋然體貼地開口,“對了,放在你床頭的蜂蜜水有喝嗎,你睡了一天,容易低血糖。”
看看,好領導和狗領導的差距一下就體現出來了。
林巋然話音剛落,門外有敲門聲響起。副導演趕忙去開門,門外站着的正是拿着好幾份外賣的助理。外賣盒大包小包總共有十來個,熱熱鬧鬧地擺了一大桌。
聞到空氣裏彌漫的飯菜響起,姜樂忱肚子咕嚕嚕地叫,他這時也不提回去休息的事情了,簡單洗漱了一番,厚着臉皮湊過來吃東西。
姜樂忱本想随便拉一把椅子坐,但大家顧及他是病號,特地給他騰了個座位,只是那個位置剛好在林巋然和顧禹哲之間。幸虧小姜這人向來厚臉皮,坐在兩位大佬之間照舊該吃吃、該喝喝。
他雙手捧着熱氣騰騰的粥,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卻瞄着別人的飯碗。姜樂忱現在病剛好,不能吃味道太重的東西,嘴巴都要淡出鳥了,偏偏這群人卻在他的房間吃香喝辣,有沒有想過病號的心情啊!
其實最開始,這群人本來想去林巋然的房間開會,但林巋然的房間和他本人光風霁月的外貌完全是兩個極端,房間裏各種東西堆得讓人找不到落腳之地,甚至可以随時從他的沙發上摸出打板器和一盞補光燈。姜樂忱第一次去林巋然房間時,還以為那是劇組存放道具的倉庫呢。
故而衆人只能轉移來姜樂忱的房間,剛好一邊吃飯一邊開會。
顧禹哲明明之前還在嫌棄小縣城的外賣不幹淨,但現在筷子動的比誰都快。姜樂忱看他吃得這麽香,碗裏的粥喝起來更沒滋味了。
顧禹哲注意到他的視線,問他:“你在看什麽?”
姜樂忱回答:“老板,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吃東西诶。”
在姜樂忱的記憶中,顧禹哲每次出場都是西裝革履、貴氣十足,鏡片藏住眼底的心思,就連袖扣和領帶夾都要配套,随時随地像是在上演商戰劇。而商戰劇裏的總裁,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完美的像是電腦自動生成的程序。
沒想到有朝一日,顧禹哲會和其他人一起擠在沙發上,脫掉西裝外套、把襯衫挽到小臂,托着一次性飯盒吃辣子炒餅。
顧禹哲:“我當然要吃飯,不吃飯的話難道我要靠光合作用活下去嗎?”
姜樂忱:“可你是內娛霸總啊,霸總怎麽能吃炒餅呢!”
顧禹哲有預感,姜樂忱又要講他的歪理了。
“那你覺得內娛霸總怎麽吃飯?坐在高檔西餐廳裏,用刀叉切牛排,只沾海鹽粉和現磨胡椒,旁邊還要有人拉小提琴?”
“不是啦,你說的那是另一種霸總。”姜樂忱認真給他科普,“霸總和霸總之間也是有壁的,搞金融和地産的霸總,那是食物鏈頂端,談生意的時候要在高檔餐廳或者私房菜館,人均三千起步;
搞互聯網的霸總,要一邊吃輕食一邊lunch meeting,工作到淩晨兩點那是正常的,一步到位進化成AI;
但是娛樂圈霸總就不一樣啦,混內娛的人都不吃飯,大家就在大悅城随便找家咖啡廳一坐,來一杯double shot的espresso,打開ppt開始吹S+,一吹能吹一下午。”
客廳裏的其他工作人員趕忙低下頭,但顫抖的肩膀表明他們都在偷笑。
林巋然嘴角噙着笑意:“小朋友,看來你對總裁的研究很深啊。”
“還好啦,”姜樂忱羞澀道,“我這個人就是愛觀察,愛思考,愛舉一反三。”
顧禹哲偏要潑冷水:“你腦袋裏平常就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姜樂忱:“怎麽能叫亂七八糟呢,某位奧斯卡影帝說過,磨煉演技的最佳途徑就是觀察生活,要演王子,就去觀察王子,要演乞丐,就去觀察乞丐。我這麽會觀察總裁,指不定我未來能演總裁呢。”他轉向林巋然,問他,“林導,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林巋然笑了笑,往小姜碗裏夾了一筷子肉,沒有多說一個字,但他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
姜樂忱眼睛惬意地眯起來,哪裏還有昨天病病殃殃的樣子:“導兒,看在這筷子肉的份上,以後有活兒找我,我給你打折哈!”
顧禹哲哼了一聲,半真半假地敲打他:“你當我死了?什麽時候藝人可以越過經紀公司,直接和導演談工作了?”
姜樂忱趕快給顧禹哲倒了一杯水,雙手送到他手裏,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顧禹哲:“算你識相。”
姜樂忱:“大郎喝藥。”
顧禹哲:“……”
其他人不敢笑,但是林巋然毫無顧忌,笑得很開心。
還是制片主任跳出來打圓場:“我看小姜老師的病是真好了,都有精神和大家開玩笑了。既然沒什麽事了,那咱們就抓緊時間繼續開會吧。”
是了,工作重要。
《金蘋果1號》全劇殺青在即,這個時間段正适合第一波宣傳放料。姜樂忱的殺青vlog就是第一波營銷素材,需要經紀公司和劇組一起打配合。
之前姜樂忱的微博上也發過幾期vlog,帶粉絲逛校園、去動物園實習、入組拍戲、在瓊島砍椰子……反響都挺不錯的。他的vlog做的很接地氣,沒有娛樂圈那些不可觸碰的珠光寶氣,每一幀都樸實又快樂,好幾次他都直接素顏出鏡,大大咧咧地向觀衆們展示他的生活。有些路人即使沒聽過他的歌,也會随手點開他的vlog,當作“電子榨菜”。
小姜特別喜歡“電子榨菜”這個稱呼——能給大家平淡如水的生活增加一點調味,難道不是最讓他自豪的事情了嗎?
姜樂忱坐在沙發上,一邊喝粥,一邊支着耳朵聽大家讨論要把他這顆電子榨菜做成什麽味道的。
有人建議做成甜的,多剪一些搞怪花絮,什麽猴子下山、小姜喂豬,全都可以剪進去;有人建議做成苦的,他們這部電影定位是黑色幽默公路片,乍看是喜劇,細品其實內核蠻悲哀的,可以多煽煽情;還有人建議做成酸的,總之怎麽催淚怎麽來,姜樂忱第一次拍戲,肯定有滿肚子感想要在鏡頭前訴說。
大家讨論的熱火朝天,小榨菜本菜聽得興味盎然。
終于,林巋然注意到沉默的姜樂忱,主動把話題抛給了他:“小姜你覺得呢?對這個殺青vlog有沒有什麽想法?”
“我覺得都挺好的。”小榨菜本菜清了清嗓子:“只不過,我覺得拍攝之前定的主題,不一定實際拍攝時能用上,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就算是電影劇本在拍攝時都會根據現場情況有所變動,誰知道vlog拍攝時會遇到什麽狀況呢?”
他這話說出口後,周圍所有人忽然都靜默下來。
姜樂忱疑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林巋然沉思一會兒:“雖然很不想這麽說,可是我總覺得只要有你在,現場肯定會出現一些不可控的情況。”
顧禹哲深表同意:“沒錯,一件很荒誕的事情,只要和你扯上關系,就變得稀松平常了。”
姜樂忱:“……”
這話聽上去,怎麽不像是表揚啊?
……
大病之後,姜樂忱終于恢複了往日的活力,精神十足地出現在片場。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片場旁邊又多了幾道身影——顧禹哲抱臂站在攝像機後,旁邊是許久未見的馮助理和專門錄制vlog的工作人員。
姜樂忱嘴甜極了:“馮姐,好久不見,你變漂亮了!”
“謝謝,”馮助理回答,“我剛做了熱瑪吉,打了除皺針。不是我漂亮,是人民幣漂亮。”
姜樂忱也不尴尬,順水推舟地說:“那就祝馮姐多賺人民幣,未來越來越漂亮。”
馮助理矜持地點點頭,接受了他的祝福。
因為姜樂忱之前生病請假,整個劇組的拍戲進度都要調整,最後幾天的通告單排的非常密集。
現在劇組已經離開了深山,來到了縣城——在這裏,“鮑爺”四處打聽哪裏可以宰殺生豬。
他已經哄騙了少年一路,一直告訴他縣城裏有大老板要買生豬,他原本打算到了縣城後,就找機會把少年甩掉,最好套上麻袋打他一頓,好報複當初少年用刀恐吓自己之仇。
可是經過這一路的坎坷,前有老警察的緊追不舍,後有差點喪命的陰婚事件,鮑爺漸漸地不忍心利用這個質樸的少年了。
他們之間産生了一種類似于父子的親情,鮑爺決定,抵達縣城後,他要第一時間去銀行取錢,告訴少年這是縣城大老板給的買豬錢。這錢其實是鮑爺提前收下的“定金”,只有他按照約定順利把裝載着“金蘋果1號培養機密”的U盤從A城送到B城後,才能拿到剩下的錢。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當鮑爺拿着銀行卡去取錢時,卻發現他卡裏的錢不翼而飛,原來是被他的姘頭偷偷取走了。
與此同時,銀行牆上挂着的電視正在播送一條新聞。
主持人語氣嚴肅:“xx種子公司涉嫌商業造假、違法宣傳、違法融資,已被依法查處。據悉,今年上半年,xx農業公司宣稱成功完成了蘋果與金桔的雜交,培養出了‘金蘋果1號’,并以此作為宣傳賣點,哄騙農民交錢入股,換取種苗。經過農業部門和市場監管局的調查,一舉勘破了這起商業騙局。現在xx種子公司的管理層已經全部被依法逮捕……”
聽到這則新聞後,鮑爺大驚失色。他正是受到另一家公司的雇傭,去盜取“金蘋果1號”的培養機密,沒想到自始至終都是xx種子公司虛假宣傳的騙局。
鮑爺連忙給雇傭他的人打電話,結果電話卻再也打不通了……
到此,這部荒誕喜劇電影,也終于揭露了它的底牌。
因為一顆“金蘋果”引發的鬧劇,把三個本無關系的人命運交織在了一起。
老江湖鮑爺想要做完這一票後,掙夠錢金盆洗手,結果被雁啄了眼,一路上受了不少苦,錢卻沒賺到一張。
老警察伍叔想要在退休前立個大功升任局長,結果兜兜轉轉一圈,他還是那個郁郁不得志的底層民警。
至于小豬倌……他抱着把生豬賣給大老板後給爺爺修墳的願望,反而是全劇裏最清白的一個人。
最後幾天的戲份排得很緊,姜樂忱每天五點多就要出妝。他抵達劇組時,跟拍他殺青特輯的工作人員也會一起到達現場。顧禹哲不是全天都在,他上午要經常開視頻會,但下午都會準備出現在片場。
工作人員都說,以前從來沒見過哪個大經紀人來探班,會在片場裏呆這麽多天的。
小姜拍戲的時候,總覺得有雙眼睛盯着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誰。
在換場的間隙,小姜委婉向顧地主提出建議:“老板,我拍戲那麽無聊,您總在旁邊看着我,會不會耽誤您的工作啊?”
顧禹哲卻說:“你病剛好,這時候盯着你讓你別再生病,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了。”
“我只是一個小小十七線藝人,哪裏值得您如此操心啊。”小姜提醒他,“您可是霸總啊,就不能去做點和霸道總裁身份相符的事情嗎。”
顧禹哲:“那你覺得什麽和我的身份相符?”
“霸總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姜樂忱掰着手指頭算,“開會,罵人,邊開會邊罵人,搶公章,拔網線,深更半夜翻牆去竊取人家的商業機密……”
“……”顧禹哲無言以對,“你都從哪裏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
“從《法制日報》啊。”姜樂忱說,“作為內娛打工人,稅務和法律就是我們的□□,警鐘長鳴,常看常新。”
顧禹哲有充分地理由懷疑,小姜同學翻看稅務書籍和法律書籍的目的,是為了把他這個老板送進去。
之後的幾天,劇組一直在瘋狂趕工,想要把之前落下的進度補回來。好在劇組上下都很配合,大家都想過個好年,誰也不想把拍戲的日程拖到春節。
姜樂忱殺青當日,顧禹哲推掉了當天的全部線上會議,一早就來到了劇組。
小姜同學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緊張過了,他就像是即将上場大考的學生,前面的所有伏案苦讀都是為了今天!這是他的第一部 電影,更是他第一次接到這麽有深度的角色,他希望能用最後一次演出為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今日的拍攝開始前,林巋然特地把小姜叫到了一旁。
“小姜,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林巋然輕聲安撫他,“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興奮、很緊張,但是我希望你把心情落下來,回到角色中去。你以後肯定會接到更多的戲、更好的角色,假以時日,你也會成為更優秀的演員。”
姜樂忱微微擡頭看向男人的眼睛,注視着那雙溫柔的眼眸,篤定地說:“我可能會接到更多的戲、更好的角色、成為更優秀的演員……但是巋然哥,我以後可能遇不到像你這麽照顧我的導演了。”
自從小姜入組以來,就再沒用“巋然哥”這個稱呼叫過林巋然。他知道自己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和導演稱兄道弟的,所以每次都規規矩矩地叫林巋然“林導”,只有私下玩鬧時,會親昵地稱呼他一聲“導兒”。
姜樂忱是京城人,說話總是不自覺帶着兒化音的尾音。“導兒”兩個音連在一起,聽起來說不出的俏皮與親昵。
林巋然很喜歡聽他叫自己“巋然哥”,也喜歡聽他叫自己“導兒”。
這是專屬于他們之間的稱呼,沒人可以代替。
“我也不是對每個演員都是這麽照顧的。”林巋然眉眼彎彎,擡手替姜樂忱整理戲服,仔細用掌心把衣領弄服帖,“小朋友,殺青快樂,期待和你下次合作。”
……
電影裏,關于金蘋果1號的詐騙鬧劇告一段落。
在這場鬧劇的最後,錢財盡失的鮑爺終于找到了縣城裏可以收生豬的地方,帶着少年一起把豬送了過去。
傍晚的屠宰場只開了一扇小小的後門,昏黃的燈光亮着,有飛蛾繞着燈飛舞。收豬人染着一頭黃發,嘴裏叼着一顆煙,踩着雨靴、穿着圍裙、裹着袖套,打量着那頭肥頭大耳的豬。
少年像是明白了什麽,他沒有問鮑爺,那個傳說中為了過壽擺酒才買豬的大老板在哪裏,而是沉默地看着收豬人在豬的耳朵上打了個耳标,驅趕着它往地磅上走。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鐵門之後有豬此起彼伏的哼叫,少年努力伸長脖子往鐵門後看,卻只看到了水泥搭建的廠房。有人拿着水槍沖洗地上的髒污,收豬人看了一眼地磅,語氣沒什麽起伏地說:“二百三十五斤,散戶送來的生豬價格八元五角,算你兩千元。”
生豬結算向來是現金,收豬人的手因為常年殺豬、刨豬,兩只手都油潤極了,指甲縫裏沁着洗不幹淨的油。他漫不經心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鈔票,數出有零有整的一沓鈔票,遞給了少年。
被他摸過的錢也油乎乎髒兮兮的。
少年愣了幾秒,他看看面前的鈔票,看看收豬人,再看看被鈎子拽走的豬。
“愣着做什麽,”鮑爺推了他一把,“瓜娃兒。”
在催促聲中,少年接過了那沓錢。
收豬人轉身準備離開。
“等哈兒。”少年忽然叫住他,“豬兒之前吞掉了一個東西,你殺豬的時候如果在腸子裏找到了,能不能還給我們?”
“啥子東西啊?”收豬人叼着煙,慢吞吞問,“豬兒吃下去的東西,早就拉出來了撒,你們找過豬粑粑沒得?”
少年和鮑爺同時愣住了。
這一幕是姜樂忱殺青後的最後一場戲,已經接近電影尾聲。
在原始的劇本裏,這一幕被放在了白天拍攝。但是姜樂忱告訴劇組,屠宰場基本只在傍晚才會從散戶手裏收生豬,而且散戶的生豬只能趕到後門,以背人耳目;只有那些大養殖場的生豬才會正大光明地在白天從正門運送進來,而且,所有的屠宰工序都在淩晨進行,白天屠宰場的人都在休息。
于是林巋然特意修改了這一幕的拍攝時間,改為了傍晚拍攝。
每個人的戲份都是被打亂拍攝的,但是林巋然特地叮囑副導演在排戲時,把這一幕排到最後,也算是給姜樂忱一次完美的落幕。
随着一聲“action——”,打板器重重落下,鏡頭裏的男孩立刻收住了臉上明媚的笑容,變得平靜、木然、遲鈍。
他完全沉浸在了角色和劇情之中,變成了那個第一次離開小山村、來到“大縣城”的閉塞少年。這一路,小豬倌經歷了太多、看到了太多,憨直野蠻的他,第一次輕輕地觸碰到了山林以外的世界。
這趟旅程,跌宕起伏,笑料不斷,但每一次意想不到的反轉與笑料之後,都是對少年內心世界的一次沖擊。
被困在籠子裏太久的動物,放出籠子後是不敢走路的,甚至有的動物會調頭沖回籠子裏。籠子即使小到無法轉身,但籠子是已知的,而籠子外的世界是未知的。
除了豬的哼叫聲以外,片場內外鴉雀無聲。監控器後,原本正低頭用手機處理公事的馮助理擡起頭,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老板。
顧禹哲表情凝重,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那個鏡頭中的少年,他的一切情緒都被那個身影所牽動。
在這一刻,馮助理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時光,在那個“不能早戀”“一切都為了高考”的年紀,她也曾短暫且熱烈地追過星。喜歡ta的美豔或帥氣,喜歡ta的自信與謙虛,喜歡ta的千面模樣,更喜歡ta在鏡頭的縫隙之間流露出的一點點真實。
現在想來,這何嘗不是一種單方面的戀愛呢。
這場戲從傍晚拍到了夜深。簡單的一個場景足足拍了八條,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達方式,每個人都緊緊繃着神經,希望能把這場戲做到最完美。
特寫鏡頭下,姜樂忱的面容毫無保留地占據了整個畫面。他迷茫着望着前方,手裏緊緊攥着那沾滿油污的兩千元錢,圓潤的臉上寫滿了不解與困惑。他的眼睛漸漸紅了,可能是被寒風吹得,也可能是因為心中藏了太多的話,那些話堆在他的喉嚨口,填滿了他的胸腔,最終變為了輕飄飄的四個字。
“謝謝老板。”
“——好,cut!收工。”
監控器後,林巋然擡起對講機,沉聲宣告這一幕的結束。
在聽到這幾個字後,等候在旁的場記趕忙拿着打板器沖到鏡頭下,打響了尾板。
一瞬間,喧嚣再次湧了上來,原本像按下靜音鍵的片場立刻恢複了吵鬧的本色。
豬兒哼叫,工作人員閑談,攝影組、燈光組收拾起器械……姜樂忱還未從角色中脫離出來,懷裏就被塞上了一束花。
“小姜老師,殺青快樂!”副導演大聲說,“來來來,咱們合影!”
姜樂忱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真的已經殺青了。将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幾乎和小豬倌的角色牢牢捆綁在了一起,與之前拍雷劇不同,這是他頭一次如此認真地貼近一個角色。
雖然之前已經預想過無數遍殺青之後要如何慶祝,但是當真的殺青時,姜樂忱卻傻乎乎的。
他抱着懷裏的花束,被人推着站到了前排,先和主演老師合照,又和其他工作人員合照。負責拍攝vlog的攝影師舉起相機,把這熱鬧溫馨的一幕記錄下來。
這一晚上姜樂忱實在太忙了,他都記不清自己和多少人合影,他的臉都要笑僵了。
當然,他不能忘記最重要的合影人——
“導兒!”姜樂忱跳到林巋然面前,“我和所有人都單獨拍過照了,還沒和你拍過呢!”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抱着花往林巋然身邊湊。明明拍了一天的戲,但男孩的臉上不見一絲疲倦,滿是興奮,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活力十足的小狗。
顧禹哲就站在攝影師身旁,盯着姜樂忱的一舉一動,眉頭微微皺起來:這哪是什麽小狗,明明是小舔狗,誰給它一塊骨頭,就傻乎乎地跟人家走。
林巋然也注意到了顧禹哲的目光,他淺淺一笑,出乎意料地擡起手攬住了姜樂忱。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男孩的肩膀上,像是把他攬在了懷裏。
姜樂忱毫無所覺,甚至開心地比了個耶。
閃光燈閃爍,這張親密無間的雙人照被永久地留在了儲存卡裏。
拍完合影,兩位場記搬出來一個特別定制的大蛋糕——這蛋糕足有半張桌面那麽大,是劇組特別為姜樂忱定制的殺青禮物。雖然蛋糕看着很大,但劇組人太多,一人也就能分到一小塊,沾沾味道。
攝影師說:“咱們該合影了!小姜老師,鮑老師,林導,顧總,您幾位站中間,大家都靠近一點,咱們和蛋糕來張大合影!”
按照他的指揮,大家都向中間靠近,熱熱鬧鬧地排成了三排。今晚殺青的姜樂忱當然是站在主C位置,林巋然站在他左側,顧禹哲本想站在姜樂忱的右邊,但他不能搶男主鮑磊的位置,只能退而求其次,站到了姜樂忱的身後。
攝影師調整相機,設置成倒數計時後自動拍攝的模式:“大家都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發啊,到數十秒,咱們一會兒就拍了!”
“等等!”姜樂忱突然像小朋友一樣舉起手,“還差一個演員呢!”
“……?”工作人員們左右看看。
還差一個演員?今天這幕戲只有鮑爺、小豬倌、收豬人和幾個群雜,現在都在這裏了,還差誰啊?
姜樂忱顧不上回答,把手裏的花往顧禹哲懷裏一扔,啪嗒啪嗒就跑走了。
三分鐘後,姜樂忱又回來了。
只不過,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嚕啰啰……嚕啰啰……”只見小姜手裏揮舞着一根趕豬的棒子,輕輕敲打着那只兩百多斤的大白豬,趕着他回到了合影現場。
林巋然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小姜,你說的‘還差一個演員’,是指的豬?”
“當然啊。”姜樂忱拍了拍豬豬的大腦門,“今天不光是我殺青的日子,也是它殺青的日子。它也是咱們劇組的一份子,怎麽能忘記它呢?”
劇組原本有兩只豬。可惜第一只豬因為肥膘長太快,在鏡頭裏判若兩豬,實在不接戲,所以提前完成了它的拍攝使命;後期換了一只瘦豬。
所以說,身材焦慮不光在人類之間蔓延,豬也有身材焦慮。
将近兩個月的時間裏,小姜和豬兒建立了深厚的戰友情。
別人都嫌豬豬味道大,但姜樂忱早習慣了動物身上的體味,不僅不嫌棄它,還經常喂它吃東西。
燈光老師烤的大地瓜,有小姜半個,就肯定有豬兒半個。
兩百多斤的豬,肩高大概在八十公分左右,體長有一米八。姜樂忱若是躺下來,還沒有這只豬長。
他讓豬豬趴在了最前排,和大蛋糕并列。
“OK,就這樣吧!”姜樂忱很滿意自己的安排,“豬在,蛋糕在,我們也在,perfect!”
這張殺青照,絕對是內娛獨一份,誰能想到會有人牽着豬一起來拍殺青合影呢?
不過,一想到這件事是在小姜身上發生的,一切就合理了起來。
“呃,那咱們就這麽拍了……?”攝影師遲疑地問。
林巋然笑顏彎彎:“好。”
顧禹哲表情淡定:“好。”
兩位大佬都點了頭,其他人即使心裏犯嘀咕,也只能憋在肚子裏。
攝影師:“那就拍了啊!——十五,十四,十三……”
他按下快門鍵後,立刻往人群裏跑,他的位置在第三排最側面,他要快點才能趕上合影。
意外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攝影師跑得太着急,沒有注意到腳下遍布的雜物,一不小心就被絆倒了。
他的腳一崴,一柄道具小刀就被他踢了出去。而道具小刀飛出去的位置好巧不巧,正是豬豬的屁股!!
一聲刺耳的鳴叫在衆人耳邊響起!被小刀紮了屁股的豬豬猛地一甩頭,就從地上站了起來,重達兩百多斤的身軀宛如一枚炮彈,根本不受控制。
“啊——!”
“卧槽!!”
“快躲開!!”
發狂的豬豬瞪起猩紅的眼睛,邁開沉重的步伐——然後一頭撲進了大蛋糕裏。
嚕啰啰,嚕啰啰。豬兒胃口大開,埋頭苦吃,飛濺出來的奶油也沾了周圍人一身。
衆人都來不及躲開,尤其是站在第一排正中間的幾人,直接被奶油濺到。轉眼間,剛剛還整整齊齊的合影隊伍就被打亂了,有忍不住大笑的人,有愕然驚訝的人,有尖叫躲避的人,也有撲上去抱住豬豬脖子想要制止它的人……
就在這時,相機的倒數計時終于跳到了“0”,閃光燈接連響起,精準地捕捉到這一刻每個人的表情。
誇張,荒誕,意外,驚訝,無奈……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