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盛之尋巧妙地借着深夜小吃車, 輕輕松松扳回了一城。等到林巋然知道這件事時,整個劇組上下早就人手一杯串串香了,編劇老詹還體貼地給他拿了一杯清湯的。
老詹:“巋然, 先別忙工作了。來吃串串兒啊!我還特地讓人給你加了清湯, 這清湯是拿雞炖的,味道是真不錯!”
林巋然看看串串香, 再看看老詹:“誰送來的夜宵?”
老詹邊吃邊講:“還能是誰?咱劇組裏空降的那位貴客呗。要說他還真聰明,特地以小姜的名義送的夜宵, 大家都在誇小姜呢。”
“……”林巋然簡直要氣笑了。
他沒接那杯串串香, 披上羽絨服走出布景的院子,站在大門口向外看去。果不其然,只見村長家門口的小廣場上,五輛小吃車一字排開,每輛小吃車前都排了不少工作人員。
空氣裏彌漫着夜宵的香氣, 翻滾的辣湯和烤紅薯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驅散了冬夜的寒意。
小吃車前, 姜樂忱一手舉着串串, 一手攥着好大一根烤玉米。盛之尋站在他對面, 也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麽,緊接着男人就拿過姜樂忱的玉米, 輕輕松松掰成兩截,然後把其中半截重新塞回到小姜手裏。
然後, 盛之尋拉開遮住臉的圍巾, 低頭吃起了那半截玉米。
“西蒙,你幹嘛搶我玉米啊!”寒風送來小姜的抱怨, “你要吃你自己排隊去嘛。”
“因為我無恥。”盛之尋用最英俊的臉說出最不要臉的回答, “我就喜歡吃搶來的東西。”
姜樂忱:“……”
村裏路燈昏暗, 他們站在一簇燈光之中,袅袅的煙火氣圍繞在他們身邊,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把他們和周圍其他工作人員隔開了。
他們沒有注意到,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林巋然正默然看着他們。
老詹慢悠悠走過來,停在林巋然身旁,也伸長脖子往那邊看。他手裏還拿着串串香,邊吃邊津津有味地咂摸嘴——嘿,看別人演戲,可比自己寫戲有趣多了!
林巋然睨了他一眼,問:“你吃東西就吃東西,邊吃邊笑算什麽樣子。”
Advertisement
“我笑你呢。”老詹和他太熟了,也不管什麽裏子面子的,直接揶揄他,“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特別像臺灣偶像劇裏的苦情男二,求而不得的那種。”
林巋然不說話,老詹直接用胳臂肘頂了頂他:“行了,咱倆認識多少年了,有什麽事不能和老哥哥說的?來吧,林大導演,今天我就來客串一把知心哥哥,你有什麽嫉妒、苦惱、怒火,都跟我說!我就當你的情緒垃圾桶,保證回收的幹幹淨淨!”
“你覺得我在嫉妒?”
“要不然呢?”老詹說,“人家這都追到劇組來了,還整了幾輛小吃車,獻殷勤獻得太到位了!你再看看你,你和小姜朝夕相處快兩個月了,你倆除了拍戲的事情以外,有說過一句私的嗎?你要是不嫉妒,那你真成聖人了。”
誰想,林巋然微微一笑:“我确實不嫉妒。”
老詹:“行行行。你不嫉妒,你盯着他倆幹什麽?”
“我只是在思考……”林巋然忽然擡起手,拇指和食指伸出,比出取景框的樣子,“他們站在路燈下,周圍人來人往,但他們相對靜止——這一幕很有畫面感,我想記下來,以後拍戲的時候用得到。”
老詹:“……你瘋了吧。”
林巋然還是一派紳士模樣,不緊不慢地說:“你覺得我會嫉妒,是因為你覺得在這場比賽裏,盛之尋領先我一步,對嗎?不光你這麽想,我猜盛之尋本人也是這麽想的。”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林巋然搖頭,“這本身就不是一場比賽,沒有起點,更沒有終點。姜樂忱也不是這場比賽的獎品。”
非要類比的話,林巋然更想把它比作一道選擇題。擺在小姜面前有許多個答案,這些答案都是正确的、都不是唯一的,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努力讓自己成為那個“最優解”。
老詹聽傻了,愣了好久,才伸出大拇指:“還是你厲害。”
林巋然但笑不語。
他裹緊身上的外套,叫來場務:“去問問大家吃完夜宵了嗎,吃完了的話把垃圾收拾一下,時間差不多,也該開拍了。”
今晚的夜戲有三場,抓緊時間拍完才是正經事。
至于某位跑來獻殷勤的頂流……反正是劇組占到了便宜,又不花劇組一分錢,林巋然巴不得盛之尋包下全劇組的夜宵呢。
…………
因為有夜宵加持,今晚的戲拍得格外順利,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鏡頭前後每個人都兢兢業業,拍攝效果十分喜人。
在通告單上原本要拍到後半夜的戲,他們居然提前兩個小時就收工了。直到姜樂忱坐大巴車回到縣城賓館、卸了妝換回自己的衣服,他依舊不敢相信今天居然會這麽順利。
姜樂忱原本以為,他吃了盛之尋的夜宵,林導肯定會生氣,沒想到林巋然居然什麽都沒說。
甚至在回房間前,林巋然還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頂,道了聲“廳日見”。
“廳日見。”小姜老老實實地說,“林導晚安。”
房門咔噠一聲合攏,姜樂忱一頭栽倒在床上,他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嘴裏仿佛還萦繞着串串香夜宵的味道。
果然是由奢入儉難,不知道盛之尋走後,他還能不能吃到這麽美味的夜宵了呢?
……
姜樂忱原本以為,夜宵這件事就這樣輕輕翻過頁了,哪想到這世界上還有別人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因為前一天拍了夜戲,第二天上午他原本可以舒舒服服補眠,可惜這一覺還沒睡夠呢,他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把被子拉高遮住頭頂,想靠物理隔離電話鈴聲。然而電話鈴聲連綿不絕,第一個電話停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電話接踵而至!
姜樂忱被吵得睡不了覺,氣得把被子一掀,光着腳跳下床,去摸扔在桌上的手機。
他都想好了,若是騷擾電話,讓他辦卡考證買保險學英語,他就要把對方罵的狗血淋頭!
可當他看清電話上跳躍的幾個字後,大腦瞬間清醒——居然是“地主”來電!
好奇怪,顧禹哲怎麽會在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啊?
“喂……”小姜打着哈欠問好,“顧總,早上好呀。”
“現在是上午十點,你對‘早上’的定義讓我嘆為觀止。”電波那端,原本坐在辦公桌後的顧禹哲站起身,踱步到落地玻璃牆前,一邊打電話,一邊望着腳下的車水馬龍。
“咱們有時差。”姜樂忱揉了揉眼睛,“我現在所在的經度和京城差不少呢,太陽要晚出來一個小時,在我這裏,現在就是早上。”
“……”顧禹哲說,“我給你打電話,不是讓你給我上中國地理課的。”
姜樂忱:“我知道,您是特地打電話來罵我的。”
顧禹哲:“……我為什麽要罵你?”
姜樂忱:“我不知道啊,”他幽幽嘆口氣,控訴,“反正你每次打電話給我,都沒有好事情。”
這話可不是姜樂忱胡說,他現在特別怕接顧禹哲電話,每次顧地主打過來,不是給他分配新工作,就是問他拍攝進度。搞得姜樂忱神經緊張,總覺得回到了高三,被老師點名查作業。
顧禹哲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我這次不是批評你,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
顧禹哲:“你在機場遇到盛之尋,還把盛之尋帶去了你們劇組,為什麽你從頭到尾沒有告訴我?”
“!!!”
聽到顧禹哲的問題,姜樂忱難得心虛了。其實最開始他也考慮過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顧禹哲,但一想到顧老板知道後肯定要問東問西,他就覺得頭大。
他都能猜到顧禹哲要問什麽——
“為什麽盛之尋要跟你進組?”
“你們什麽時候關系變得這麽好了?”
這兩個問題他都搞不明白,學霸小姜第一次要交白卷。
于是姜樂忱故意裝傻,瞞下了盛之尋到來的事情,還要求自己的生活助理保密。
沒想到這才幾天啊,居然還是捅到顧禹哲面前了!
姜樂忱厚着臉皮問:“地主老爺,你怎麽知道的呀?”
顧禹哲公布答案:“你們劇組有我認識的人,我看到他昨天發的朋友圈,說你請全劇組吃宵夜。你拍這個戲才能賺幾個錢,怎麽可能請全劇組吃東西?”
他人脈廣大,心思深沉,即使姜樂忱從不主動聯系他,他也有的是眼線。他從一條朋友圈裏察覺出來不對,立刻順藤摸瓜詢查下去……最終,幾條線索彙合,那位藏在姜樂忱身後的人也浮出了水面。
其實顧禹哲昨夜就想給姜樂忱打電話的,但又怕影響他休息,硬是忍到今天上午才播出了電話。
“姜樂忱,我是你的經紀人,更是你的老板,我管不了你學校的事情,但是你在工作上的任何事情都必須第一時間告訴我。”顧禹哲聲音低沉,“你見了什麽人、交了什麽朋友、參與了什麽項目……我都有知情權。”
“嗯嗯嗯,行行行,好好好,知道啦。”可是姜樂忱根本沒聽出來他的警告,左耳朵出右耳朵進,回答的特別敷衍。
不僅如此,顧禹哲還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一陣莫名其妙的噪音,仿佛是有什麽金屬的東西在摩擦。
顧禹哲:“……你在做什麽?”
“我?我沒幹什麽啊。”
顧禹哲:“我怎麽聽到那邊有奇怪的噪音。”
“您聽錯了吧,哈哈,怎麽可能有噪音啊。”
他越是否認,顧禹哲越是覺得不對勁。男人厲聲道:“你到底在哪邊搞什麽小動作?你把語音通話轉成視頻模式。”
姜樂忱:“……啊這。”
聽出了他的心虛,顧禹哲立刻給姜樂忱彈了一個視頻邀請。
電話那端磨磨蹭蹭的,過了許久,姜樂忱才不情不願地接通了視頻。
原本的語音電話挂斷,手機屏幕中,許久未見的少年出現在了鏡頭前。
——蝴蝶結形狀的洗臉巾箍住少年的頭發,他上半張臉上抹了一層黑黝黝的面膜泥,他手裏還拿着金屬小刮板,正在努力往下半張臉上敷。
顧禹哲猝不及防,看到了這樣一張“鬼”臉。
“嗨老板。”姜樂忱沖他揚起一抹“鬼”笑,“我給您誠摯推薦這款面膜,去黑頭效果特別好!”
顧禹哲的視線從那款面膜,慢慢移到了姜樂忱的臉上。
顧禹哲怒極反笑,“我在跟你聊工作,你居然在敷面膜?”
“我敷面膜也是工作啊。”姜樂忱語氣散漫,“作為藝人,時刻保證自己的美貌,不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嗎?”
顧禹哲陰陽怪氣:“那你可真厲害,一心二用做兩份工作。”
“其實是一心三用。”姜樂忱粲然一笑,忽然拿起手機,向下壓了壓攝像頭,讓顧禹哲看他的下半身——只見他的睡褲卷到了膝蓋上,他的雙腳紮進了一個電動泡腳按摩桶裏。
沒錯,當顧禹哲為了盛之尋的到來感到如臨大敵時,姜樂忱舒舒服服的敷面膜、泡腳,把養生進行到底。
這世上所有的老板都是資本家,他們唯一的愛好除了賺錢,就是PUA員工;可小姜是反PUA達人,老板愛叨叨就讓他叨叨去,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進,嘴上說好好好,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反正天高皇帝遠,他們現在距離好幾千公裏,小姜同學才不怕顧禹哲叨叨呢!
……
顧禹哲挂斷電話,斂眸思索了一番,然後按下了桌上的傳喚鍵。
半分鐘後,剛和傻杯同事掰頭完的馮助理抱着ipad走了進來。
馮助理還是那副老樣子,黑眼圈,黑口罩,黑色漁夫帽,渾身上下帶着一種為了工作透支生命的美。
顧禹哲先問了她一些其他工作上的事情,話題兜兜轉轉繞了一圈,然後他才随意的抛出來一句:“對了,姜樂忱那個戲,合同上寫着什麽時候殺青?”
馮助理低頭擺弄了一下ipad上的日程記錄:“很快了,春節前就能結束。”
“具體幾號?”
“一月二十五。”馮助理謹慎地說,“但是具體到每個劇組,拍攝進度不一樣,所以還需要和制片方再确認一遍。”
“嗯,那你盡快去确認吧。”顧禹哲的指尖在桌子上叩了叩,“幫我把那兩天的時間提前空出來。”
馮助理:“……您的意思是要去劇組探班嗎?”
“當然。”顧禹哲語氣淡然,“電影殺青,我作為經紀人去接藝人,參加一下殺青宴,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馮助理心想,這哪裏正常了?這電影投資滿打滿算才兩千多萬,這麽小的項目什麽時候能入顧總的眼了?還特地空出時間去探班接人,黃鼠狼給雞拜年都沒這麽明顯。
當然,她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嘴上當然要說好好好。
顧禹哲清了清嗓子。其實他心裏清楚,他的日程單早就安排到了三月,他臨時起意讓馮助理調整他的行程,确實給她添了麻煩。
他難得良心發現:“小馮,辛苦你了。”
“不辛苦,”馮助理說,“這是我應該的。”
她心中卻說:哪有什麽應該,誰讓她當年入錯行,純屬活該。
看來春節的時候,她必須要抽時間去雍和宮上柱香、求個簽了,她所求不多,只希望來年老板能給她漲薪20%,這才對得起每天上班時受到的精神創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