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姜樂忱(當事人表示無需使用化名), 男,二十三歲。
如你們所見,他是一只食言而肥的鴿子。
之前他明明答應了他的homie要去比賽現場助威, 可惜因為入組拍戲無法成行;後來退而求其次, 表示會守在電腦前觀看直播,結果又一次因為工作原因, 無法履行諾言。
他拍戲的老村信號非常差,別說3G了, 2G信號都時斷時續。運氣好的話可以接打電話收發短信, 但是想用手機上網看直播,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小姜同學愁哇。
真是奇怪,按照他對自己的了解,他應該義無反顧選擇工作賺錢才對,而且他相信聞桂一定能支持他選擇工作……但稀奇的是, 他居然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包圍了!!
這種感覺, 仿佛是一個單親父親明明答應了兒子在生日時帶他去游樂園玩, 結果接到領導電話必須出差加班(注:三倍工資), 在事業與家庭之間, 他只能選擇向金錢低頭,卻又無法面對兒子失望的小臉……
咦, 難不成在他心裏,他其實是把桂桂子當他兒子了?
——這樣一來, 他這種愧疚感就說得通了!
姜樂忱拍拍胸口, 安慰自己:聞桂年紀小、又長得那麽好看,自己對他父愛大發, 也是人之常情。
男孩子之間互相當爹,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雖然姜爹爹最終選擇了工作, 但他還是想掙紮一下,找找其他辦法,安慰一下自己的好大兒。
姜樂忱給自己的老板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
“大明星,”地主老爺低沉的聲音響起,“終于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大明星不敢當,在下只是一位愛崗敬業的新人演員罷遼!”姜樂忱說,“老板,我想問一下,《雷霆舞者》的決賽您會去現場觀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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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禹哲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怎麽了?”
“您肯定會去的吧,這種選秀綜藝的決賽每次都會邀請各家公司的老板,就跟期末考試後的家長會一樣。您要是不去,那您忍心看自家孩子孤零零地站在講臺上嗎?”
“忍心。”顧禹哲說,“我還沒結婚,對給小朋友開家長會沒興趣。”
“我不信。”小姜同學啧啧,“男人,你又在說氣話。”
“……”顧禹哲沒好氣道:“姜樂忱,你到底有什麽屁要放?快點說,我還要開會。”
于是姜樂忱收起玩笑的心思,和顧禹哲說了自己要開大夜拍戲,只能錯過聞桂決賽直播的事情。
顧禹哲那邊沉默良久,問:“所以呢?”
“所以,我想問問老板,您能不能把我的人形立牌帶進去?”姜樂忱認真地說,“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決辦法了!雖然我不能分-身兩地,但是我可以讓立牌代替我去啊,如果桂桂子在舞臺上看到我的等身立牌,一定會很開心的!”
“……”
“您應該有老板專座吧,到時候您讓馮姐把立牌就放在您身邊的通道上,絕對不影響您觀看比賽!”
“姜、樂、忱,”顧禹哲一字一頓道,“請你搞清楚,我是你的老板。”
“我知道呀,”小姜同學說,“我要是其他公司的藝人,我就跟其他公司的老板說了呀。”
“呵,你覺得其他公司的老板會同意你這麽荒謬的要求?”
姜樂忱自有一番他的道理:“為什麽不同意?我可是hotboys10的隊長,我沒辦法親臨現場給我的隊員加油,我就讓我的立牌過去。就算是毒唯看到了,都要酸溜溜誇我一句會賣團魂呢。這不比那些一年到頭不合體、在采訪裏互扯頭花、私底下連微博都不互關的假男團強嗎?”
“……”
“當然,您要是實在不同意,我也不能強求您。”姜樂忱幽幽嘆口氣,“畢竟我只是一個卑微打工仔,确實沒辦法讓老板替我做東做西,只能去找別的法子了。”
這樣的說法讓顧禹哲好奇起來:“你還能找什麽法子?”
“曲線救國呗。盛之尋老師是這個比賽的飛行嘉賓,他也會去決賽現場觀賽。我只能厚着臉皮去求求他,看他願不願意幫忙了……”
顧禹哲:“……”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帶。”
他親自帶姜樂忱的立牌進場,總比讓一個“外人”帶姜樂忱的立牌要好!
“謝謝老板!”小姜同學開心極了,“我就知道您是世界上最最仁慈的地主老爺啦!您放心,我一定在劇組努力耕地,榨幹自己的最後一分剩餘價值,給您的資本帝國添磚加瓦!”
“不用了。”顧禹哲沒好氣地說,“我怕我的資本帝國還沒建起來,你就推翻我,建立社會主義新國家了。”
這通電話結束後,顧禹哲按下辦公桌上的按鈕,把馮助理喊進了辦公室。
馮助理恭恭敬敬站在他對面,問:“顧總,有什麽指示?”
顧禹哲吩咐她:“你去找宣傳要一下姜樂忱的公式照,讓他們做成等身立牌。”
馮助理秉持專業态度繼續詢問:“好的,請問這個立牌什麽使用需要?在什麽場合使用?”
“盡快做出來,在《雷霆舞者》的決賽上我要帶着它一起入場。”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馮助理,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波瀾:“……”
“有什麽問題嗎?”
馮助理想,她當然有問題!她滿肚子都是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她老板是不是瘋了。
“沒有問題。”但是在面對給自己發工資的人時,馮助理語氣如常,十分鎮定地說,“我現在立刻去辦。”
看來她要盡快去一趟雍和宮求求簽,問問菩薩她是不是應該換工作了!
……
川省北部,大雪如期而至。
這是姜樂忱同學出生以來第一次度過沒有暖氣的冬天。賓館的空調根本不管用,即使開到三十度,被子依舊潮乎乎的,空氣裏總是帶着一股水汽。
雪落之後,那種濕冷感更是揮之不去。姜樂忱買了電熱毯,睡覺倒是蠻舒服,可是起床的痛苦成指數級上升,每天早上掀開被子鑽入濕冷的空氣,都讓他忍不住哀嚎。
但哀嚎歸哀嚎,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
雪從昨夜開始下,紛紛揚揚落了一地。中午從賓館的窗外望出去,縣城內外都是銀裝素裹,地面積了一層雪,已經蓋住了地面原本的顏色。車子小心翼翼地在路上行駛着,軋出幾道車轍。
姜樂忱拉開窗戶,收集起窗臺上的殘雪,捏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雪人。他用牙簽當作雪人的小手,再圍上紙做的圍巾,然後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微博上。
@hotboys10-姜樂忱:聖誕快樂!小雪人提醒你:別忘了收看今晚《雷霆舞者》的決賽直播哦~【分享照片】
他最近忙于拍戲,都好久沒在微博上冒泡了。上次他發微博還是分享《巨星小姜的日常vlog之頭等艙初體驗》,粉絲們把他的視頻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早就盤到能背下來了。
粉絲1:嗚嗚嗚終于看到新鮮樂樂了!
姜樂忱回複:可新鮮了,剛出場二十三年,保質期還剩七十七年。
粉絲2:小姜今天也在劇組拍戲嗎,我還以為你會去現場觀賽。
姜樂忱回複:【妹妹,我不是閑狗,我要工作】.jpg
粉絲3:報告巨星,我已經提前抵達比賽錄制現場啦!這裏人超級多,我領了好多粉絲應援物呢!
姜樂忱回複:應援物花樣真多,我是學生,送我!
他在房間裏磨蹭了好一會兒,等到助理提着午飯敲響房間門時,他才暫時放下了手機。
今天要拍大夜,通告單上讓演員們下午一點出妝、兩點集合。小姜簡單吃過午飯,就下樓去找化妝師了。
他到時,今天和他搭檔的男主演鮑磊老師也到了,兩人排排坐在鏡子前,一邊化妝換衣服一邊閑聊。
“對了小姜,我記得你是男團成員是吧?”鮑老師問,“那你認識其他男團成員嗎?”
“您問哪種認識?”姜樂忱誠實地說,“我認識他、但是他不認識我的那種‘認識’有很多。我倆互相認識的情況比較少。”
內娛糊比男團太多了,沒工作的時候他們一半在音樂節當保安,另一半在游樂園當鬼。姜樂忱之前沒有正經工作時,經常會去音樂節和游樂園做兼職,和其他糊比男團混了個臉熟。至于那些不糊比的男團,他只能從微博熱搜上認識了。
鮑老師有些苦惱地說:“還不是我家那個丫頭?她最近沉迷一個綜藝,特別喜歡裏面的一個男團愛豆,可我又不認識愛豆,就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要個簽名。”
原來是這種事呀。
“您說吧!”姜樂忱爽快道,“說不定我認識呢。”
鮑老師:“那個團還是英文的,叫什麽hotboys……應該是這個名字,那個愛豆叫聞桂。”
姜樂忱:“……”
“你認識嗎?”
姜樂忱默默擡起胳臂,雙臂交叉在胸口,然後一只手比1、一只手比0,做出這個讓他十分羞恥的團隊手勢:“鮑老師,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hotboys的隊長。您說的聞桂,是我的好兄弟……”
其實剛入組時姜樂忱就向兩位主演老師做過自我介紹了,只不過愛豆和演員之間有壁,尤其是中年演員更不可能記住這些小愛豆隸屬哪個團體。
鮑老師也沒想到,他女兒最喜歡的愛豆所在組合的隊長居然是自己這次拍戲的合作對象(屬實是繞口令了),有了這層關系在,小姜同學爽快地替聞桂答應了簽名合影一條龍。
就在他們聊的熱火朝天之時,化妝間的大門被推開了。
林巋然邁步走了進來,溫聲問:“小朋友,我在外面就聽見你們聊得很熱鬧,在聊什麽?”
姜樂忱眨眨眼:“我們這麽開心,肯定沒聊工作。”
林巋然:“……下次不用這麽誠實了。”
鮑老師說:“林導,你說巧不巧,我女兒喜歡的愛豆,居然是小姜的隊友!那個愛豆參加了一個比賽,今晚決賽,我們在聊這件事。”
林巋然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來這位“隊友”是誰了。
林巋然:“今天是聞桂的決賽?”
他用一種聽上去很惋惜,但內心根本不惋惜的語氣說,“今天要拍大夜,可惜小姜不能看他的比賽直播了。”
“沒事,我派了個替身替我去。”
“……替身?”
“對!”姜樂忱點點頭,“我讓顧總做了一個我的人形立牌,顧總會把我的立牌扛進去。”
林巋然:“……”
林巋然頭一次懷疑他眼中的世界有什麽不對勁:姜樂忱口中的“顧總”,和他認識的“顧總”,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
三點,演員和跟組工作人員集合完畢,乘坐大巴車向着山區老村進發。
雪天路滑,一路上車子開得很慢,過山路時司機小心翼翼的。
姜樂忱還在搗鼓手機,趁着現在還有信號,他給桂桂子發了一篇超~級~長~的小作文,祝他今晚比賽順利,率領團隊拿到冠軍。
聞桂不知是不是在生他的氣,只拽拽地回了幾個表情符號。
@折桂:【皇冠】【ok】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親親】【親親】【親親】
姜樂忱趕忙發了一連串親親過去,堪稱直男的愛の小把戲。
@折桂:你不要總發親親的表情,容易讓人誤會。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誰會誤會?我這個當爸爸的親親自己兒子,有什麽問題?
微信頂端顯示了好一陣子的“正在輸入中”。
最終聞桂只發來幾個字。
@折桂:……我要去彩排了。
@折桂:等我拿到冠軍,我有事和你說。
姜樂忱吓一大跳。
@小姜小姜不愛吃姜:乖仔!你可千萬別立flag!!這麽說的人都活不過三集!!有啥想說的現在就說,我現在聽!!
@折桂:……
@折桂: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特別擅長破壞氣氛?
姜樂忱十分委屈,他明明是務實主義啊,怎麽就成破壞氣氛了?
@折桂:算了。你好好拍戲,別為我操心。
@折桂:隊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車子拐進山林,信號時斷時續。等到了外景拍攝地,手機信號只剩下2g了,姜樂忱徹底和聞桂斷聯了。
姜樂忱打起精神,把手機交給助理,自己整了整身上的外套,跟着工作人員一起下了車。
今天小姜的服裝是一件蠻厚的棉襖,還套着一對兒套袖,腳下的勞保鞋也換成了棉鞋,穿在身上鼓鼓囊囊。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頂針織瓜皮帽,牢牢把耳朵包裹住,看起來別提多暖和了。
“小姜,林導真偏心你。”鮑磊老師開玩笑說,“你看我身上的衣服多薄,你倒是穿着暖暖和和的,今天下這麽大的雪,我可要凍死了。”
其實“偏心”不準确,“偏愛”才準确。
林巋然對姜樂忱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偏愛了,除了小姜以外,劇組還有誰能讓燈光師開小竈,每天用價值數萬元的镝燈烤紅薯和玉米?
也就只有小姜,身在愛中卻不知被愛了。
姜樂忱嘿嘿一笑,看向鮑磊:“鮑老師,我不僅穿的比您多,我一會兒還要捆您呢!”
今天要拍的劇情是,u盤已經被豬吞下,鮑爺急到不行,連夜潛入豬圈,想要把豬殺了,刨開豬肚取出u盤。
可是鮑爺低估了豬的戰鬥力,在一段十分搞笑的“決鬥”後,他直接被豬撞了個大跟頭,還被兩百多斤的豬反壓在胸口,讓他差點就斷了氣。
在瀕死之際,他掙紮着在豬圈裏喊出救命二字,吵醒了原本已經睡着的養豬少年。
可是當少年來到豬圈後,卻沒有解救鮑爺,而是揚起扁擔,把鮑爺打暈了!
等到鮑爺再蘇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跪在了雪地裏,少年手裏拿着殺豬刀,眼神裏透着一種淳樸且平靜的殺意。
那種眼神,仿佛他看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頭豬、一只雞、一條魚。
殺了便殺了。
這個山村少年,大字不識一個,沒讀過書沒看過報,自然不知道什麽叫殺人犯法。他的是非觀念簡單到不可思議——他會因為鮑爺随手掏出的一顆糖認為他是好人,也會因為鮑爺偷豬就突然翻臉想把他弄死。
姜樂忱當初拿到劇本時,看到自己要演這麽一個和他本人相差甚遠的角色時,心裏特別沒譜。
他一生遵紀守法,愛護老幼,成績名列前茅,堪稱機靈大王——林巋然為什麽覺得這個“一根筋”的角色和他很像啊?
林巋然當時是這麽回答的:“因為我覺得你和他一樣,有一雙很清澈的眼睛,而且,你們都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平等的看待每一個走進這個世界的生命。”
太哲學了。
太藝術了。
姜樂忱沒聽懂。
太慚愧了。
總之,活兒都接了,姜樂忱只能演。
今天這場戲至關重要,鮑爺和豬鬥是整部電影的一次高潮笑點,緊接着劇情直轉而下,看似傻乎乎的少年露出了決絕可怕的一面。
這一段戲的節奏極快,先揚後抑,像是一連串鼓點往觀衆的胸口上撞。
趁着天色還亮,林巋然把小姜和鮑老師叫過來,給他們梳理了一下待會兒拍攝的側重點,讓他們試試戲。
這段戲幾乎沒什麽臺詞,都是動作戲、眼神戲。
鮑磊老師特別敬業,主動說:“要不然先把我捆上吧,開拍前我先找找感覺。”
工作人員趕忙拿着繩子過來,小心翼翼地捆起他。
鮑磊老師跪在地上,雙手扭在身後,由着工作人員給他繞繩子。
林巋然叫來姜樂忱:“你認真學一學,到時候會有捆人的特寫鏡頭。”
于是小姜屁颠颠地湊過去觀看。
可是看了一會兒,小姜臉上就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林巋然:“怎麽了?”
小姜:“林導,鮑老師,我覺得現在這個打結方法有點繁瑣了,我知道一種打結方法,又快又緊,我能試試嗎?”
鮑磊沒意見:“行啊,小姜你來試試。”
于是姜樂忱走到鮑老師身後,先小聲說了一句“冒犯您了”,然後突然伸手把對方掀翻,緊接着把鮑磊的雙手雙腳反剪到身後,一邊用全身力氣壓住對方,一邊用繩子刷刷在他的手腕腳腕上纏繞了幾圈——
——所有人都沒看明白他是怎麽捆的,不過十來秒的功夫,小姜就把鮑磊的四肢牢牢束縛在一起,不管鮑磊怎麽掙紮,繩結都紋絲不動!
“鮑老師,您千萬別掙紮了,越掙紮越緊,容易傷着您。”姜樂忱認真道,“這叫鎖豬扣,鄉下屠夫專門用來捆大牲口的。這個結,幾百斤的豬都掙不開,更別提人啦!”
鮑磊:“……”
所有人:“……”
林巋然一臉複雜地望着姜樂忱。
然後,他擡起手,在小姜同學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小朋友,我早就說過,這個角色只有你能演。”
姜樂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姜今日任務:
順利派遣替身去看桂桂子的決賽(1/1)
順利氣到顧地主(1/1)
順利獲得林導的表揚(1/1)
真是好充實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