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午兩點時, 節目錄制正式開始,藝管通知所有人去演播室集合。
不,不對, 現在不能叫演播室了, 應該叫“觀戰室”。
房間還是之前那個很像教室的階梯房間,選手們随意坐在圓墊上, 前方是兩塊大屏幕,等到正式開始錄制, 他們就可以從屏幕裏看到各支隊伍的舞臺實況。
hotboys進入房間的時候, 其他參賽團隊基本都到齊了。八支男團總共三十位選手,姜樂忱來這裏一個星期,到現在都沒認全人。毫不誇張地說,這三十個選手裏,媽生帥哥不超過五個, 其他人臉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科技與狠活兒。
他們之前彩排時是無妝發造型, 并且全程保密, 每支隊伍彩排都需要清場。所以今天這次公演, 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對方的舞臺、也是第一次看到對方的妝造。
每個隊伍的表演風格各不相同, 他們明目張膽地打量着彼此,想從對方的衣着上來猜測他們的舞蹈風格。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兩支隊伍, 一支是全部穿着高中校服的hotboys,而另一支就是赤裸上身、只穿着牛仔褲和長靴的星之子。
星之子是所有參賽隊伍裏, 出道時間最長、平均年齡最大的一支, 三位選手的身材在姜樂忱看來實在算不上好。畢竟小姜同學的宿舍裏就有一位黑皮肌肉男,他連續看了五年肌肉男赤裸換衣秀, 早就對這世界上所有的腹肌免疫了。
一位金色頭發的選手(抱歉小姜實在沒記住他的名字)恭維星之子:“哥哥們身材真好!用現在網絡流行的話來說, 這叫——男菩薩!”
姜樂忱小聲念叨:“……阿彌陀佛, 還男菩薩呢,和尚聽了都得連夜搬家。”
他身邊的聞桂差點笑出來,趕快咳嗽了幾聲壓住了笑意。
小姜同學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從來不打诳語。他盯着星之子看了好久,也沒看出來這三個人究竟哪裏像男菩薩了,腹肌紋路全靠化妝師手繪,叫他們托塔天王還差不多。
hotboys五人照舊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第一排,不遠處就是星之子,兩隊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僅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不要怪他們身為後輩,卻對前輩如此沒禮貌,星之子挑釁在先,在這一個星期裏沒少給他們使臉色。他們兩隊的舞蹈教室相聚不遠,每次在走廊上碰見了,星之子都要冷哼一聲,白眼翻上天。
這演技在綜藝節目裏真是耽誤了,反正現在內娛男愛豆的最終夢想不是舞臺而是去演戲,他們就應該全部打包去演後宮劇,憑這翻白眼的技術至少能封個答應。
兩點半,四位常駐導師加一位飛行導師進入了觀戰室,導演錄了一些相應的素材。
Advertisement
三點,導師們離開觀戰室,前往評委席,比賽正式開始。
觀戰室裏的大屏幕su的一下亮了起來,舞臺全景清晰地展示在了所有選手眼前。舞臺上光芒璀璨,坐滿了觀衆的四面臺環繞在舞臺周圍,壓迫感十足。
“哇……”
“我靠!太帥了!”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選手席裏瞬間響起了抑制不住的驚嘆聲。
其實他們昨天在彩排時,已經登上過舞臺了,但彩排時燈光不夠亮,周圍的觀衆席也空蕩蕩。不像現在,四面臺上擠擠挨挨坐了五百位觀衆,觀衆席距離舞臺很近,五百雙眼睛從360度全方位俯瞰賽場。
姜樂忱:好多人啊.gif
在其他選手們眼裏,這個場子讓他們聯想起演唱會、籃球場、體育館,可是在小姜同學眼裏,這個舞臺像極了羅馬鬥獸場。
而他們這些即将登上舞臺的小愛豆,就是一群要拼勁全力厮殺,從而讨好觀衆的困獸。
贏了就有肉吃,輸了就被吃掉,娛樂圈和動物世界真是一模一樣。
……
節目錄制果然和之前預想的一樣冗長無聊。幾支隊伍依次出場,剛開始隊伍出場時,觀衆席還有歡呼聲傳來,可是幾個小時慢慢過去,觀衆們又不能玩手機,漸漸的,觀衆也疲憊了、等候許久的選手們也疲憊了,只有節目組的工蟻還在兢兢業業的工作。
晚上七點,節目暫停錄制,給所有人發晚飯。
因為選手們已經做完妝造了,不方便去食堂吃,所以這頓大家吃的都是盒飯。
在盒飯面前,一視同仁,管你大咖小咖新人舊人,吃的都是一樣的,兩葷兩素外加一盒米飯。餐标80元,盒飯供應商含淚賺70。
盒飯裏有一道西紅柿炒雞蛋,不出意外又是甜的,聞桂一口都沒碰。姜樂忱熟稔地拿過聞桂的盒飯,把裏面的西紅柿炒雞蛋全都扒拉到自己碗裏。
有隊友說:“隊長,你對聞桂真好。”
“這小屁孩挑食,只吃鹹口的。”姜樂忱咬着筷子說,“你們別廢話快點吃,反正咱們校服寬松,吃多了也看不出來。”
他話裏有話,故意說給隔壁的星之子聽——男菩薩們為了舞臺效果,赤裸上身,盒飯是一口不敢碰的,生怕多吃一口,好不容易畫出來的腹肌就融化了。他們一人啃了三支蛋白棒補充能量,可是整個觀戰室裏都彌漫着熱乎飯菜的香氣,更襯得他們手裏的蛋白棒沒滋沒味的。
小姜同學邊吃邊大聲點評,這個鹵雞腿真入味,那個土豆牛腩入口即化,西紅柿炒雞蛋酸甜可口,蒜蓉油麥菜分外清爽。他吃起飯來特別香,兩頰塞得滿滿的,別的愛豆吃一口要嚼三十下,他吃一口直接滑進嗓子眼,如果以後愛豆界混不下去了,可以考慮去做美食主播。
他說得開心,星之子的臉色真是比吃糠都難受,蛋白棒越嚼越慢。
聞桂低聲提醒小姜:“話別說得太過分,差不多行了,注意素質。還有攝像機在呢。”
小姜同學咽下最後一口西紅柿炒蛋拌米飯:“我來這節目一個星期,每天就睡四個小時,我沒點兒素質也正常。”
節目組這什麽破賽制,擱這兒熬鷹呢。
飯吃完了,錄制繼續。姜樂忱有個毛病,碳水吃多了就犯困,再加上早上實在起得太早,迷迷糊糊就想打瞌睡。
他只能用右手掐着左手腕,困了就掐一下,再困就再掐一下。
聞桂說:“……你能掐你自己嗎?”
他忍到現在,左手腕都被姜樂忱掐紫了。
姜樂忱:“我掐自己的話多疼啊。”
聞桂:“可你掐我,我也疼啊!”
姜樂忱怪委屈的,捂住胸口的麥克風:“桂桂子,你之前還說要1人家呢,今天就嫌棄糟糠0了。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聞桂:“……”
還能怎麽辦,聞桂只能把胳臂伸出去繼續讓他掐。
好不容易撐到倒數第二個節目,只聽頭頂的音響裏傳來主持人的聲音——“讓我們掌聲有請下一隊登場,星之子《戰歌》!!!”
姜樂忱猛的驚醒,也不掐聞桂了,跟着所有人一起啪啪啪鼓起掌。
他們兩隊的分數咬得很緊,星之子畢竟是出道多年的男團,臺風、實力、默契都很穩固,粉絲基數也有,在參加節目前一直被視為預備冠軍。若不是聞桂能力超群,一人帶飛全隊,前兩場battle鹿死誰手真不一定。
姜樂忱雖然嘴上對他們不客氣,但心裏一直繃着根弦。
偉大的無産階級革命先烈說得好: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小姜同志深以為然。
很快,大屏幕暗了下來,等到再亮起來時,星之子隊的三位選手身披長袍,站在舞臺正中央。光束從下方向上打,勾勒出他們面部的輪廓,給他們增添了一分鬼魅與森森寒意。
下一秒,戰歌聲響起,三人同時大喝一聲,扯掉身上的長袍,露出(化妝後的)精壯身材,原本已經疲倦了的觀衆席瞬間被他們點燃了!
觀衆的歡呼聲此起彼伏,不知是誰吹起了口哨,還有星之子的粉絲直接大呼他們的名字。
觀戰室裏,聞桂的眉頭漸漸收緊了,臉色越來越嚴肅。
星之子的這支《戰歌》舞臺,改編自毛利戰舞,風格粗犷又帶有濃濃的異國風情。他們踏着鼓點呼喝起來,動作大開大合,英勇無敵。三人時而做互相角力狀,時而分散各自為營,時而又背靠背共同禦敵……燈光、音樂和他們的舞步配合得相得益彰,待最後一個鼓點落下,他們雙拳交叉置于胸口,ending pose宛如高舉盾牌的勇士!
于此同時,舞臺四周的機關裝置噴出沖天的紅色濃霧,他們站在滾滾煙塵之中,雙眼赤紅,仿佛真的是浴血歸來的戰場勇士。
“艹,太燃了!”
“牛x牛x,我眼睛都不敢眨!”
“他們隊太殺了!!!冠軍冠軍!!”
不論是觀衆席還是觀戰室,都響起了相似的議論聲。這些議論聲漸漸加大,像是一張張無形的網,從四面八方向hotboys圍剿而來。
在這樣的壓力下,hotboys的幾位隊員心裏不免打起了鼓。
舞臺之中,評委老師們逐一對星之子的表演進行點評;觀戰室裏,工作人員悄聲來到hotboys身邊,通知他們立刻去後臺做準備。
他們五個人在觀戰室裏坐了七八個小時,起身時可能是腿麻了、也可能是出于其他原因,其中一個隊員腳一軟,差點摔到。
姜樂忱不着痕跡地扶了對方一把,嘴角帶着大大的笑容,一副揶揄語氣:“蹲坑蹲太久了嗎?”
聞桂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眼神嚴肅,臉上沒什麽表情。
五人順着通道先來到備采室。導演讓他們說幾句對其他選手的評價,還特地問了他們在看過星之子的《戰舞》後,有什麽感想。
“不愧是老前輩,經驗豐富,讓我們學到了很多。”小姜隊長身為隊內唯一的社牛,也是所有隊員的嘴替,“我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最重要的一課——下次舞臺我們也不穿衣服。”
導演:“……”
導演問:“你們是最後一個出場的團隊,現在《戰舞》的觀衆投票數量已經出來了,穩居第一,你們有信心超過他們嗎?”
姜樂忱斬釘截鐵:“沒有。”
導演:“诶??”這麽直白嗎?
姜樂忱眨眨眼睛:“做人不能太樂觀,先預設一個最差的結果,這樣絕地反擊草根逆襲才好看。要不然一點戲劇性都沒有,你們節目組也剪不出素材嘛。”
導演:“……要不這節目策劃你來當吧。”
“不要。”姜樂忱搖頭,“你們加班多,猝死幾率大,賺的又少,還容易被觀衆問候父母。我來上班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哭喪。”
導演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記重拳打在鼻子上,鼻頭一酸,兩百多斤的壯漢委屈得差點哭出聲來。
hotboys們完成了備采,排成一列走出房間,來到了後臺。工作人員已經把舞臺清場完畢,他們還有最後十分鐘的時間standby。
整個隊伍暮氣沉沉,三位隊員跟被雨打了的青蛙一樣,只會瞪着眼睛站在那兒,傻乎乎的沒反應。小姜隊長又瞥了眼聞桂,只見聞桂神色嚴峻,看不出喜怒。
哎……姜樂忱想,他作為隊裏的靈魂人物,只能靠他給大家鼓鼓勁、注入靈魂了!
“咳咳咳,我簡單說兩句啊。”小姜隊長拍了拍手,吸引來大家的注意力。他的視線掃過面前的三位隊友和聞桂,緩緩抛出一個問題,“你們知道前面幾期播出後,網友是怎麽評價聞桂的嗎?”
聞桂:“?”
三位隊友:“?”
姜樂忱:“他們說聞桂一定手握劇本、是節目組特地安排的必勝皇族——因為其他男團都是一個團隊打包出場,只有聞桂是solo出場,還帶了三個伴舞。”
聞桂:“……”
三位隊友:“……”
這話裏有話話裏有話話裏又有話,三位隊友的大腦足足轉了兩分鐘,才把這個彎轉過來。
三位隊友的臉當即就紅了,說不好是羞還是氣,可能是又羞又氣吧。
“這話你們不樂意聽,我也不樂意聽。因為照他們這說法,那我這個隊長不成了第四個伴舞了?”姜樂忱一副為他們着想的語氣,“《雷霆舞者》是咱們團參加的第一個綜藝,誰都不想節目播出後被當作‘被聞桂帶飛的廢物’。……當然,其實我是無所謂的,因為我再怎麽廢物,但我臉好看啊,現在可流行我這樣的廢物美人了呢。但你們就不行了,你們要是連舞都跳不好,那你們就是普通的廢物。以後人家提起咱們團,只會說:‘哦,那個團我知道,就是聞桂和三個伴舞和美人廢物’。”
三位隊友氣得手都抖了。
姜樂忱:“你們想被當成廢物嗎?”
三位隊友低聲道:“不想……”
姜樂忱:“你們想被當成伴舞嗎?”
三位隊友聲音大了一點:“不想。”
姜樂忱:“你們想被聞桂搶了風頭,節目播出後連一個唯粉都沒有嗎?”
三位隊友的聲音都要沖破房頂了:“不想!!!”
姜樂忱對他們伸出大拇指,大聲說:“這就對啦!他聞桂算什麽狗屁東西,讓老子給他伴舞,門都沒有!!”
三位隊友大聲重複:“他聞桂算什麽狗屁東西,讓老子給他伴舞,門都沒有!!!!!”
一旁的聞桂:“……”
這什麽邪教現場,怎麽他以前沒發現姜樂忱還有給人洗腦的天賦。
眼看三位隊友已經被挑起了濃濃戰意,眼底也燃起了必勝的火苗。小姜隊長心滿意足的點點頭,他給了聞桂一個眼色,勾勾手指,示意聞桂跟自己去旁邊私聊。
聞桂與他一起走到旁邊,避開了攝像頭。
聞桂問他:“有什麽事嗎,我的廢物美人?”
出乎意料的,姜樂忱居然沒接他的話茬。姜樂忱低頭幫聞桂調正了一下系在腰間的校服外套,又擡手輕輕點了一下聞桂左手腕上被掐紫的那一塊淤血。
有點疼。
小姜擡頭看向他,表情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嚴肅:“桂桂子,我這個人除了絕頂聰明的頭腦以外,只剩下傾國傾城的美貌。可惜這兩者在這個節目裏,都幫不上什麽忙。”
“……”
“所以,當我從顧總那裏聽說,你居然選我來做助演,我真的又開心又驚訝。”
聞桂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小姜又說:“但是在開心之餘,我也有點緊張——不瞞你說,我就算高考前我都沒緊張過。因為高考考不好,那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但是在舞臺上如果表現不好,那就會拖累你。”
聞桂下意識攥住他的手:“你不會拖累我的。”
“是的,我不會拖累你的。”姜樂忱一字一頓,“因為我絕對不允許自己拖累你。”
這一周的時光,姜樂忱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們好像又回到了東五環那間地下練舞室。當夜深人靜之時,隊友都去休息了,只有他和聞桂仍在鏡子前一遍一遍的練着。每一次擡手,每一次躍動,每一次轉身,姜樂忱都盡力做到最好。
對于姜樂忱而言,娛樂圈就像是一個有趣的動物世界,他是來這裏參觀的,他安全地站在籠子外,并不想參與動物們的厮殺與搏鬥。可是當這個世界有了聞桂以後,他第一次嘗試踏出安全區,試探性地加入到食物鏈的競争中。
“桂桂子,我們會贏的。”姜樂忱的眼睛裏有最純粹最清澈的光芒,“你相信我。”
……
舞臺旁,四位常駐導師和一位飛行導師的席位在舞臺正對面,盛之尋端坐在其中一把高背靠椅之上。連續九個小時的錄制,時間已近深夜,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很疲憊了,但素來以最高标準要求自己的盛之尋,不允許自己露出一點疲倦的樣子。
終于,最後一個節目《dream》來了。
盛之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雀躍的橙紅色身影,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期待着對方的到來。
舞臺燈亮起,穿着高中校服的五位選手魚貫走入場內;在看到他們身上熟悉的校服後,場內觀衆發出了好奇的“咦?”聲。
雖然都是同款校服,但五個人的衣服細節有所不同。有人把校服外套系在腰間,有人穿着夏季上衣,有人在校服裏套着帽衫……唯有小姜同學昂首挺胸,規規矩矩穿着全套校服,連拉鏈都拉到了最頂端,如果忽略他一頭橙發的話,看起來就像個乖巧的好學生。
姜樂忱可是在工體見過三萬名觀衆的愛豆呢,區區五百雙眼睛,他一點也不怵。他的目光迎向評委席,在注視過前面四位常駐評委後,最終落在了盛之尋身上。
今天的盛之尋看起來和以往完全不一樣。
之前姜樂忱和他接觸過幾次,對這位頂流最深的印象,就是他莫名其妙的完美主義強迫症。而且這個強迫症還定向發作,他看到小熊貓順拐跑步不發作,看到自己帶歪了耳朵就發作。
但是現在,盛之尋端坐在高高的評委席之上,端坐在衆人那喜愛與敬畏的目光之中,姜樂忱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盛之尋這個名字代表了一段傳奇,他是出道七年沒有任何失誤的完美偶像,他是所有愛豆努力追趕卻又無法攀越的頂峰。男人劍眉微沉,一雙鋒利的眸子掃向舞臺之中的選手,眼神裏沒有以往的柔和,只剩下最專業的審視。
有那麽一瞬間,姜樂忱以為動物園裏的雄獅撕開了鐵籠,跑到了他的面前。
“準備好了嗎?”盛之尋臉上沒帶什麽笑意,用最專業、也是最冷淡的态度說,“你們準備好的話,可以随時開始。”
聞桂不懼不畏,朗聲回答:“準備好了。”
于是姜樂忱的目光從盛之尋的身上收了回來,快步跑到了自己的位置。
舞臺燈光暗了下來,姜樂忱和其他三位隊友背對着背,雙手拉住彼此,面無表情地望向觀衆,像是四個木頭人偶。聞桂站在他們的包圍之中,微垂下颌。
當樂聲響起的時候,一束燈光從頂棚灑下,直直地落在了聞桂身上。
聞桂猛地擡起了頭。
與此同時,四個圍繞着他的“木頭人偶”也活動了起來,可惜他們像是沒有靈魂的生物,只會做出枯燥而機械的動作。四個人偶的動作是截然不同的,但每一個都陰氣森森,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
鉛灰色頭發的少年想要沖破人偶們的管束,可是不管他往哪個方向跑,人偶都會牢牢黏上他,逼迫他做出和自己相同的動作。
評委席裏,盛之尋不由得前傾身體,頗感興趣地關注着這支小隊的表演。
這個團體舞蹈叫做《dream》,可以翻譯成夢境,也可以翻譯成夢想。若是夢境的話,那麽現在舞臺上展現出來的,很明顯是一場噩夢。
少年被困于日複一日的生活中,他想要逃避,卻被迫和衆人一樣,重複着枯燥的日子。永無止境的學習、毫無意義的競争、壓抑的生活環境……他的生活被縮減成一個個重複的符號,不允許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觀衆剛開始還覺得“人偶”強迫聞桂一起做重複動作的場面很搞笑,但漸漸的,大家被代入到了那種壓抑的氛圍中……就在所有人以為,這支舞要表達的是一場噩夢之際,音樂突然一變——主角終于沖破了人偶的封鎖!
接下來,音樂變得輕松又搞怪起來,作為主角的少年不僅自己逃脫了桎梏,甚至“點化”了那些曾經的“人偶”。人偶的表情逐漸變得靈動,肢體語言也從剛開始的機械感,迅速向活潑發展。
少年賦予了這些人偶活力,每一個“活”過來的人偶都單獨展示了一段舞蹈絕活,引發了觀衆們的歡呼。
最後,少年來到了最後一個人偶面前,手指輕輕敲打在他的眉心——下一秒,擁有着一頭燦爛橙紅色頭發的人偶也“活”了過來!
兩位少年相視而笑,快樂地共舞。
……實事求是的講,這支名叫《dream》的作品,舞蹈難度遠低于星之子的《戰舞》。畢竟星之子出道這麽多年,還是有兩把刷子在的,隊員能力都很強,默契十足;而hotboys的隊員們全靠聞桂帶飛,這支舞的重頭戲也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這支舞的敘事性遠勝其他,而且也很巧妙地揚長避短,沒有讓其他隊友暴露自己的舞蹈短板。
盛之尋端坐在評委席上,視線追逐着舞臺中央那兩個手拉手跳舞的少年。橙色發絲飛揚,好似要飛到他的心上。
盛之尋回憶起來,姜樂忱曾經說過,這支舞的創意是由他想出來的。
确實,也只有姜樂忱這個思維跳脫的人,能想出這麽有趣又這麽巧妙的劇情了。
随着舞蹈進入尾聲,音樂巧妙地融入了一段脍炙人口的童謠,觀衆們情不自禁地跟着節拍拍起手掌。
舞臺中的五位舞者們讓一場噩夢變成了美夢,身為主角的少年也逃脫出了日複一日的生活,向着自己的夢想邁進。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終止,五人以不同的ending pose定格。與此同時,忽然有紙片飄飄揚揚,從頂棚灑下!
為了舞臺效果、也為了拉票,每一支隊伍都會利用不同的舞臺小機關。比如之前的星之子隊就讓舞臺噴出了紅色的煙霧,其他隊伍也有灑金片、噴彩帶的,可是像hotboys這樣漫天掉落紙片的,還是頭一遭。
紙片在空中蕩啊蕩,慢悠悠落到了觀衆席裏。
這些紙片上都統一印着同樣的文字:【my dream is_______________。】
下劃線後的內容由每位觀衆自行發揮。
觀衆席裏——
兩個女孩共用一支筆,認真填完了自己的夢想。
任財財:“我的夢想是,早日還清房子貸款。”
蘇菲亞:“我以為你的夢想會和姜樂忱有關。”
任財財:“哈哈哈,追星只是生活的調劑,我是他的媽媽粉,又不是他親媽。小姜這麽可愛,未來他會有很多很多媽媽粉的,我這個初代媽媽粉還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公積金比較重要。”
蘇菲亞:“那倒是,愛是愛,現實是現實嘛。”
任財財:“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麽?”
蘇菲亞:“我的夢想就更簡單了——早日退休,早日躺平,鹹魚萬歲,誰愛當卷王誰去當吧!”
評委席裏——
盛之尋凝望着手裏的紙片,他的視線落在空白的橫線上,靜靜地思索着。
他二十八年的人生格外順遂,沒有經歷過任何波折。他出生在一個音樂世家,當同齡人還在戶外瘋跑時,他已經端坐在鋼琴前了。他從國際頂尖的音樂學院畢業後,回到中國發展,一出道就收獲了無數人的愛與追捧。他有很多脍炙人口的歌,也有很多讓人印象深刻的舞臺,他代領團隊開過世界巡演,和知名音樂大師合作……他還很年輕,就擁有了數不清的榮耀。
他已經是無數年輕愛豆的“夢想”了。那麽,他的夢想是什麽呢?
盛之尋的目光越過手中的紙片,落在了舞臺中央。
有着圓圓眸子的少年和隊友們開心地抱在一起,發絲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看上去朝氣十足。在這個不分晝夜的攝影棚裏,他就像是一輪永不落幕的太陽。
盛之尋找到了他的夢想。他想要捧起太陽。
導播室裏——
節目組總導演帶着下屬的策劃、導播坐在監控器後,正在用對講機和攝影棚內的多個機位的攝影師溝通。
這是位于攝影棚頂層的導播室,幾臺疊放在一起的監控器後,是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牆。
一位穿着筆挺西裝的男人矗立在角落裏,視線越過透明的玻璃牆,俯視着沸騰的觀衆席,還有被觀衆席包圍的絢爛舞臺。從天而降的紙片飄啊飄,其中一張紙片居然誤打誤撞地飄到了玻璃牆上,被靜電牢牢吸附住,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顧總,您怎麽不下去看啊。”總導演放下對講機,側頭和他閑聊,“聞桂這小子舞臺表現力是真強,恭喜又挖到一塊寶。那個叫姜樂忱的選手也不錯,挺活潑挺讨喜的,雖然只來了一個星期,但我們節目組的人都認識他了,是個能說會道的小夥子。”
“不用了。”顧禹哲轉過身,搖了搖頭,“我喜歡站得高一些,看的更清楚。”
只有站得足夠高,看得足夠遠,才會知道自己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