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蘇蔽撫摸着蘇皖那滿是皺紋的臉, 甜甜地笑了。
外面電閃雷鳴,照得屋內恍若白晝。
蘇蔽身旁的小丫鬟吓得蜷縮在角落裏,不住地顫抖。
蘇蔽斜着眼睛看向小丫鬟, 一步步走向她。
小丫鬟跪在地上, 搖擺着雙手,哭訴道:“我什麽也沒看見, 沒,沒看見!”
小丫鬟吓得語無倫次, 手足無措。
蘇蔽用食指擡起她的下巴:“能保密嗎?”
“奴婢一定保密, 奴婢發誓, 今晚的事若說出去半句,不得好死!”
還沒等小丫鬟說完, 蘇蔽抽出袖中的匕首,向丫鬟的心髒刺去。
血濺了蘇蔽一臉,她咬着牙, 面目猙獰道:“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守住秘密。”
蘇蔽走到梳妝臺前, 對着銅鏡,貼着黃花, 抹上胭脂,看着銅鏡中膚若凝脂的美人,蘇蔽狂浪地大笑着。
她深吸一口氣, 想着太子身邊再也無人擋着自己,舒服得整個身子發顫。
望向躺在床上眉頭緊鎖的老婦, 笑道:“蘇皖,等你醒來看到自己這個樣子,那才真是好玩呢!”
蘇蔽扶起蘇皖, 打翻紅燭,剎那間整個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
望着沖天的火光,蘇蔽背着蘇皖快步離去。
屋外磅礴大雨,屋內烈焰翻滾。
下人們都緊閉紙窗,深怕這大雨濺到屋內,打濕了衣裳和被褥。
等她們發現時,蘇皖的院子早已燒成了灰燼,只看到一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幹屍。
大夥兒提着的心終于放下,這幾日大家彼此之間都站得遠遠的,身怕染上了王妃的疫症。
如今蘇皖死了,她的院子也被燒成了灰燼,所有的擔憂似乎頃刻間煙消雲散,下人們晚上又三五成群地約着吃酒劃拳去了。
蘇皖昏睡了幾日,醒來時已是深夜,她嗚咽着,想叫紫煙,可是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
“你醒了?”
蘇蔽的聲音悠悠傳來,讓蘇皖渾身打了個激靈。
蘇皖撐着身子想起身,可是全身的骨頭仿佛散架般,用不上一點力氣。
“在找紫煙嗎?”蘇蔽微笑着走向蘇皖,低頭問她。
蘇皖本能地向後靠了靠。
“她已經死了,為了救你而死的,”蘇蔽譏諷着,“你活着有什麽用?自己的夫君守不住,忠心的丫鬟也護不住,還不如早些死了好。”
蘇皖氣急,坐起身,撲向蘇蔽。
蘇蔽向後退了一步,蘇皖撲了個空,跌落在地上,大口喘着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精疲力盡地瞪着蘇蔽。
蘇蔽巧笑盼兮,從桌上取來銅鏡,放在蘇皖的面前。
蘇皖看到銅鏡中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妪,整個人失聲尖叫。
奈何她的嗓子早就毀了,只能發出“嗚嗚”的叫聲。
“多麽可憐!就算是流浪的狗,遇到了害自己的人,也能狂吠幾聲,而你,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蘇皖雙手使命摳着地,鮮血從指甲蓋留到地上,咬着牙,就像一只掉入陷進的困獸,用生命最後的時光詛咒着眼前之人。
“怎麽,不服氣?”蘇蔽用力掐着蘇皖的下巴,“當初,你成了殿下的正妃,看到我嫁給八皇子,只能屈居側妃之位。你,一定很得意吧?一個庶女,成了正妃,而我,堂堂嫡女,嫁得還不如你?”
蘇皖嘴唇微抿,一口咬向蘇蔽。
“啪”蘇蔽一巴掌下去,把蘇皖打趴在地上。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牙印,蘇蔽不禁挑眉:“再後來,你明明看到殿下已經将馬球的彩頭贈予我,你非要下場争奪,害得我成為衆人的笑料,蘇皖,我是怎麽待你的?你從偏遠的西津來,是我帶着你融入了京都世家貴女的圈子,而你,竟是這麽回報我的?”
蘇皖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已經沒有力氣再和蘇蔽鬥下去。
“我來到你的府上,你擺出一個女主人的态勢,怎麽?如今你成了王妃,就覺得可以壓我一頭?告訴你,想都別想,殿下先喜歡的人是我!是我!!我只是拿回我原本屬于我的一切!”
蘇蔽看着蘇皖昏死過去,又把她拉起,扶到桌前,捏着她的鼻子,給她灌下了糖水。
片刻後,蘇蔽沉聲道:“寫,寫一封訣別信!說你厭倦了殿下,覺得活着無望,最後的心願便是殿下與我百年好合。”
蘇皖緊緊抓着筆,指尖泛白,瞪着蘇蔽,一動不動。
“我勸你最好快些寫,紫煙已經死了,現在碧塵在我的手裏,難道你也想讓她陪着你一起死?放心,我不會那麽早讓你死,我要你看着殿下娶我,看着我給殿下生孩子,看着殿下和我幸福地生活。我要你活着,比死還痛苦!”蘇蔽紅着眼,眼睛微眯,湊到蘇皖面前,一字一頓地說着。
蘇皖沉思片刻,眼淚從眼角滑出。
她鋪開宣紙,寫道:
“殿下,見字如面。此生,最大的錯誤便是遇見你。我走了,去西津找九皇子了,勿念。阿姐孤苦無依,還望殿下能照拂阿姐的餘生,蘇皖留。”
蘇蔽看着蘇皖的信,哈哈大笑起來:“放心,我定會将你養好,讓你成為一個粗壯的老媽子,服侍着我出嫁。”
太子在北侖的戰場上拼死殺敵,每每夜深人靜時,他總想到蘇皖。
前世愛極了自己的蘇皖和今世冷漠的蘇皖在腦海裏相互輝映着,他緊捏着拳頭,不知如何才能占用蘇皖的心。
因為有着前世的記憶,這場仗打得十分順利。
不到一個月,就擊退了匈奴,他率領着隊伍,風雨兼程地趕回京都。
到京都時,已經是傍晚,太子來不及歇息,策馬向府中奔去。
他聽到了街上叫賣糖葫蘆的聲音,突然想起蘇皖最是愛糖葫蘆,便停下馬,買了十串糖葫蘆。
到了府上,他手握一把糖葫蘆,快步朝蘇皖的院子奔去。
他想告訴她,離開的這一個多月,自己是多麽思念她。
他想告訴她,接下來定會好好待她,也決定将蘇蔽給送走。
畢竟,這世上,能陪着自己走到最後的女子,只有一人,那便是蘇皖。
可他到了蘇蔽的院落,整個人頓時呆住了,手裏的糖葫蘆全部掉落在地上。
“怎麽會?怎麽會?!人呢?蘇皖在哪裏?”太子大聲喊道。
一個小丫鬟正好經過,看到瘋魔般的太子,吓得往後一縮。
太子拎過丫鬟的領子:“王妃呢?”
“王妃被燒死了。”
“不可能!”太子将丫鬟甩向一旁,奔到蘇蔽的院子。
太子看到一身白衣的蘇蔽,心頭浮現起前世她殺自己的場景,指尖便不住地顫抖,他第一次覺得把蘇蔽留下是個錯誤,天大的錯誤。
“皖兒呢?丫鬟說她被燒死了,真的嗎?”太子一臉胡渣,看向蘇蔽。
他的眼神平靜,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湖面,平靜之下是讓人人難以忍受的威壓。
“殿下,你随着妾身進房來。”
太子猶豫片刻,依舊跟着蘇蔽走進了房內。
蘇蔽遞給太子一封信:“蘇皖沒死,這不過是她讓我配合他的障眼法。其實她已經數日前抛下一切,前往西津,幽會九皇子去了。殿下看了這信便知。”
太子顫抖着拆開信,看一行,他的臉色便冷上一份。
最後,捏成拳頭,把信揉成一團,冷哼一聲:“虧我先前還擔心她的安慰,沒想到她竟然跑去和野男人私會!”
他一掌拍下桌子,桌子四分五裂。
“房媽媽,還不上茶?”蘇蔽皺眉道。
一個駝着背,滿臉皺紋的銀發老妪端着茶走了上來,她給太子和蘇蔽倒了兩杯茉莉花茶。
太子喝着茶,覺得這茶有着說不出的熟悉之感,上輩子每次忙到深夜,蘇皖也會泡這茉莉茶。
他不禁擡頭看了這老妪一眼,轉向蘇蔽問道:“新來的老奴?”
蘇蔽低頭淺笑:“我阿娘怕我在你這府上住不慣,邊将從小伺候我的奶娘給送了過來。說起來,你還是第一次見呢。”
太子點了點頭。
蘇蔽繼續道:“蘇皖日夜求我讓她走。可是她是正妃,我死死規勸她別走,可她哭訴着說她愛極了九皇子,如果不能和九皇子厮守終生,活着便生不如死。沒辦法,于是商量着讓她假裝得了疫症,然後在點火燒了屋子,殺了我的婢女,讓大家以為是她燒死了,然後乘亂逃走。”
蘇蔽每說一句,太子的臉便黑上一分,最後,他捏緊着拳頭,咬牙問道,那燒死的婢女葬在何處?
蘇蔽說了地點,太子快步離去。
待太子離去後,蘇蔽轉身問向身旁的老妪:“殿下似乎對你還有些情分呢!這不,還要查驗厮守,看是不是我毒害了你?”
蘇皖瞪着蘇蔽,靜默不語。
蘇蔽摸着老妪的臉:“可別生氣,若是你惹得我不開心,我讓下人把碧塵賣到窯子裏,可這如花似玉的女孩,便慘了。”
太子歸來時,已經日落時分。
血色的殘陽下,他的背影更加顯得寂寥。
九公主這時也趕來,拉着太子道:“皇兄,這蘇蔽實在是個狠心的,你走後,蘇皖先是染了風寒,身子高燒不止。然後蘇蔽偏偏說她得了疫症,把她關了起來,最後竟然一把火将她燒死,這個狠心的女人,你不把她殺了,蘇皖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
蘇蔽站在一旁,揪着手絹,眼中帶淚:“我沒有!”
“你騙得了我皇兄,可騙不了我!”
“夠了!”太子高聲怒喝,“蘇皖根本沒死!她走了,她去找九皇子了!”
“什麽?不可能,”九公主搖着頭,“皇兄,你可要查清楚啊!莫要被這女子三兩句花言巧語給騙了。”
“蘇皖的骨架我還不清楚嗎?那墳墓裏的根本不是蘇皖!好,實在好得很,”太子冷笑,“她蘇皖敢走,難道我就不敢娶她阿姐了嗎?傳令下去,給各個郡縣的太守發帖子,我二十日後要娶蘇蔽為正妃!要給她最盛大的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