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光灑進屋裏, 八皇子卻怎麽也睡不着。
他習慣性地翻了個身,向右邊摟去,卻撲了個空。
才想起, 蘇蔽今早走了。
他的頭突然痛了起來, 有些不放心蘇蔽,又有些自責。
三哥詭計多端, 豈是那麽好騙的?
自己真的不該讓她以身犯險,三哥是個兇狠手辣的, 若是發現了蘇蔽的要加害他, 恐怕不會放過她。
他深吸一口氣, 緊捏着拳頭,心下發誓:若他日登上大寶, 必許她鳳位。
西津的風沙最是淩冽,這裏晝夜溫差極大。
正午時烈日能将田野的番薯烤幹,晚上人們得披上皮襖禦寒。
九皇子坐在屋頂, 摸着玉簫,望着京都的方向若有所思。
擡頭望向月亮, 又想起了那個如月兒般清亮明豔的女子,是她将月光帶入自己黑不見底的生活, 給了自己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片刻後,他拿起玉簫吹了起來。
曲調纏綿, 似有無盡的思念,不經意間淚濕了臉龐。
“将軍, 城牆已經加高,糧草已經備好。城中的壯年都整裝待發,勢要和突厥蠻人決一死戰。”一個小将前來禀報道。
九皇子點了點頭, 飛身下了屋頂,前去細細查探一切是否準備妥當。
灰蒙蒙的黃沙下,是他孤寂又堅強的背影。
所有支撐他的就是立下軍工,将來奪下九五之尊之位,再将蘇皖給搶回來。
京都的夏夜,是沁人心脾的爽朗。
太子這晚卻輾轉反側,腦子裏全是蘇蔽滿是傷口的臉和浸滿淚的雙眼。
頓時心間一陣煩躁,他緊緊咬牙,一拳砸向身旁的床。
睡意漸無,他起身推門,走出房外。
不知怎的,太子就走到了蘇蔽的院子前。
這院子裏正好有一棵桃樹,奈何花瓣已經落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
桃樹依舊在,物是已人非。
他輕輕走到蘇蔽的屋前,透着窗看到蘇蔽側卧着的身姿。
月光下,她的臉龐更加清透美麗。
太子抓着門框,緊緊閉上了眼,雙眉緊皺,痛苦地轉了頭,連忙向屋外奔去。
他跑得飛快,似乎後面有着兇猛的野獸在追趕他。
上輩子,已然中了一刀,吃過一次虧,他暗暗發誓不再和蘇蔽有任何瓜葛。
他住着一顆古樹的巨大軀幹,大口地喘着氣,額頭冒出點點汗珠。
此刻的太子,就像溺水的人,深陷黑暗的湖底,看不到一絲光亮,無法呼吸。
突然,他擡起頭,看到右手邊光亮的院子。
他知道,那是蘇皖的院子,他就像個找到了浮木的溺水之人,着急着向蘇皖的院子奔去。
蘇皖在油燈下,畫着畫。
每一筆,都是對九皇子的思念。
如山峰筆直的鼻子,如刀鋒般的美貌,燦若星辰的眼睛,微微一笑就彎起的嘴角。
九皇子的五官仿佛刻在了她的腦海裏,只要閉上眼,就會浮現在腦海裏。
太子推開門,大口喘着氣,他想要告訴蘇皖,這輩子定會好好待她,想乞求她永遠不要離開。
因為自己怕,母後已然離開,怕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可就在他推開門的一剎那,他見到了蘇皖桌上的畫像。
太子的臉冷了下來,他喝退了碧塵和紫煙。
走到蘇皖身前,譏諷道:“睡不着,是因為想着外面的野男人嗎?”
蘇皖放下手中的毛筆,看了太子一眼,搖了搖頭:“殿下,不要再騙自己了,自從蘇蔽進府的那一刻,你的心就飄到了她的身上。既然如此,為何不放我離開呢?你明明着她,如今她也拿到了休書,你可以娶她進門。”
“那你呢?”太子突然安靜下來,坐在椅子上,盯着蘇皖問道。
“我自會悄悄離開,你只需随便找個理由把我休了便可。”
“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他本就是個錯誤,不該來到這世上。我自會喝下絕子湯,你就當沒有這回事。”
“你怎麽敢?”太子突然拍案而起,他走到蘇皖身前,将她畫的畫撕得粉碎,“告訴你,孩子我要,你,我也要!”
說罷,便摔門而去。
蘇皖無力地坐在地上,看着被撕成粉碎的宣紙,緊咬着牙,不讓淚水流出來。
紫煙連忙将蘇皖扶起:“王妃,你現在有身孕,莫要生氣,一定要好好歇息。”
聽到“身孕”二字,蘇皖更是悲憤,使勁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碧塵連忙抱着蘇皖:“王妃,孩子是無辜的啊,你如此這般,傷了自己的身子,落下病根,日後再想要孩子,可就難了。”
蘇皖無聲地抽泣着。
碧塵接着勸道:“若王妃真想離開,待太子離府後,機會多得是,何必急在一時呢?”
蘇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八皇子一連等了幾天,都沒有等到蘇蔽發來的信號。
着急得在房內來回踱步,他擔心蘇蔽敗露,被抓了起來。
他想着蘇蔽那嬌軟的身子要受嚴刑逼供,心裏就疼得不得了。
一個小厮跑來,遞給八皇子一封密信。
他飛快拆開信,是一張空白的宣紙,長長地吐了口氣。
看來,蘇蔽已經成功将通敵叛國的密信悄悄放到了太子的書房。
他立刻起身進宮,向陛下禀報有密報太子勾結匈奴,意圖謀反。
皇上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八皇子,看得他頭皮有些發麻。
八皇子繼續道:“陛下,就讓我帶着大理寺卿去三皇子府搜查罪證。”
“若是找不到呢?”陛下靠在龍椅上,他已經老了,卻依舊有着不怒自威之勢。
“兒臣甘願受罰!”
“若是你找不到,你這便是敗壞皇家威信,禁足一年!”
“是!”
皇上看着八皇子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一旁的老太監不敢說話,将剛泡好的熱茶碰到陛下身前。
他接過滾燙的熱茶,吹了吹,神情一陣鄙夷:“難堪大任!”
八皇子帶着大理寺卿陳大人來到了太子的府上,将整個府給圍了起來。
太子神态自若地走了出來:“皇弟,何事竟然如此般态勢?就算前來抓蔽兒,也不用這般大的陣仗吧,聽聞你已經休了她?”
八皇子聽到太子将蘇蔽稱為“蔽兒”,不由地心尖怒火中燒!
一直以來,人們總是念叨着太子如何優秀,姚皇後如何母儀天下。
自己和母後都是活在這對母子的陰影之下,似乎永遠無法出頭。
太子好不容易吃了敗仗,被陛下廢了儲君之位。歸來之時,瘸了腿,毀了容,可沒過數月,太子竟又變回了如今這般宛若神明的模樣:骨子裏透着的從容不迫,舉止投足間的華貴,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八皇子恨得牙癢癢的。
八皇子克制住內心的嫉妒,抱拳道:“皇兄,有人舉報你通敵叛國,陛下特讓我帶着大理寺卿的張大人來府上查探。”
“再怎麽說,本王也是鎮北王。而你尚未封王,遍仰仗着毫無依據的舉報來搜查我的府上,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你該當如何?”
八皇子想了會,咬牙道:“自當任由皇兄處置。”
大理寺卿的張大人帶了一隊人搜查府上的西邊屋子,八皇子派了一批人搜查東邊的屋子,他自己則是帶了幾個心腹向太子的書房奔去。
在去的路上,八皇子碰到了蘇蔽。
蘇蔽對他點了點頭,八皇子心頭一熱,若是周旁有人,他一定跑上前,抱住她,說句:這些日子,你苦了。
看着八皇子沖進書房的背影,蘇蔽紅着眼,心裏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你的一往情深。
對不起你無條件的信任。
蘇蔽閉上了眼,淚水流了下來,她知道經過這一天,自己便徹底回不到八皇子的身邊。
無可奈何,蘇蔽想着夢境中,成為階下囚的八皇子,她實在無法再看他一眼。
自己從小便是要成為皇後!
一個無法登上九五至尊寶座的皇子,只能抛棄。
蘇蔽緊緊捏着拳頭,站在角落裏。
一個士兵在書房內搜到了一封信,送到了八皇子身前。
八皇子立刻高喊:“去将三皇子和張大人請過來。”
張大人奔了過來:“可是有什麽發現?”
八皇子舉起那封信,譏諷地問向太子:“皇兄,這是什麽?一封信,信封沒有署名,不覺得太奇怪了嗎?”
太子從容道:“你拆開看看便是。”
八皇子心中隐約有些不安,他看向角落裏的蘇蔽,只見她地了頭,瑟瑟發抖地向後退了幾步,仿佛這一切是自己逼着她這般幹的。
他壓制住心底的不安,拆開信,整個人僵硬了。
張大人問道:“八皇子,可有什麽不妥?”
“沒有,這是皇兄和九弟溝通如何抗擊匈奴和突厥的書信,是我錯信了秘報,想必是有人在挑撥離間。”
張大人一時尴尬,這皇子之間的争權奪勢,他可一點也不想參合。
“且慢!皇弟,你忘了剛剛答應我了什麽嗎?查不出證據,任我處置?”
“你到底要怎樣?”八皇子咬着牙,隐忍着心間的憤怒,無處發洩。
太子一把将八皇子拉到眼前,小聲道:“蘇蔽嫁給你不過幾天,你竟然羞辱她、折磨她、逼着她幫你嫁我于我,她不願意,你就毒打她?你還是個人嗎?”
八皇子腦子一翁,腳步一顫,差點跌坐在地上。
枉自己一直擔心蘇蔽的安慰,沒想到她費盡心機拿到休書,回到太子身邊,不是為了自己栽贓嫁禍太子,而是為了能永遠留在太子身旁,而自己便是她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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