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感業寺的追殺讓三皇子府上下全陣以待, 下人們仍有些忐忑不安。
直至下了聖旨,賜封三皇子為鎮北王,大夥兒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蘇皖近幾日卻愈發感到不适:內心煩悶, 手腳浮腫, 吃不下東西,總有些隐隐作嘔之感, 連那月事也推遲了很久未見。
她本想熬兩天,便也就過去了。
奈何身子卻一直不見好轉, 反而更加嚴重起來。
碧塵去街角請了個老郎中, 郎中把了把脈, 摸着胡須道:“恭喜王妃,賀喜王妃, 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咣啷”一聲,蘇皖手中的茶盞跌落在地上。
她的臉色慘白:“不可能,這不可能!”
蘇皖緊抓着自己的小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厭棄極了自己。
那日, 他故意羞辱着自己,後來日日逼着自己喝那黑色的湯藥。
她自是知道那黑色的湯藥是什麽, 上輩子太子也是這般用絕子湯不讓自己有身孕,他不想見到自己生下他的孩子。前世是自己偷偷換了湯藥,才有了身孕。
這輩子, 怎麽可能會有身孕。
蘇皖雙眼腥紅,淚水在眼珠子打轉。
老郎中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情況實在詭異得很,他從未見過簪纓世家的正妻有了身孕後,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蘇皖從袖中拿出一塊金元寶, 放到郎中的手中:“還請大夫為奴家守着秘密。”
“守着什麽秘密?”
門外的聲音突然想起,郎中的手一抖,金元寶滾落到地上。
太子走了進來,讓郭朗将郎中帶到庫房領賞。
碧塵和紫煙也悄悄退了出去。
房內,只剩下太子和蘇皖。
太子盯着蘇皖,目光微冷:“為什麽要守着秘密?你難道不想要這個孩子?”
太子咬着牙,手放在身後捏成拳頭,額頭間的青筋暴露。
他清楚地記得,上輩子蘇皖得知自己懷孕時,提着食盒,欣喜本來找自己,迫不及待告訴自己懷有身孕的神情。
再看看眼前之人,她雙眉輕蹙,嘴唇輕抿,似乎對這個生命的到來并不欣喜。
“怎麽會?”蘇皖低頭念叨着,“你不是每日都派郭朗逼着我喝下絕子湯嗎?”
太子冷哼一聲,眼睛微眯:“你就這麽不想要我的孩子?”
蘇皖咬牙不語。
“郭朗每日送你的根本不是什麽絕子湯,而是保胎湯!”太子沉聲道。
蘇皖心中透着怒火,瞪着太子。
“怎麽?還想跑去西津找九皇子?他會要生過孩子的你嗎?”
“你無恥!”蘇皖猛地站起身,将身邊的茶盞摔在地上。
太子走到蘇皖身前,捧着她的臉,狠狠啃下,啃地蘇皖無法呼吸。
過了會兒,才說道:“若是碧塵和紫煙照顧不了你的身子,保不住孩子,那麽她倆也就沒必要留在這世上了。”
說罷,太子轉身離去。
蘇皖望着太子嚣張的背影,氣得渾身發顫。
上輩子,在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戰神,如今卻變成了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
她撐在桌子上,雙眼氣得腥紅,淚珠落在了桌上。
這個人,這個人,怎麽可以用這麽卑鄙下作的手段讓自己懷有身孕?
蘇皖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感到了裏面寶貝的心跳。
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王妃,不好了,你阿姐蘇蔽來到了府上。”紫煙小跑過來,大喊道。
蘇皖雙眉微皺:“她來作甚?”
“ 不知,只是她發絲散亂,渾身是傷。”
蘇皖深吸一口氣,補上胭脂,緩緩向大廳走去。
她看到一個婦人,白色的衣服上已沾滿污漬,站在大廳的中央瑟瑟發抖。
蘇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從前高高在上,宛如天空明月的阿姐,怎麽變得如此卑賤,猶如地上的塵埃。
她試探地問了句:“阿姐?”
蘇蔽轉過身來,肩上的包袱跌落在地,奔上前去,抱着蘇皖,哭訴道:“救我,救我!皖兒,八皇子要置我于死地!”
蘇皖的背脊微微發涼,她依稀記得上輩子蘇蔽也是這般,裝作可憐無辜,後來露出猙獰的真面目時,一把刀狠狠插向太子的心窩。
不過那時十年後,現在的蘇蔽應該是和八皇子如膠似漆地生活,怎麽會提前來找太子?
蘇皖想着有些出神。
“阿妹,此時事關三皇子,還請引薦,我有話對你們說。”蘇蔽眼中閃着淚光,語氣甚是誠懇。
蘇皖猶疑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
她想着蘇蔽要見的是太子,自己算什麽呢?
正妃?不過是個笑話,一個被他俘虜的傀儡罷了,又有什麽資格代替太子拒絕阿姐?
蘇皖将蘇蔽帶入書房。
太子正在練字,擡眼看到了蘇蔽,心頭一顫,筆沒有拿穩,跌落在宣紙上,好好的一張宣紙,便也廢了。
蘇皖眼光微動,心裏輕笑:沒想到自己的夫君依舊愛自己的阿姐如此之深。
見到面,連筆都拿不穩。
蘇皖垂眼,退到一旁。
蘇蔽跪在地上,将一封信舉過頭頂:“殿下,救救蔽兒!八皇子逼着蔽兒前來陷害殿下,意圖陷害殿下通敵叛國,這是僞造的通敵文書。”
太子起身,走到蘇蔽身前。
那個無數次閃現在腦海裏的白衣飄飄的女子,如今竟然滿身是傷。
曾經那個一塵不染,宛如谪仙的女子,如今的衣服上卻沾滿泥土和血跡。
太子的眼睛紅了。
他的手指微顫,在接過蘇蔽手中信的那一剎那,仿佛被雷擊中般,信紙落在地上。
蘇蔽彎下腰,将信紙撿起,擡頭望着太子盈盈一笑,将信遞給了他。
這一笑,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她時,桃花灼灼,伊人睽睽,風吹着她的發絲飄舞。
蘇皖看着太子走神,不由諷刺地笑了笑。
原來,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縱然他知道蘇蔽之前戰敗的他棄之如蔽履,可現在的他仿佛什麽都忘了。
“殿下?”蘇蔽小聲提醒道。
太子回過神來,接過蘇蔽手中的信。
一看,竟是模仿自己筆跡和匈奴的書信往來。
太子背後冒着冷汗,濕透了衣衫。
他閉上眼,緊緊捏着信。
陛下本就多疑,若是看到了這封書信,自己真的再無翻身的可能。
“他到底要你怎麽做?”太子冷聲問道。
“八皇子給了奴家休書,然後收了很多美嬌娘,裝成虐待奴家的假象,把奴家趕出王府,就是為了在投奔殿下時,将這封投遞叛國的書信塞入殿下的書房中,嫁禍殿下叛國,待殿下被收入牢中時,再殺死殿下。”
太子閉上了眼,他緊緊捏着拳頭。
自己還沒想收拾八皇子,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如今只能将計就計。”太子沉聲道。
“奴家全聽殿下調遣。”
太子和蘇蔽小聲地商談着,蘇皖站在一旁,遠遠地看着。
她本就喜歡舞刀弄槍,對于計謀兵法等一竅不通。
看着蘇蔽和太子聊得如此投入、火熱,蘇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局外人,一個誤闖他們二人世界的局外者。
約莫過了半刻鐘,太子和蘇蔽似乎聊完了,便讓蘇皖将她送到廂房處。
蘇皖将蘇蔽帶到一個寬敞的屋裏,囑咐安慰了一番,便要離去。
蘇蔽突然抓住了蘇皖的手:“皖兒,你不會怪我吧?阿姐真的走投無路,否則不會來這裏。我知道殿下現在愛極了你,心中再也沒有我的位置。”
說到此處,蘇蔽的淚便簌簌落了下來。
換了一身衣服的蘇蔽,又回到先前出水芙蓉般的雍容與華美,她這一哭,縱然是身為女子的蘇皖,也不由地心痛。
“阿姐,你莫要這麽說。你永遠是我的阿姐,這府上永遠有你的位置。再說,殿下從未忘記過你。”
蘇蔽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不過立刻有暗淡下來,用手絹擦着淚:“你莫要取笑你阿姐,我來這兒,對殿下絕無非分之想。只不過八皇子逼着我陷害殿下,否則就要殺了我。無奈,我只能這麽做。”
說着,蘇蔽抓起蘇皖的手:“你放心,等搬倒了八皇子,我自會離去。”
“阿姐,你可知道,殿下的書房裏有許多你的畫像。想必是殿下念極了你,才會夜夜畫你的畫像。放心,殿下出征後,我自會離去。你且留下,你也有了休書,殿下不會虧待你的。”
蘇蔽看着蘇皖真誠的眼神,突然有些自責。
當初逼着她替嫁的是自己,如今耍着陰謀詭計要取代她的正妃之位的也是自己。
紫煙突然跑了進來:“王妃,你懷有身孕,不宜過度勞累,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蘇蔽渾身一顫,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故作微笑道:“原來阿妹已經有了殿下的孩子,看來殿下對阿妹真是寵愛有加啊。”
蘇皖還想說,紫煙硬拉着将她拖了出去。
蘇蔽看着蘇皖離去的背影,憤恨地捏起拳頭。
心裏怒罵着:說什麽離去,說什麽殿下心中沒有你,如果真的如此,你又怎麽會懷上殿下的孩子??
她回憶着自己的夢境,那蘇皖明明十年後才懷上殿下的孩子,如今肯定是用盡了一切狐媚的手段,迷惑殿下,才有了龍種。
阿娘說得果然不錯,這個西津的小庶女是個心機深沉的,一步又一步精心謀算,否則又怎麽能成為正妃?怎麽懷上殿下的孩子?
“你這是幹嘛?”蘇皖有些氣惱,自己還有好些話要問阿姐。
她想着殿下出征後,自己便悄悄離開,有些話終究是要囑托的。
“王妃,你沒看到嗎?那蘇蔽自從見了殿下,兩顆眼珠子就要撲到殿下身上了。你可小心點吧,我看你那個阿姐可不是個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