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陛下說的是。”姚皇後朝着皇上盈盈一拜,便轉身退去。
“王太醫給你的藥,都按時吃了嗎?”
姚皇後身子一顫,頓住腳步:“臣妾每日都按時喝下湯藥。”
“記着,不該說的話別說,不該做的事別做。”
姚皇後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下巴微擡,踩着碎步快速離去。
剛回到坤寧宮,便見到一個醫女捧着黑色的湯藥等着自己。
看着冒着熱氣的湯藥,姚皇後的心卻涼到了谷底。
她咬着舌尖,強打起精神,端坐在鳳椅之上。
“皇後,請用藥。”
姚皇後端起藥盞,一飲而盡。
醫女退下後,姚皇後再也支撐不住,跌倒在地上。
“皇後!”張嬷嬷将姚皇後扶起,“這湯藥怕不是有什麽問題?自打你染了風寒喝了這藥之後,身子每況愈下。”
張嬷嬷滿眼是淚,她自小看着姚皇後長大,知道她從一個小小的庶女到如今母儀天下,是多麽不易。
“要不,換個太醫瞧瞧?”張嬷嬷将姚皇後扶到床邊,安撫她睡下。
姚皇後撐着太陽穴,擺了擺手:“不,這件事誰都不要提起,特別是太子殿下。”
張嬷嬷還想說些什麽,可是看到姚皇後眉頭緊蹙、病恹恹的樣子,心有不忍,吹滅宮燈,退了出去。
黑暗中,姚皇後摸着頭上的碧簪,閉上了眼,淚珠從眼角滑落。
她知道自個兒恐怕活不成了,自己去了後,滿朝上下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太子,自己天的“天機令”可要快些找個可靠的人傳下去,那麽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漆黑的夜,兩個黑衣男子騎着棗紅駿馬,快買加鞭地趕路。
月光下,他們身後的塵土飛揚,寂靜的空氣中,只聽見“噠噠噠”的馬蹄聲。
他們趕了一夜的路,天蒙蒙亮,在一處驿站前停下。
為首的高個男子走進店,坐在角落裏,閉上雙眼,一言不語。
眼下透着烏青,卻看不出一絲疲憊。
稍矮的男子讓小二安頓好馬匹,又給了他一個金元寶,讓他去集市買兩匹赤兔馬,且把店裏上好的酒菜端上來。
醬牛肉不一會兒就被端上了桌子,徹夜趕路,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太子大口吃着牛肉,喝着烈酒。
此刻他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快速回京,早一天見到日思夜想的蘇皖。
“主子,約莫還有五六日的行程,這麽趕路,你的身子恐怕吃不消。”
侍衛郭朗有些擔憂,和突厥一戰,太子殿下的右肩中了利箭,此刻他的臉色灰白的厲害,真擔心縱使平安到了京都,也要大病一場。
太子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的眼布滿血絲,只說了句:“京都,有我想見的人。”
這天早上,太子被廢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下午,廢黜太子的诏令便貼滿京都的大街小巷。
蘇皖本是被九公主拖出來散心,采買些胭脂水粉。
那九公主又是個愛湊熱鬧的主,便拉着蘇皖擠進人群。
看到那告示的瞬間,蘇皖整個人有些暈厥。
怎麽會?
怎麽會!!
明明打了勝仗,為什麽還要被廢黜?
九公主也在一旁嘟哝道:“太子哥哥已經盡量保護西津的城民了,房屋被毀,是突厥蠻人的錯,為什麽要廢黜太子哥哥?”
“噓,”蘇皖捂住了九公主的嘴,“聖上的心意,豈是你我可以妄議的?”
蘇皖剛要轉身離去,就聽到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什麽戰神?連我們的屋子都保護不了!”
“他就是想打勝仗,根本不把大周的子民看在眼裏。”
“廢了也好,一天到晚只知道打仗的武夫,陛下怎麽放心把這天下交到他的手裏!”
蘇皖停下身,紅着眼,對着一群說三道四的人們怒喝:“住口!沒有保家衛國的戰士,你們能在這裏指手畫腳?一群大男人,比長舌婦還多嘴,真是犯賤!”
九公主在一旁鼓掌道:“說得好!”
還沒等那群男人反應過來,蘇皖便登上馬車,急匆匆地讓車夫回府。
馬車颠簸前行,蘇皖的心“砰砰”跳個不停。
她撐着腦袋,沒想到自己做了那麽多,太子的打了勝仗,沒想到依舊沒能改變太子的宿命,他被廢黜了。
現在仔細想想,上輩子自己能嫁給太子,除了自己的請求,多半是阿姐後悔了!她後悔曾經的婚約,不再想嫁給落魄的、千夫所指的太子。
馬車到了蘇府,蘇皖心煩意亂,她顧不得那麽多,提起裙擺,向阿姐的閨房跑去。
推開房門,直接蘇蔽趴在紫檀桌上,蘇皖輕聲叫了句:“阿姐。”
蘇蔽擡起頭,支撐起身子,她的臉色慘白,嘴唇有些龜裂,頭發亂蓬蓬的,她彎起嘴角,露出個面前的笑容:“阿妹,你來得這般突然,你看,我還沒有梳洗打扮。”
她慌亂中拿起一把桃木梳,對着銅鏡梳起了頭。
蘇皖從未見過如此落魄的阿姐。
從來,阿姐在自己心目中都是完美的。
她有完美的才學,她花容月貌、閉月羞花,她詩詞滿腹、秀外慧中。
蘇皖走上前,拿起另一把玉梳,小心翼翼地幫蘇蔽梳着頭。
“阿姐,你都知道了?”蘇皖小聲問道。
蘇蔽再也維持不住心底那一點點的驕傲,顫聲道:“京都的街頭是不是都貼上了廢黜太子的告示?”
蘇皖點了點頭。
“這可怎麽辦?”蘇蔽捏起拳頭,眼中的淚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太子沒錯,他打了勝仗!他是天底下的英雄,阿姐,你嫁給他,他一定會一輩子都疼愛你的。”蘇皖語氣真摯,雙眼閃着星光。
蘇蔽嘆了口氣:“你還小,不懂。正是他沒錯,所以才大錯特錯!陛下廢他,證明不喜他,驅除了突厥,大周再也沒有強敵,也就不需要四處征戰的太子了。”
“所以?”蘇皖強壓住心中的怒火,問道。
“這輩子,我是決計不會嫁給一個廢了的太子!”
蘇皖的指尖微顫,她已經能夠想到,太子為了阿姐日夜兼程趕回來,得到的卻是冷漠的疏離與拒絕,那是怎樣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