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首發章節
我擡頭,只看着柳钰已在欄杆上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張口喊我的名字卻聲音微弱的讓我聽不見。
你們啊……一個個見我就哭是什麽意思。我提裙大步踏上臺階跑到二樓回廊去,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肩膀,“這面皮美得緊,你哭什麽啊。”
柳钰一把回頭抱住我的腰,我就聽着她不斷抽泣,似乎也不是受了苦,只是想哭。
“怎麽的,那姓陳的還能對你不好麽,見了我就哭成這幅樣子,明明幾個月前蘇州分別的時候都帶着笑,怎麽今兒哭哭啼啼沒完了。”我扶着她胳膊輕笑,“胳膊上都是軟肉,蘇州真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柳钰擡起臉來看着我,聲音哽咽的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何會這種打扮出現在京城。是誰抓你來京城了麽?還有連說話走路都帶上幾分小心,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我看着她陌生的臉和熟悉的眼,心裏莫名就軟下來,她竟見面先擔憂的是我。不為重逢感到喜悅,而是為再次重逢的地點而感覺驚心。
笑着我拍拍她腦袋:“從那之後,我後來随着二爺進入了浮世堂,如今不過是來京中辦事而已,你別想太多。”
“我想着再遇見你,也不過是在街頭看着你騎馬一身男裝從我身邊飛馳而過……我甚至做夢時也想着,如果真的再相遇,你一定是騎馬從我背後猛然拽掉我的釵子,然後一邊笑話我一邊灑脫跳下馬。……所以,見到你穿着這樣的衣裙,拿着折扇邁着小步走在院子裏,我都吓到了。我生怕……你幫我逃出了将軍府,結果你卻被別人抓住了。”柳钰緊緊抓着我的手,微微低下頭拼命忍住眼淚。
“我想着你要是被十一……王爺或皇上的人抓住,在京城裏囚着我肯定會受不了的。”她這麽說着,我心裏苦笑了一下,卻說道:“你瞎想些什麽,怎麽會有人囚的住我。只是如今我在京中做着醫官,不過也只是暫時而已。外面若是有些流言,你不要信就是了。”
柳钰拼命點着頭,拽着我的手往屋裏走去。
“你不主持詩會麽?”
“她們自己聊些京中婦人家小事也能自得其樂半個時辰,再說你都坐在我面前,我哪裏還有工夫去陪她們作詩。”她走進屋裏,坐在榻邊,輕聲問我:“看我臉上這張面具,會不會覺得不習慣?”
我翹着二郎腿倒在榻上,把手裏折扇一抛笑道:“我知道是你不就成了,咱們怎麽說話都一樣。”
柳钰也笑起來,就算是陌生的模樣,我只要看着她笑彎了的眼睛,也能想得到面具下的那張臉是怎樣的笑容。
“你怎麽着就投靠到關守玄那邊去了,我聽說浮世堂似乎跟皇上登基有關系,你是不是也插手其中?”柳钰擔憂的問道。我知道自己口風要緊,更何況我本就知道的事不多。
“我原本和你說過吧,我是随軍大夫,所以到現在,我也不過是個大夫。這些事我不想參與的。”我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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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最好了。”柳钰點頭:“我怎麽也算是和關守玄從小玩大的,他若是想要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去,我必定打斷他的腿!”
我笑的不行,看她一副兇狠的樣子,說道:“怎麽着,你家姓陳的沒說你比當初暴力了麽?你也動不動打斷別人的腿了。”
柳钰掩唇而笑:“只是你莫不是如今也是一個人。我可覺得,你是找不到配得上的男人了,就你這滿身好戰的性子,誰敢喜歡你。”
“總有人的。”我趴在那兒說道:“再說,我雖然定不下來,但總有人願意陪我一塊飄蕩的。”
柳钰眯了眯眼睛,忽的神秘兮兮湊過來:“你說的,莫不是關守玄!”
“哎?!我可沒說——”
“明明就是吧!我想不出第二人能跟你在一起了,更何況你本來說着要去南方做馬賊的,卻随了他,可不是因為二爺勾了你的心!”柳钰促狹笑起來。
我撇撇嘴:“這話怎麽說的,我可沒被勾住心,是他自己賴在我身邊不願走的,你不知道他平日裏有多麽丢人——”
柳钰卻晃着腳在我身邊笑眯了眼睛:“結果你們倆就勾到一塊兒去了。”
“切,你還沒與我說你跟那陳大公子呢,怎麽這麽快就成婚了。”
“我們本就認識很多年了,如今不過是……破鏡重圓,我們倆人都期盼這天太久了。”柳钰輕聲道。
“那你總不能帶着這張假臉一直呆在京中吧。”
“不會太久的。我是說呆在京中這件事。”柳钰說道:“我們的計劃是只在京中呆半年左右,不知是他覺得京城不好紮根,亦或是別的,但我們絕不會呆太久的。”
我眯起了眼睛。南方的氏族入京,絕對是件大事,不論是哪家都應當拼命想留在京中才對啊。而陳家……如果不是能預料到未來會發生變動,就是他們只不過是來做一些事的,等到在京中做完了那些事就是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了。
“夫人,下邊都說着您去哪兒了,之前您寫的詩句幾位夫人們都正讨論的熱烈,您怎麽倒把自己關屋裏了。”丫鬟在門外說道。
“你快去吧,艾瑪作詩的事适合你這個才女,我可玩不來,我跑了,快跟我說一下你家後門在哪兒,讓我開溜——”我立馬從榻上彈起來。
柳钰強忍着笑:“你從那邊走吧,我讓丫鬟帶着你。瞧你那樣子,一聽作詩就吓得不行。”
“別說吓得不行,我都能屁滾尿流。我會找機會再來找你,若是有需要,某些話我還要你幫我傳給二爺,他也進了京。”我揮手道。
柳钰看我就要走了,小跑兩步追上我,牽住我衣角:“……我知道你騙我,你一定過得不算太如意。如果能要我幫得上忙——”
我握住她的手:“如果真的需要你,我絕不會忘了你的,放心吧,陳家是大家族,需要你的時候很多。”
我坐在矮幾邊哆嗦着手握着毛筆,寫着草藥的名字,一個年輕男子跑進來,叫我:“步姑娘,來了幾個小宮女,要看腿的,你知道的我們男子不适合給看——”
我放下筆,滿臉不耐煩:“腿腿腿,他媽都是跟下半身有關,腿怎麽了?”
緊接着幾個宮女打扮的小姑娘踉踉跄跄走進來,我關上門,她們幾個坐在榻邊,哭哭啼啼的卷起了褲腿,我一看那小腿,眯起了眼睛。
“這怎麽弄的。”我蹲□去,擡起一個小宮女微微黑青紅腫發硬的小腿,肌膚上簡直長滿了斑,這看起來像是急性肌膚接觸汞中毒,我翻閱的《本草圖經》早就對水銀有記載,不過古代不太普遍而已。
“我也不知怎麽的,我們幾個不過是半個月前就被派去在夏荷移植之前,清理花池裏的淤泥。那原是先帝最喜歡的池子,先帝喜食蓮蓬,只不過當今聖上厭惡花草,那裏便荒廢了,若不是貴妃讓我們侍弄,我們也不會派去清理淤泥。”這小姑娘雖邊哭邊說,卻話多的很。
“從那之後就這樣了?”我問道。
“唔,我們撈走了所有的魚,放進了別的池子裏,然後放了一半的水,就開始拿着竹竿試探淤泥裏是否還有石塊或過季的蓮藕,然後再全都撈出來。”
……呵呵我大概好像貌似是知道什麽了。
“皮膚接觸沒法完全治,聽說宮中有女子用益母草制成的潤膚霜,你們可以塗抹在腿上,然後裏面褲子穿柔軟的料子,晚上用蘆荟塗抹小腿,這只能慢慢好,清理淤泥的事做完了,以後就不要再做了。”我說道:“沒法根治的。”
那幾個姑娘聽着都快哭出來了。
“當真沒辦法,宮中如果有果類,多吃些,也只能這麽辦了。來吧,告訴我們你的名字,不論怎樣來禦醫院看病,就算是來我這兒,也是要記錄在案的。”
目送幾個姑娘登記後走出門去,我坐在矮幾邊,看着那手邊本草圖經對于水銀的記錄,冷笑起來。先帝你真他媽趕得上現代人了,什麽毒煙,毒蓮蓬都吃過,這戰鬥力一直拖到這把年紀才死,不得不佩服。
那剛剛進來通知的男子又走進來,我擡頭問道:“先帝生前就醫的記錄,我們能查閱麽?”
他愣了一下:“就咱們這小醫官,只能給太監宮女看看病,自然是不能的。”
“那你可知關于先帝糊塗時候的症狀?”
“只聽說性子乖張,記不住事情,總是會在大臣面前崩潰發怒,也會手腳顫抖。我們卻查不出來……”他說道。
“自然查不出來。”我翻着書說到,這時代最權威的醫書上只記載了:“得鉛則凝,得硫黃則結,并棗肉研之則散。別法煅為膩粉、粉霜。唾研斃虱。”絲毫沒提汞通過口服入口的毒性。
也不知是哪個歹毒的,在蓮花根系埋了水銀,水銀質量極沉是不會浮出水面,而會更壓在淤泥中。如果不是清理淤泥,用竹竿攪起了埋在土中的水銀,大量的水銀混入淤泥,侵入了宮女踩在淤泥中的小腿。而之前這些水銀就是通過植物吸收,被吸入了蓮花內,蓮蓬蓮子中帶有不少汞,皇上喜食蓮子,長期吃,或是實用蓮藕,自然會中毒。
而慢性汞中毒的症狀就是,情緒易怒,記憶力下降,肌肉震顫。
我思索着,查閱着書籍就眼見着結束了一天的事,等我手持燈籠走出宮外之時,果不其然又看見了熟悉的馬車,而掀開車簾的卻不是十一,而是許久未見的阿铖。
“怎麽——”
“大人。”他老老實實的說道。
“等會兒,你這胳膊怎麽回事兒?”我一步踏上馬車,抓住他左邊空蕩蕩的衣袖。
“不過是之前帶皇子回宮的任務中受了傷,并不打緊。”他低聲道,坐回了馬車裏,跪坐在我身邊一言不發。
“這怎麽不打緊!我也缺過手指,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你是個暗衛,連半條手臂都沒了,以後還該如何參加行動!”我大聲道。
“沒有以後了。我打算離開京城,王爺不養閑人。”
“這算是工傷,你走并不是壞事,但他也遲早該為你安排好以後的事。”我輕聲道。
“謝大人關心……”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不是那個柳七了,才如此固執的叫我大人。但你的事,我會與十一說。”
“大人還是顧着自己吧。”他頓了頓說道:“王爺這兩日暴怒,不知可是前幾日,大人見過了關家老二。”
……我緊緊皺起眉頭。
“王爺知道您與關家老二宮中私會一事……怒不可遏。您每日入宮,都有暗衛偷偷看着,宮中也有眼線,只是之前幾日在宅府中,監視您的人中有我,而您與關家老二見面那日,正是我在宮中監視您的時候。”他輕聲道:“我便将此事隐瞞,卻未想着宮中眼線則說見二爺與您見面。”
……我偏是見面了怎樣。
“王爺誤認為您與關家二爺私會……通-奸,勃然大怒。”
“通奸?!私會?!”我怒極反笑:“他媽的,十一他算什麽東西!老娘願意找哪個男人便是,還管他的眼光!”
“可是……”
“可是個屁!我只不過暫住他那裏,他以為自己是我的什麽人了。我見着他平日都不多說,也不怎麽對我強勢,我也就暫且忍了,不過是幾日不跟他好好說話,他不止一次摔門而出,便有立場勃然大怒?!”我猛地站起來,撞到了車頂。“老娘願意嫖哪個便是,我上街買男人也與他無關!還以一種主人的身份教訓起我了!”
“今日王爺向太子提出想要迎娶您為側王妃……”阿铖低聲說道。
“側王妃,媽蛋!先不說我願不願意嫁,他還打算讓院子裏的神經病壓在我頭上,明明了解我是誰都不會妥協的性子,就去找了親愛的皇帝哥哥來壓我?!一席聖旨我就會嫁?!他媽要是真沒辦法,老娘也會在新婚之夜把他的小丁丁切成片!”我怒極。
馬車很快停在王府門口,我掀開車簾猛然跳下車去,不顧自己穿着女子醫官的白色衣裙,扯掉外衫,一把奪過馬夫手裏的馬鞭,走進門去。阿铖一臉驚慌就要去攔我,我推開他,大步走入正廳,夜中正廳裏還燭火明亮,十一一臉陰郁與壓抑怒火的坐在主座上,一身白衣的大夫人坐在旁邊端茶倒水,還在柔聲說道:“王爺,莫要與鄉野女子生氣,通奸之女應當沉塘,你就直接做就是了。”
我猛然推開門,十一的眼睛直直落在我身上,勾唇笑起來,笑容如同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充滿高高在上與不屑。
“看來你知道了,步辭,我一直容讓你,你平日不與我好臉色我也罷了,但至少你老老實實呆着。而與關家二郎如此卻是觸了我底線!”他冷聲道。
我揚起鞭子笑起來:“底線?”
他還要開口,我猛地沖過去,一腳踹翻他翹着二郎腿坐着的老爺椅,讓他摔了個狼狽,擡起鞭子笑道:“底線你麻痹!”
作者有話要說:我只更文……我不說話。
我是一株夜晚無人依偎的小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