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方不敗還沒說話,華明遠已将茶盞重重擱下,斥道:“無禮!”
尚韶臉色一白,一汪眼淚要落不落地蓄在眼眶裏,“華,華前輩……”
顧昭陽見尚韶向他投來求救的目光,心中無奈苦笑,別開眼去。
倒也不怪華明遠同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為難,實在是尚韶太不知好歹。
衆人談話至今,并無一人提到東方大哥的名字,而她張口便是一個旭字,可見早備了功課,那又怎麽會不知道東方大哥如今是華堂主師弟,論理與尚封同輩?她叫出這麽一句來,若無華堂主開口,東方大哥應與不應,都是一樁是非。
亭中氣氛頓時一僵,東方不敗卻笑道:“師兄,無礙的,昔年我也有像尚二小姐這麽大的一個妹妹,如今也算有緣,聽她叫聲哥哥不虧。”
衆人只當他在緩和氣氛,幫了幾句腔也罷了,顧昭陽卻是一滞,東方大哥指的,是……任盈盈?
那女子何等心機手段,哪裏同韶兒妹妹……顧昭陽心中一句話沒說全,卻正見低着頭的尚韶一臉怨毒,再擡頭,卻是一付茫然怯弱的模樣
顧昭陽心中一顫,寒意一絲一縷地爬上腦海。
所謂鄰人偷斧便是如此,明明尚韶不過是一瞬的神情變換,落到心存疑慮的顧昭陽眼底,卻是愈想愈驚。
那年一身輕薄衣裳昏睡在青樓的尚韻,那時谷中鋪天蓋地的流言,那夜夢魂香起,他的百口莫辯。
顧昭陽怔愣着,直到唇邊一抹溫熱将他驚醒。
東方不敗好笑地收回湯勺,“想什麽呢?湯都要灌進衣裳了。”
此處正是兩人用膳的石室,再無旁人。
顧昭陽悶悶道:“不知道怎地,想起從前的煩心事來,東方大哥方才提醒我一句,好麽,我居然疑到韶兒妹妹頭上去了。”
東方不敗不在意這些事,卻不代表他不懂,聽顧昭陽将從前原委講完,低低一笑,也不提尚韶,只道:“若你當初不曾遇上殺身之禍,回了谷中,須得娶一房妻子,你是選曾在青樓落難的尚韻,還是被人陷害得同你一夜相對的尚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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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顧昭陽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若沒有遇到他的許姑娘,只怕他還是會選尚韶罷,畢竟她雖清白,名聲卻被他壞了。而尚韻的遭遇同他終究是無關的,何況她身後早有了良人默默守候。
見他這般形狀,東方不敗哪還不知他心中所想,彎了彎眸子,“這樣粗淺的心計,只怕也就你這呆子看不穿。”
顧昭陽一呆,一股酸澀漫上心頭,東方大哥他……是嫌棄我笨了?
“既有重新彌補的機會,你也莫要像從前那樣懵懵懂懂,防着些那丫頭,不是壞事。”東方不敗卻未發覺顧昭陽這段心事。
只因二人相識以來,顧昭陽的身份便從未令他處過下風,反而教他時有緊迫之感,愈加奮發向上,又怎會想到這生來榮寵的小呆子在對着他時亦是憂思輾轉,時有卑怯。
“嗯,我知道,東方大哥。”顧昭陽垂下眼簾,抿了一口鮮魚湯。
東方不敗眼中盡是暖意,探手在他頰邊摸了一把,彈去一點飯粒,又若無其事地收手。
顧昭陽的頭垂得更低,幾乎沒把臉埋進碗裏。
……
“今日那雲天翔,昭陽怎麽看?”用過飯,二人對坐着喝茶,東方不敗忽道。
顧昭陽愣了愣,道:“東方大哥提他做什麽?”
他自己未察覺,東方不敗一怔,卻是聽出了一股酸妒和委屈的味道來,當下眼中笑意隐隐,“好歹日後是要一起練功的,說不得便是一條人脈,提一提他怎麽了?”
顧昭陽只覺心中有只老鼠又抓又撓,疼得厲害,臉色一白,竟失聲叫道:“我不準你提他!不準!一輩子都不準!”
東方不敗被驚了一下,再去看時,只見顧昭陽臉上全無血色,冷汗直流,捂着心口歪在椅子裏,雙唇抖抖索索,顯然是心絞之症犯了,當下也不多話,将顧昭陽平日用的藥丸和水喂他服下,又蓄了真氣傳音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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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雲公子今後的住所了,您有什麽意見盡管在這五日提。”青衣童子眉眼彎彎,瞥了眼尚韶,又道,“山上是不許帶下人的,五日之後還請雲公子将這位姑娘交由采辦管事帶下山。”
雲天翔挑眉,“哦?不準帶下人……可有例外?”
那青衣童子年不過八九歲,口齒卻十分伶俐,他彎了彎嘴角道:“公子說笑了,這山上乃是清修苦行之地,縱是我們家少主,每日也得自個兒鋪床疊被,哪兒有什麽例外?”
尚韶盯着二人的目光都帶着火氣,雖是用着仆役的名頭,可她又不是真來伺候人的,這二人一問一答間,好似真将她當成了下人一樣!
青衣童子自小在山上修行,武功遠超同齡人,又怎麽看不出眼前人的敵意,當下笑道:“姑娘有事?”
尚韶冷笑道:“你不認得我嗎?我是隐堂尚長老的女兒。”
青衣童子淡笑道:“聽聞尚大小姐血煞鞭法已至小成,如今看來倒與傳聞不符。”
尚韶的臉色鐵青,還待說些什麽,卻聽雲天翔笑道:“也是我疏忽了,尚二小姐千金之體,哪能做伺候人的差事來?雲某卻是當不起的,勞小哥一趟,将尚二小姐送回去罷。”
青衣童子笑道:“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們這些仆役管得更嚴,采辦管事五日來一趟,方才已走了,只得委屈……二小姐幾日。”
尚韶怒道:“憑什麽你說了算?昭陽哥呢?讓他來跟我說!”
那青衣童子的笑已然十分淡了,他對雲天翔行了一禮道,“公子若無旁的吩咐,執素就下去了……對了,這山上有青衣童子二十衆,以執為名,從一至十八,序號繡于胸前。另有一名為執樸,若公子有事,盡管吩咐。”
雲天翔掃過那執素的胸前,不見序號,唯一塊簡簡單單的雲紋徽記。
他眉頭微動,卻是笑着應了。
執素微微一笑,并不理睬尚韶,轉身離去。
“雲大哥你看他!”尚韶跺了跺腳,委委屈屈道。
雲天翔擡手攏了攏有些單薄的衣襟,正好避開了尚韶的手,他緩緩笑道:“二小姐知道麽,哥哥兩個字,叫多了就不值錢了。”
尚韶一愣,手便頓在了半空。
雲天翔說完,笑意漸斂,看着她的目光連厭煩都沒了,嗤笑一聲,轉身進了房間,揮袖,關上了石室的門。
尚韶反應過來,嬌美的面龐上登時布滿了惱怒怨恨之色,看着扭曲不已。
……
蘸了蘸細小的鼠須筆,雲天翔沉吟了一會兒,在宣紙一角落下了一行米粒大小的字。
“敬告都指揮使大人,屬下日前已順利混入藥王谷,谷中守備不明,僅屬下之見便有四百餘衆護衛,俱在大成之境……山中高人衆多,有登峰絕頂者四十餘人,強攻不妥。”
他眉心擰了擰,又寫道:“山谷安逸清閑,适在隐居,故此多為世外之人,偶有二心者亦不成氣候,還魂丹之事還需斟酌。”
裁下那方寫了字的宣紙一角,雲天翔揉了揉眼睛,将紙卷成個小球,封在一顆蠟丸裏,捏了捏,塞進袖袋裏。
事實上他對藥王谷的實力有些誇張了,可他不後悔,這任務來得本就荒唐,錦衣衛雖然忠于君上,卻也不是死心眼。他們若為了一顆子虛烏有的還魂丹同藥王谷對上,豈非空耗實力?到了最後得利的一定是東廠。
藥王谷的可怕在人脈而非實力,縱是強兵壓陣又如何?只需登峰絕頂的高手一招,這江山都得改姓。
他這話報備上去,起碼能為錦衣衛的行動拖些時日,介時再有閣中那幾位大人從中斡旋一番,便沒什麽了。
今上那樣的軟性子,一旦遇了阻力,哪裏有堅持一件事的時候呢?雲天翔苦笑一聲,自己打理了床鋪。
正自思量着下一步打算,忽有雄渾的真氣傳音在耳邊炸響,他愣了愣,連忙朝修武場另一端的石室走去。
……
“少主這是憂思過度引發心疾,好在用藥及時,已經沒什麽大礙了。”黃致凜收手,看了東方不敗一眼,勉強颔首道,“多虧東方公子。”
尚韶咬唇道:“昭陽哥仿佛總是挂念着東方前輩呢。”
東方不敗卻無意和她打機鋒,皺了皺眉,只道:“心疾雖無藥可醫,可細心調理之下,壓制上一兩年甚至十幾年也非難事,為何這三四個月裏,我見昭陽犯過好幾回病?”
他這話只差沒有明言指責藥王谷不盡心盡力了,黃致凜苦笑一聲,畢竟看這孩子從小到大,不是親生勝似親生,若有根治的法子,縱是上天入地,他們哪裏會有二話?
實在是那病……不可說,不可說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大叫】窩不準你提!一輩子都不準!不準!
東方哥哥【面無表情夾起一筷芹菜】不能挑食。
小顧【捂住心口】窩,窩犯病了。
東方哥哥【挑眉】這是你本月第三十三次犯病。
小顧【眼淚汪汪】乃不愛窩鳥……
東方哥哥【微笑喂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