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話還沒說完,無憂便怪叫道:“不成不成,尚長老說過這功法是傳女婿的!”
尚韻面頰一紅,狠狠瞪了無憂一眼,“玩笑話作不得數,何況那是我爹用來堵你的。”
無憂扁嘴,又想起了自己曲折辛酸的拜師史,一頭撞向無情的肩,企圖把自己撞成傻子,再也不用面對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
東方不敗擰眉,良久才松開,拱手道:“多謝姑娘美意,在下……已有師承。”
尚韻訝然道:“九陽神功雖不及九陽真經,也是絕頂武學,何況我看閣下的師承怕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東方不敗身上毫無內力,雖真氣充盈,卻是一絲兒也使不出來,他随身的劍亦是尋常貨色,同他氣質無分毫相同,一看就是門派中統一發放的。
顧昭陽抿了抿唇,“東方大哥的師父一定對東方大哥很好,韻兒妹妹莫再勸了。”
尚韻是個爽利性子,聞言也不再多言,當即為東方不敗備了客院,就在顧昭陽的院子旁邊。
除了隐堂建在半山腰,其餘四堂俱在谷底,呈殿堂狀橫貫而列,有不少院落房屋點綴其間。谷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都是那麽寧靜安詳,好似書中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因着一路周車勞頓,且隐堂中各位執陣長老也要時間通知到,闖陣之事便定在了三日後。
夜涼如水,歲月安寧。
東方不敗立在廊檐下擡頭看天,只見了一輪圓月伴着一顆長明星挂在夜幕上,竟是無比溫馨。
這樣輕松平淡的日子,好似是兩世為人頭一回呢。
有人生而尊榮,一生福祿不盡,也有人泥沼滿身,折去所有驕傲尊嚴,換來登峰絕頂的一瞬,轉眼便被打落雲巅。
七歲前的事他已記不清了,他好似有過一對貧苦卻恩愛的父母,一個滿心想做大俠的兄長,在偏僻的小村莊裏平平凡凡地活着。
有一日,他兄長救下了重傷的童百熊,不想後頭的追兵是五岳劍派幾名精英弟子,接着便是家破人亡。童百熊一個不忍,便将他帶入了日月神教,同他結拜,護他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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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滅門之仇,他恨上了所有名門正派,一直努力向上爬,向上爬……直到有一日,他所尊崇的教主笑眯眯地交給他一本武功秘籍,後來便是噩夢。
沒人知道生死相搏的那瞬,他的停頓不是為了楊蓮亭,而是令狐沖執劍的臂上,那塊赤紅的胎記。兄弟同根,他已然狼狽至此,他卻正氣凜然,看着他如看妖孽。
恨太深,卻不知從何恨起。
東方不敗閉上眼,輕嘆一聲。
他的确沒有師承,這身劍術也是偶然習來,他不需要師父,這世上師徒如父子,他再受不起所謂親情。
如今眼下,惟有闖陣之事。
東方不敗并不在意什麽秘籍序數,曾經登峰絕頂過,他自然知道武功不在原理精妙,而在自身運用,要只要一個相契。若能尋到合意的武功,在兩年內小成不是問題,屆時便是任家父女的死期。
一切俱是成王敗寇,強者為尊,如此而已。
東方不敗轉身,瞥了眼不遠處的山峰,目光落在院牆上,微微柔和一瞬。
隔着一道爬滿夏藤的院牆,顧昭陽躺在涼竹搖椅上,伴着月色緩緩進入了夢鄉,唇邊笑容恬淡。
☆☆☆☆☆☆
坐落在山腰的隐堂同它的名字一般平平常常,十來個錯落有致的院落構成小小的村莊,圍着幾塊藥田,往來了無人際,後山腰有一間議事堂,樸素至極。
尚封放下手中茶盞,示意尚韻坐下,才悠然看向四周,“說說罷,都是怎麽想的?”
“來便來呗,我孫女兒說那人生得可俊哩……”座下一個妖嬈婦人吹了吹十指上新塗的蔻丹,輕笑道。
“蘭兒你真傷我的心,本公子難道不是天下絕色?”折扇一合,錦衣的俊秀男子雙眼含情。
一身青布衣衫的中年道人淡淡道:“這人可是昭陽帶來的?”
尚封撚了撚胡須,點頭。
中年道人也點點頭,便不再多言。
角落裏的佝偻老者忽道:“純陽之體,他……可娶親了?”
尚封略帶恭敬道:“已有妾室,不過聽無情所言,那小子是後天純陽體質,應無大礙。”
老者皺眉,“童身已破,終是缺憾,老夫的道太險……罷了。”
尚封嘆道:“是那小子沒福氣,張老莫放在心上。”
妖嬈婦人道:“既同你一般是後天純陽之體,你何不收做徒兒,承了衣缽?”
尚封道:“這也是我想同你們說的,那小子用劍,曾在藥王莊使過,在華堂主手下訓過的青衣衛傳信,說是燕雲三十六式。”
“不可能!”妖嬈婦人道,“華明遠那瘋子怎麽可能收徒弟?誰受得住他?”
錦衣男子朗笑道:“難不成是個小劍癡來?”
尚封苦笑,“那小子确實說過已有師承,對九陽神功更是毫不動心,所以我才拿捏不定,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華明遠的徒弟會缺功法?”妖嬈婦人笑得花枝亂顫,“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三關十六陣所考驗的是恒心,悟性,資質,智謀,定力,品性,用來提煉劍意最好不過,當年華小子不也是一關一關闖下來的麽?許是他想考驗弟子也說不準。”張老雙目精光四溢,武道之中以劍為尊,或許這才是那純陽之體的機遇。
“說來……”錦衣男子道,“禦真氣行內力之事,倒是華明遠的風格,我看尚長老你也別折騰了,開生門罷,即便同那瘋子沒關系,好歹是小昭陽帶回來的人呢。”
無人知曉,山中十六陣共有兩套,一道生門,做考驗外來才俊及門中弟子之用,一道死門,折的是心術不正之人的性命,有來無回。
尚封舉棋不定道:“可我總覺得他出現得太過巧合,短短幾月又同昭陽這般親近,會不會……”
中年道人擡眼,“昭陽看重的人,不能出事。”
妖嬈婦人嗤笑一聲,“青毛小狗兒,尚長老是為了昭陽好。”
中年道人淡淡道:“既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很疼,為何要讓他受?想要功名利祿還是秘籍神兵随那人去,就當養貓養狗也罷了。”
錦衣男子哼道:“世上總有這些庸俗之人,你便知人家是為這個接近小昭陽的?小昭陽又不是那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還能弄個上門女婿不成?”
尚封皺眉。
張老忽道:“那小子多大年紀?”
尚封忙道:“年後弱冠,比昭陽大七歲。”
張老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十幾年前華小子仿佛出過一趟谷,回來的時候說尋到了徒兒,且考驗一陣,後來便沒了下文,可是這樣?”
“張老說得對。”錦衣男子點頭,笑道,“那家夥天煞孤星一個,再去找的時候,呵,滿門都滅幹淨了,尋仇都不知找哪個。”
“張老的意思……”尚封擰眉,華明遠這人他是絕計惹不起的,若是他的徒兒,只怕還真得開生門不可。
尚韻忽道:“昭陽問過我天字秘籍的事,聽無情的口風,那位東方公子看上的是九陽真經,華前輩修的內功可不就是?”
尚封低嘆,“罷了,不過一個小輩……開生門便是。”
“可要通知刑堂?畢竟是他們守衛。”中年道人淡淡道。
“待人破了陣再說罷。”尚封揮手收了衆人桌上有關東方不敗的生平。
寥寥十幾人三三兩兩地散盡了,尚韻才嘟嘴道:“我不喜歡那個人,昭陽都不看我了!”
尚封揉了揉太陽穴,皺眉道:“人前收斂些,少在昭陽面前使小性子,他看重誰你就要看重誰,大大方方些。”
“他從來沒這麽看過我。”尚韻咬唇道,“我看他同谷主一樣是個……”
尚封冷哼道:“住口!”
尚韻自知說錯了話,垂下眼簾。
“谷主無嗣,少主是一定要娶妻的,你瞧瞧周圍哪家女孩比得上你?這樣好的條件若丢了,你一輩子都要遺憾。”尚封不耐道,“喜歡男子有什麽打緊?待生了小主子,還管他做什麽?”
尚韻小聲道:“我喜歡昭陽,不想和人分丈夫……”
尚封負手,嘆道:“你若實在不肯,明日我便接你二娘一家上山,韶兒可是很願意的。”
“那對賤人!”尚韻怒道,“有我一日,她們永遠別想進尚家大門!”
尚封撚了撚胡須,微微皺眉,“我已經很縱着你了,你好自為之,我瞧着昭陽待你有不少情分。”
尚韻咬唇,“那東方旭……”
“且看看是不是華明遠的徒弟再說。”尚封揮袖起身,離了議事堂。
尚韻立在原地,雙拳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