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二小姐孤零零坐在這裏,想要拉着你聊聊家常,免得你觸景傷情。怎麽二小姐今日卻見人咬人,逮着誰都不放呢。”九姨太身邊都是一些官宦太太,被李琦倚這麽一嘲笑頓時感到失了面子,不顧一切的想要挽回。“也難怪如此,畢竟二小姐身上穿的桃紅終究不是新娘子身上的大紅,心情不佳我也是可以理解。”
九姨太話中有話,借機來嘲笑李琦倚苦戀不成。
“放肆,就你個洗腳奴婢還敢羞辱本小姐。”李琦倚平日裏便仗着父母親寵愛為所欲為,還未如此被人羞辱,更是口不擇言。“若非父親看你可憐收你為妾,你還不知道在哪個院子裏替人端茶提水,幹着最下賤的人都不屑幹的勾當呢。”
李琦倚怒火中燒,也知道九姨太向來愛面子,故意将聲音放大,好讓身邊的人都聽到她這句話,盡管讓九姨太丢了面子。
這個九姨太本是丫鬟出身,被李潇看上後才收為妾室,這段不堪的往事一直是她拼命想要遮掩的東西,如今在大庭廣衆下被說了出來,更加是氣急,不管不顧的就要撲上去抓李琦倚的臉。李琦倚自然不是善茬,雖然在此之前被趙氏狠狠警告過不許在成親宴上多生事端,可被人挑釁至此,理智早就已經飛到十萬八千裏去了。一來二去,兩人逐漸扭打起來。
“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麽?”兩人的動靜也引起了周圍人的關注,李潇大老遠的就看到自己的女兒和小老婆扭打在一起,還有旁邊一圈看好戲的人,頓時覺得老臉都被丢光了,連忙從主婚席上退下來制止他們。
這兩人平時就不對盤,在府中争吵是常有的事,李潇看在眼裏,也覺得清官難斷家務事,只要不是太過分就算了。可現如今在一幫大臣同僚面前她們兩個也這麽大打出手,這讓李潇的面子往哪擱。
無奈前幾日他剛剛罵過女兒,今日要是再指責她,難免對日後的父女感情不利,只能将矛頭轉向九姨娘。
“你已嫁到李家來,是我李潇的妾,就要擺出一副庶母的樣子,不要學什麽無知婦人亂嚼舌根。”
“老爺!”這一聲好不哀怨,九姨太先是被當衆羞辱,後又被李琦倚用指甲在臉上劃了一道好長的傷口,在這時連李潇還要指責她,頓時又氣又羞,憤怒之下冷哼一聲離席而去。
李潇望着九姨太遠去的身影,心想等這陣子空閑了再送些新鮮的小玩意給她哄一哄就是了,姨太太哪個地方會沒有,可他李潇的嫡女卻是只有那麽兩個而已,将來也必是人中龍鳳,要是破壞了父女感情,那罪過可就大了。
看了看周圍,幸好太子和四皇子還未到,沒有看到這場鬧劇。李潇暗暗松了口氣,轉身正了正臉色對着紅喜叫道,“還不快把你的小姐扶到該有的座位上去。”
成婚
四皇子本來就只是娶一個側妃,還是個明眼人一看就看的出來被硬塞的側妃,自然不需要将婚禮舉辦的太過于隆重,籠統也只是請了一些朝中關系要好的大臣和他們的家眷而已。
按理說來既然是太子義妹,自然也該是先将人接去太子府再出嫁的,只是為了減少流程,四皇子金口一出,這婚禮就直接在李府辦了。
“新郎官來了。”喜婆的一聲大喊才讓人家把目光從李二小姐身上轉移下來,紛紛向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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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情一襲紅衣,邊色為金,上面繡着五爪盤龍,這盤龍以黑寶石鑲嵌為眼,天蠶絲片為鱗,龍身盤旋成多個回狀,神威凜凜,在遠處看栩栩如生,仿佛就能聽到龍吟一般。他面帶微笑,儒雅中又襯得幾分貴氣,竟是比平日裏散漫的樣子更加令人面紅心跳。
怪不得這所有京都中未出閣的小姐都為他瘋狂,李琦倚擺正好姿勢坐好,耐不住偷偷的打量他。這模樣倒真是比她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儒雅,一想到曾經和他傳出過私通傾慕的流言,李琦倚就一陣面紅心跳。
所有人看向四皇子的第一眼先是被驚豔一番,之後就再看看李家的二小姐的反應。見李二小姐一副神魂颠倒的摸樣,心中便是了然,內心也相信了京都的傳聞。不過這兩人相貌雖然都是無雙,單單就剛才的事來看,這個李二小姐驕縱霸道,實在是配不上謙謙如玉的四皇子。
李琦倚自然也不知道她的一番小動作竟然坐實了流言,只是暗自後悔為何錯過了這個如玉的公子,反倒讓她的婢女搶了先。
謙謙如玉的貴公子?李琦吟在內心冷哼一聲,腦海中浮現了是蕭情前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般污穢的茍合男女,還敢将肚子裏的穢物自稱為本太子的龍種,簡直贻笑大方。念你也曾服侍過我一段時間,免除千刀萬剮,直接交給倚兒,從輕發落,留個全屍吧。”
這人就算連自己同床夫妻,親生胎兒也不放過,是怎樣一副貪權的歹毒心腸。上天真是不公平,還給了他一副天生溫潤的好相貌。
李琦吟轉過頭去,不想讓自己眼角的仇恨被洩露出來,餘光掃到李琦倚一臉春色時,眼眸中的眸光閃了閃,又轉瞬不見。
蕭情的臉上仍是不辯喜怒,一貫帶着儒雅的微笑,縱然是在舉行婚禮儀式的時候,也沒有一絲身為新郎官該有的緊張,溫厚卻不軟弱,一舉一動都帶着自己獨有的貴氣,直把身邊的太子給比下去了,也難怪太子費盡心機想要防止他奪位。
趙氏和李琦秀昨日已經動身陪老夫人去佛堂齋戒,一些不受寵的姨娘們又是沒有權利觀禮的。所以今天李府的女眷席上只有李琦倚和老夫人特別交代的李琦吟。
李琦吟輕聲敲了敲桌子,喚回了李琦倚的注意,“姐姐這是在看什麽呢?”
“哼。”李琦倚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出來,“不管是長幼之序還是尊卑之位,我的事情都不是你一個小小庶女可以過問的。”
“姐姐心中所想,妹妹自然是不敢過問。”李琦吟的臉上沒有表情,但一雙眼睛卻全然在了蕭情身上,“妹妹只是嘆息,像四皇子這般的玉人,竟然娶了一個随身侍婢為側妃,簡直令京都的懷春少女都暗自傷心呢”
“四皇子也是你這賤…額…小小庶女可以貪想的。”李琦倚本來想要以“賤人”來稱呼,可是看到蕭情正挽着新娘子走向這邊,連忙改了口。“雖然老夫人早些時候曾經有意把你許配給四皇子做側妃,但現在四皇子讨了一個侍婢做側妃,顯然為了李家門面你們已經是不可能了,你就早點收了心,在桃園好好呆着吧。”
“姐姐說的是。”李琦吟神色略有些失望,“我自知與四皇子再無情分,只是為了姐姐傷心。”
“你這丫頭好些胡言亂語。”李琦倚冷笑一聲,“為了我有什麽傷心的?”
李琦倚本覺得這個丫頭處處透露這詭異,不想搭理她,卻發現她的每一句話都有意無意的把自己帶到一處去,只能跟着她的話題走。
“姐姐莫是不知。”李琦吟有些為難的樣子,躊躇着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前些日子四皇子來找李國公的時候,有意等到日後太子娶正妃後将大小姐迎娶為正皇妃。”
“胡說,若是四皇子提親可是件大事,怎會一點風聲也沒有。更何況你這些日子一直身處桃園,是哪裏聽來的風聲?”李琦倚嬌蠻歸嬌蠻,卻不是傻子,當即沉下臉色。
“這件事是我在桃園中無意聽到送飯的奴婢說漏嘴的。那奴婢前些日子在老爺那裏當差,碰巧得到這個消息,就跟他人炫耀,恰巧被我給聽到了。太子一向嫉妒四皇子德才兼備,若是李家和四皇子聯姻,恐怕也會被視為眼中釘,所以為了顧全大局此事才沒有公開。當時我的婢女翠寰也在,二小姐如果不信的話,就找她驗實一下好了。”
李琦吟一邊說一邊觀察李琦吟的反應,見她眉頭緊皺,顯然有幾分相信自己說的話,“我自知是個小庶女,根本高攀不上四皇子,但是二姐可是不一樣啊,二姐和四皇子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郎才女貌,憑什麽就讓大小姐在中間插一腳,我這可是為了二姐不平啊。”
“一派胡言。”李琦倚雖然已經有七八分相信,打定主意要跟翠寰詢問一番,但嘴上還是依依不饒。
從小到大,她吃穿所用無一不是府上最好的。多年以來,父母親可以說是對她有求必應,就連李家唯一的男丁也沒有受到這般的待遇。她雖然不精于人心,但也知道父母的用意是想要讓她坐上普天之下女子最尊貴的位子。依現在的情形,除太子外還有四皇子兩人是皇位的強有力競争者,縱她再愚笨,也明白“不能把雞蛋投入一個籃子”的道理,将大姐嫁入四皇府,确實是最穩操勝券的一種方法。
心許
李琦吟心中已是知道李琦倚相信了,當即又下了一劑猛藥,“照此情形看來,父親應該是想把二姐嫁給太子的,可惜太子早已經和孫府小姐孫菲心意相通,而且秦家家大業大,二小姐若是嫁過去,也最多只能當一個平妻而已,所以琦吟才說是為了二姐傷心啊。大小姐也真夠狠心,竟然連親生姐妹也能夠下得去手。”
李琦吟原本就清秀文氣,眉頭一蹙之下更是有一種憂愁,似乎真是為了李琦倚感到難過般。
狠心?下得去手?李琦倚頓時聽出了李琦吟言語中的不同意思,料定她是知道些什麽,就眯起美目,流轉着心中的小心思。“你還知道什麽?就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吧。”
“這……”李琦吟垂下眼簾,好遮蓋掉眼中的諷刺,“我只是聽膳房那些多事的老嬷嬷說的,好像當日二姐在李府被人誣陷,并不是巧合,而是府中有內鬼。”
“你是說。大姐!”李琦倚的臉色一震,手中上好的五彩龍杯險些要掉在地上。有些茶水從杯子裏流了出來,沾濕了李琦倚的衣裙,但李琦倚好似完全感覺不到一般,依舊呆若木雞。
在她的印象中,父母親一向對她縱容寵愛,對大姐卻是冷淡的全無半點親情。好在大姐一向不與人争,秀外慧中,平日裏有什麽她喜歡的東西大姐都是讓着她的。雖然兩人一向沒有太大的交集,也不似平常的姐妹般親近,可李琦倚的心中卻是把她當成親人來看的。
如今聽到李琦吟的話,李琦倚條件反射的就是暴怒,“你這個賤蹄子,是吃了什麽雄心豹子膽了,今日妖言惑衆一派胡言也就算了,竟然還想要離間我和大姐的感情,究竟是什麽居心?”
“二姐若是不相信,我不說就是了。”李琦吟委屈的淚在眼瞳中含而不發,模樣煞是無辜動人。
“可二姐不要忘了,當日你我都在場,紅苑身上掉下來的那張紙條上的字跡明明就是二姐你的。若不是至親的人,怎麽可能會模仿的出來你的字體呢?”
李琦倚聽到這裏,恍如腦海中有什麽砰了出來一樣,頭痛欲裂,也明白這個丫頭雖然來者不善心機不純,說的也都是真話。那日紙條上的字跡,确實将她字的韻味模仿了十成十像,就連李潇也未必做得到。一直以來,除了尋常宴會,趙氏都不允許她随便外出,看到過她字跡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能寫出紙條的人,除了趙氏之外,恐怕也就只有大姐李琦秀了。李琦倚自然不會懷疑一直以來對她疼愛有加的趙氏,那麽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在紙條掉落的時候,李琦倚原本就想開口,是李琦秀拉着她才沒有辯解,白白遭受了這個不平之冤。李琦秀曾經假意指引他們往“太子是整個事件的指導人”的方向上去過,可若是太子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讓人傳出那日流言在市井之內,有辱皇室威嚴的。整件事情越想疑點就越多,而且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李琦倚不願承受的答案。
李琦吟看着已經陷入沉思的李琦倚,不露痕跡的輕蔑一笑,就給她自己思量的時間。人永遠是感官動物,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現在李琦倚草木皆兵,對于李琦秀之前所做的事情當然會越想越可疑。
前世李琦倚一過門就讓自己臨摹筆跡,整整抄了十萬多字的經書,她的筆跡,自己就算是閉着眼睛也能寫,那張紙條更是不在話下。
原本她的話中也有不少漏洞,若是眼前的人是李琦秀或者趙氏的話,肯定一眼就能看穿,但是對于李琦倚來說,她一開口就是那麽一個重彈,已經把她給炸的失去思考能力,只能順着自己的思路來了。就算日後李琦倚回過神來發現了,那時候,她也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
趙氏的勢力在府中積威已久,怕是不好根除,只能讓她的兩個女兒先反目成仇,才好一個一個拔除。
一念之間,李琦吟的腦海中已經思量了很多。蕭情也牽着新娘子手上的紅帶走了過來。
“紅苑自幼喪父母,被買入李府,二小姐又待紅苑極好,紅苑感激不盡,就敬二小姐一杯。”紅苑今日穿了大紅色的新娘禮服,因為是側妃,頭上不能戴鳳冠,只用一只簪子插起,平凡無奇的樣貌因而也有了一絲喜色。但與她身前的李琦倚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李琦倚一下子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裏沒有反應過來,當即看到紅苑手中拿着的酒杯和衆人的目光時,随即條件反射的接過了酒杯,正了正臉色。
“你既然是我們國公府走出去的,自然身上也得要有一些像樣的東西。”李琦倚拿出懷中的一對祖母綠對戒遞給紅苑,“在蕭王府不比李國公,凡事都得周到,照料好王爺,輔佐好未來正妃都是你該學的東西。”
若是平常紅苑為她敬酒,李琦倚必然要怒罵一聲,“賤蹄子,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給我敬酒。”但現在在大庭廣場之下,也不得失了禮數,李琦倚慵懶的擡起眼簾,就叮囑了一些瑣事。在外人看來,也是秀了一場主仆情深的畫面給大家看,沖刷掉流言帶來的誤會。
斜眼掃到蕭情的時候,李琦倚看到他眉眼如畫,談定自若的看着自己,當即俏臉紅了一大半,越發襯得嬌豔非凡。
蕭情是何等人物,一看這李二小姐的神色就知道了她心中的情思,卻便不動聲色的也拿起酒杯和她相碰,狹長的雙眼眯起的時候,滿是晦暗不明的光。
這般風神俊秀的人,已是所有少女心目中所向往的夫君,又豈是太子那個只懂武力不懂風雅的莽夫可以媲美的。自李琦倚年幼開始,李潇和趙氏就以把女兒培養成母儀天下的皇後為目标,李琦吟一直也都覺得未來的皇上才是她的夫君,至于皇上究竟是哪個人,根本無關緊要。如今被這狹長的眉眼一掃,只覺得從小到大的觀念都颠倒了。
“黛蘭,回桃園。”李琦吟看完這場戲後,功成身退的準備回去,她起身時,那目光中是鳳凰涅槃。
憐梅
這幾日,李琦吟的日子過得十分舒坦,每日除了去陪老夫人誦經外,就是躲在藏書閣裏看書。李潇習文,李家自然也就藏書豐富,許多在外面早已經失傳的孤本卻在李家随處可見。李琦吟前世雖然在四皇子府學習過皮毛的識字,斷句,作詩,對對,但無奈從小底子不夠豐厚,也是個半文盲,如今閑來無聊就想要彌補以前的缺憾。
“小姐,二小姐果然派人去了京都所有說書人那裏推敲是誰散布出來的流言。”黛蘭看到自家小姐正捧着一本書聚精會神的看着,遠遠望過去像是一幅仕女圖,竟不忍心打擾,半響才記起了自己任務。
李琦吟原本專注的神色在聽到黛蘭的話後微微一頓,又微微斂了神色,“如何?”
“我在散布流言的時候已經照小姐的吩咐假意露出李府的出行令牌,這會兒二小姐恐怕已經徹底懷疑大小姐了,前段時間我還不小心撞到二小姐秘密的和大小姐的貼身奴婢白芷在談話,應該是打算收買二小姐的人做眼線。”
黛蘭瞧着這二小姐年紀且只有十四歲,可眉宇之間卻有一種深沉,完全不似是一般官宦人家的人家,聽到自己的一番話後也不着急答複,而是用一雙諱莫如深的眼瞳盯着自己,當即收斂了打量的神色。
“前些日子二小姐也來找過翠寰,翠寰已經按照小姐的吩咐答複二小姐。大小姐那邊,奴婢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發現過什麽風聲。”
“你做的很好。”李琦吟這才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堪堪清秀的相貌露出笑顏時竟有一種雪山微融的風情。
李琦秀向來謹慎小心,縱然知道李琦倚最近的行為有些怪異,在完全搞清楚事情之前也不會貿然下手。而李琦吟正是利用她這份謹慎小心,就算待到她知道李琦倚為什麽做這些古怪的事情以後,那也已經晚了。
古人雲,不進則退,李琦秀現在正是這種狀況。
見黛蘭彙報完了之後還沒有退下,李琦吟将手中所看到的頁數折上做好痕跡,就放到了桌子上。
“怎麽,還有什麽事嗎?”她将頭向後一仰,便靠在了身後的座椅上,假寐的閉上了眼,舒展一下疲倦了一天的雙眼。
“小姐,翠寰自從那日之後就一直待在侍女屋裏不肯出來,奴婢看她好幾天沒有飲食了,神情有幾分憔悴,恐怕是真的因為小姐的事而愧疚。若是小姐看在多年主仆情誼上,就也去瞧一瞧翠寰吧。”
黛蘭有些畏懼于這個二小姐身上偶爾散發出來的戾氣,但終究不忍心看着同鋪有一段時間的翠寰再這樣消沉下去,還是鼓起膽子求了情。
原本她以為依二小姐這個冷淡的個性,定是不會有所動容的。沒想到原本躺在躺椅上的人卻忽然睜開了眼睛掃視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開了口。
“也好。”
李琦吟看似随意的一瞥,卻在暗暗打量這個侍女,見她眼眸锃亮,似是不像有所圖謀的樣子,便放下心來。
翠寰雖然跟了她近十年,但為人好功近利,頗有些不入流的小心機,終究難成大器。依她這般謀利的心态,自是不會真的忏悔,恐怕是眼見自己得了老夫人的寵愛占了勢,便想要以舊日主仆之誼重新從自己身上撈到好處,借這個小丫頭使了一出苦肉計。
黛蘭雖然是大夫人賞賜下來的人,可毫無心機可言,內庭之事一竅不通,忠心自然是不用懷疑,但這丫頭極易被人利用,就連曾誣陷過她的翠寰也可以相信,怕也不是一個好幫手。
“你回去之後,就告訴翠寰,明日讓她繼續來我房裏伺候着吧。”李琦吟起了身,披上那件老夫人賞賜的狐裘,“誦經的時間到了,現在你先随我一起去老夫人那裏。”
翠寰縱然不可用,但現在還不是一顆棄棋,為防止她狗急跳牆,卻也是要給一點甜頭。
“是,主子。”
從桃園到老夫人居住的地方說長不長,說短也是不短,在這個寒冬還未褪去的初春仍是有些考驗人。幸虧李琦吟身上有老夫人賜的狐裘,除了腳底有些冰涼之外,也沒有太過于感受到冰雪消融的冷冽,可苦了的卻是黛蘭這個小丫鬟,穿着單薄,一直捂着手在唇邊吹熱氣。
所幸不過是十幾分鐘的時間,她們就到了老夫人居住的梅園,此時正是梅花怒放的時候,潔白的花葉與嫩黃色的花蕊迎風而立,有一股不輸于人的傲氣。
前生蕭情愛桃花,她亦是跟随他喜桃,對于這些長相不算富貴的小花不甚矚目,而今世一看到這些積雪也壓不彎的花朵,才覺得之前的繁華憔悴,都煞是可笑。
已是懸崖百丈冰,唯有花枝俏。
若非是經過前世那段不堪回首的回憶,從人生大喜落入大悲,如今又怎會現在的铮铮鐵骨。
她曾經在蕭王府風光時,蕭情曾請過戲院裏最好的戲班來為她慶生辰。一老生裝扮的漢子跪在戲臺上,如癡如醉的哼唱,音喉嘹亮。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滲透了酸辛處淚濕衣襟。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
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生、早悟蘭因。
她不懂老生之癡,只覺得這戲子唱的實在是好,便賞了一只玉镯。奈何自那日之起,仿佛是一個暗示,李琦倚進門,她陷害被貶冷宮,蕭情的絕情都将她一步步逼進死胡同,而今再想想那戲文之中所說,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心境。
“四小姐,你怎麽癡癡地站在這裏受凍。”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嬷嬷剛走出來定睛一看,連忙怒斥了黛蘭一頓,“你這奴婢怎麽看着你家主人挨凍還不去通報,未免也太不把主子放在眼裏了。”
李琦吟望了望四周,才知道自己已經迷迷糊糊走到了老夫人的房門口。黛蘭大概是看自己正在沉思,也就沒有打擾。
“桂嬷嬷,不必責怪黛蘭,是我自己覺得梅花開得爛漫正好,便想一觀。”李琦吟原本想要進去,看了看黛蘭一張已經被風凍得通紅的臉,又折返交代了嬷嬷,“我這奴婢一路上跟随我過來,衣着單薄,想必也是凍着了,就麻煩嬷嬷帶她下去喝一杯暖茶。”
遇刺
待得到嬷嬷的首肯後,李琦吟才返身進了房間。
老夫人正跪在蒲團上,寶藍色的寬大衣襟裏是瘦小枯幹的身軀,和所有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樣。她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佛珠,手中的經綸轉動,模樣虔誠如教徒。
李琦吟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人縱然平日裏威嚴萬分,此時也不過是一個平常的老人。
“現在已過午時,你比平常要來的晚了一點。”老夫人說着就要從蒲團上起來,李琦吟站在身側,連忙搭上了老夫人的手扶她起來。
“孫女來的時候看到梅花開得旺盛,一時被吸引,就忘了時間。”李琦吟笑着将老夫人扶到了座位上,擦拭擺弄着大大小小的祭祀器具。“祖母莫不是就因為這個,要懲罰琦吟了吧。”
“難得你也會有這麽孩子心性的時候。”餘式自是不會為了這個而懲治李琦吟,她忽然正了正臉色,“再過幾天,你兄長就該回來了,到時候全府的女眷都會出席列位門口迎接你哥哥,你也要做好準備。”
“是。”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李琦吟對這位傳說中的哥哥都沒有太大的印象,也僅是愣了一下,就冷清的回答道。
“胡嬷嬷前些時候出門采購了一些布匹,我瞧着有幾批成色不錯,你就跟着她去挑一挑顏色,讓她送過去給你,你也好裁成春季新衣。”老夫人的面色有一些喜意,顯然是孫子回歸的消息讓她很是開心。
“謝祖母。”李琦吟掃了掃一眼老夫人身側的一群嬷嬷,見有一個嬷嬷向前走去,必定就是老夫人說的胡嬷嬷,就跟随着她朝大門外走去。
“四小姐,這老夫人待你還真是親厚,比起庶女們還要好上幾分呢。”胡嬷嬷是個會說話的人,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四小姐現在是老夫人的心頭肉,自然水漲船高,也跟着捧起李琦吟來。“這些布匹是從圖特族運過來的,光是算上一路上快馬加鞭趕來死傷的馬匹和镖師的運費,已是價值連城。聽說這個料子寸布寸金,就連大夫人也是只分到了四匹呢。”
李琦吟倒是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一貫冷清的垂下了眼簾,“祖母待人親厚慈愛,自然是心疼我們這些小輩的。”
自她來到這個世界起,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這期間大夫人們都沒有來找過麻煩,想想也是托了餘式的福。餘式讓自己現在去拿布匹,也是怕到時迎接兄長的時候自己和娘親穿得太寒酸,丢了臉面。
若是在一般官宦人家,祖母肯這樣對待一個庶女,确實是已經很讓人感激不盡了。但她在前世的影響下已經下意識的排斥李府和李府裏每一個人,對于餘式确實有感激,但沒有那些裝出來的親厚感。
“呵呵。”胡嬷嬷幹笑了一笑,在李琦吟不痛不癢偏重就輕的說話下,也安靜了許多。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胡嬷嬷終于在一座建築物前停了下來。徐徐的向李琦吟行了個禮,“四小姐,這裏就是老夫人說的聚寶閣。裏面盡是一些他人送來的貢品和府內的奇珍異寶。老夫人已經發過話了,若是四小姐有什麽別的看得上眼的寶貝,也盡管拿走就好。”胡嬷嬷是個精明人,經過剛才的事,也不再自讨沒趣,然是盡職的向她彙報,不再提那些溜須拍馬的話。
說着,胡嬷嬷就打開了聚寶閣的門,把李琦倚迎了進去。
當大門關上時,李琦吟才看清了聚寶閣內真正的文章。
四顆豆大的夜明珠照相輝映,把這個不足百平米的地方點的透亮。第一排的櫃子上放着幾匹色彩絢麗的布匹,散發出點點熒光,都是一些豔麗奪目的顏色,繡着魚蟲花鳥等,想必便是老夫人說的那種布料。
“這幾匹就是老夫人說的布匹,不知小姐喜歡什麽什麽花色的?”
李琦吟随意地掃了一眼,便指了指最為素淡的那匹白布,白布上僅僅用略微的銀線作為引子,勾勒出一點梅花,一眼看上去完全平淡無奇,也不夠喜慶。
“就這匹好了。”
“四小姐皮膚白皙,這白色是最為合适的了。”胡嬷嬷面上陪着笑,心裏卻在納悶。
這四小姐平日裏除了在老夫人面前時連個笑容也沒有,深沉的完全都不像是十四歲的小女孩,怎麽就連穿着都偏愛素色,一點都不喜慶。
胡嬷嬷在前方指路,帶着李琦倚在一個個櫃子裏穿梭,還不時眼尖的跟她介紹各種櫃子裏的奇珍古玩。
“這把琴可是用千年鯨魚的骨架做的,曾經是前朝皇後的愛琴,彈出來的琴聲娓娓動聽,好似是高山流水,是多少文人墨客争相竟要的佳品呢。”
“這個玉簪上鑲嵌着五顆寶石,看似分離,實則是同一塊寶石,而且做工細膩,花色淡雅,戴在四小姐頭上一定好看。”
“還有這幅字畫,是書法家慧明禪師所寫,字字有禪語,句句有玄機,傳說中可以讓人看完就脫胎換骨呢。”
饒是胡嬷嬷口舌生花,李琦吟也沒有在她說的那些寶貝上多瞧上一眼,而是慢悠悠的踱步,撿起了一把隐藏在最下層櫃子裏黑漆漆的匕首。
匕首刀刃上泛着陰冷的光,刀面好似是平整一塊般,黑色的外表到了夜晚不引人注意,極其适合防身和暗殺,很明顯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兵器,奇怪的是它的下端挂着一個方塊形狀的玉牌,玉色溫潤通透,觸覺冰冷。
這匕首本就是防身之物,素來以輕便和小巧為主,可以讓人随身攜帶。現如今卻在它下端挂上了一塊明顯限制行動的玉牌,就是畫蛇添足,到底是何用意?
“這為何物?”李琦吟眼前一亮。
現如今沒有可靠的人,外憂內患不斷,她的身邊正是缺少這麽一把兵器防身,眼前這個匕首一看就是削鐵如泥,用來防身是再适合不過了。
“這……?”胡嬷嬷看了看這把黑不溜秋的匕首,“李府的貨品裏沒有記載這個,奴婢也不知,不然待會奴婢回去後和檢查貨物管理的老嬷嬷訊問一番,再來禀告小主。”
“也好。”李琦吟把玉牌從匕首上解下來,将匕首藏入衣袖中。
這四小姐也真是奇怪,這麽多寶貝不要,偏偏就要了這一把匕首。胡嬷嬷搖了搖頭,心疼不已。要知道,這個藏寶閣裏的寶貝可是整個李府最為值錢的東西了,老夫人放了話讓四小姐随便挑,已是天大的恩典了。這也是念及四小姐生母無權無勢,便想要為她留幾件值錢的東西,以作嫁妝,可誰知……
胡嬷嬷剛向前一步,便看見一道白光飛來,她剛剛尖叫出聲,就已經看到自己的身子和腦袋分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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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
李琦吟剛站在胡嬷嬷身邊,聽到她凄厲的尖叫,下意識的向旁邊退了一步,只見一個閃着銀光的銅錢刺過她剛才的地方,直直的釘在了門板上,整個陷了下去。
她的前方,是一個黑衣蒙面人。黑衣人僅僅身穿一襲夜行衣,露出兩個眼睛,可是他的眼神淩冽,目光掃視在李琦吟身上,帶着一絲戾氣,寬厚巍峨的身軀像是一個含蓄代發的獵豹,這要是被尋常女子看到了,肯定會被吓哭。
李琦吟見他身邊充滿了殺氣,愣了一下,連忙躲向一邊的櫃子作掩護,衣袖裏的匕首順着袖子滑在手裏。
黑衣人沒有猶豫,又是一個銅錢射過來,雖然李琦吟有櫃子作為掩護,可誰知這次銅錢卻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