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狠絕昔日名
戰以擇關上門,便看到了已經回到房裏的水潇,他之前讓水潇照顧狐貍形态的自己,所以這幾天他們一直是在一處的,水潇自然進了戰以擇的屋子,不過此時面對人形的尊上,他卻有些尴尬。
他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與戰以擇本人相處過,也不夠了解戰以擇的脾性,自然緊張無比。
他尴尬時表情不多,只是面部肌肉明顯的緊繃,兩只手也放在身側,很僵硬。
戰以擇笑了,他走上前,握住水潇的手笑道:“別緊張,這段日子你做的很好。朕等會就會變回狐貍休養,你繼續像之前那樣就行。”
水潇連忙點頭,戰以擇這才道:“上去吧。”說着沖着床揚了揚下巴,水潇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身體又僵住了。
氣氛一瞬間有些奇怪,而水潇看着戰以擇等待的眼神,鼓起勇氣,不顧內心的尴尬和無措,大步走到床邊,翻身而上,直挺挺的躺好後,他向戰以擇示意道:“尊上您來吧。”
糟糕的臺詞……
水潇自己說完這句話也愣住了,當下便緊緊的閉上了嘴。
戰以擇看着他紅透了的臉和僵直的望着床頂的眼神,嘴角深深的勾起,一雙彎彎的桃花眼中滿是笑意。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流轉過惡劣的光芒,走到床邊,翻身上床,手搭在了水潇的身上,“照顧好朕。”他的語調有幾分調笑之意,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讓水潇的整張臉都紅透了。
戰以擇笑眯眯的看了他一會,似是看夠了也玩夠了,這才默念靈訣,白光一閃間化成了狐貍的模樣。
水潇忙調整了姿勢,讓狐貍蜷的更舒服,戰以擇喉間發出了一陣舒服的咕嚕聲,便眯着眼睡着了。
……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內,穿過水潇若隐若現的身軀,照到了團起來的赤狐身上,将它棕橙色的蓬松皮毛暈染出道道金色的光暈。
狐貍的眼皮跳了跳,接着微微睜開一條縫,神色茫然間一對黑色的耳朵不自覺的抖了兩下,眼中漸漸浮現出智慧的光澤,它側頭看向睡熟的水潇,眼中閃過思索,便只見白光一閃,床上便多了個人。
看到水潇警惕的睜開雙眼,翻身坐起,戰以擇笑道:“反應還算及格,你若再晚些醒,朕可要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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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潇連忙恭敬道:“是屬下失職。”他本該在戰以擇剛剛醒時就有所感應的,但卻是在尊上變成人形時才醒,已經算是疏忽。
戰以擇淡淡道:“知道是失職就好,現在朕給你改的機會,戰場上敵人可不會。”
水潇點了點頭,認真道:“屬下記得了。”
“嗯,給朕寬衣”,戰以擇只是應了一聲,便不再過問這件事,水潇若連這點分寸和自覺都沒有,那也太不成器,更何況他只有三個時辰,要抓緊時間。
換好衣服,戰以擇便推開房門,看見跪在門口的紫栖淵,他的嘴角噙着一絲莫名的笑意,“去院中,朕有事吩咐。”
夜深露重,紫栖淵未用靈力護體的跪了一夜,膝蓋早已紅腫發麻,神情也憔悴的很,乍一聽戰以擇說話,他略顯呆滞的雙眸才轉了轉,變得鮮活起來。
戰以擇見他反應過來,微彎的桃花眼中閃過涼意,揮起罪金杖,雖未用靈力,卻是毫不手軟的對着紫栖淵的後背打了下去。
紫栖淵本就沒有用靈力護體,又對戰以擇沒有絲毫的違逆之心,這一下便挨了個結實,他一下子撲到在了地上,勉強撐住地面的雙手骨節泛白。
但他并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順着力道安靜的伏在地上,手腕條件反射的劇烈顫抖。
戰以擇微微彎身,他并沒有低頭,只是眼神向下一瞟,便在紫栖淵耳邊低聲道:“你知道該怎麽過去的吧?”
紫栖淵怔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此時的姿勢,再結合戰以擇的話,他突然明白了什麽,那雙溫潤的黑眸微微睜大。
尊上,尊上的意思是……是讓他爬過去?他的心尖微微發顫。
此時此刻,衆人都已醒來,察覺到戰以擇這邊的動靜後更是陸續往院中走去,也就是說,紫栖淵如果選擇爬過去,便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爬過去。
對修行者來說,尊嚴要比生死更重要,對于已經坐了近百年至尊位的荒辰紫龍族尊主來說更是如此,戰以擇這樣的行為,分明就是把紫栖淵的臉放在地上踩,沒打算留半分情面。
紫栖淵按在地上的右手微微回彎,用力之大甚至在地上留下了道道血痕,他的身子緊繃着,僵硬的像一塊石頭,似乎再無法挪動分毫。
但戰以擇根本不在意這些,他早已坐在了院中石凳上,彎着一雙桃花眼看着他。
伯空空此時也已經坐在了石凳上,他的身後站着伯木,和戰以擇身後的水潇即墨途一樣都是沉默不語,伯木并不了解戰以擇,所以他眼中有着震驚,他微微偏開頭,不想去看那個跪伏在地、狼狽不堪的荒辰紫龍族至尊。
就連水潇和即墨途都有些無措,眼神飄忽,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尴尬的狀況。
只有伯空空神色平靜,她側頭看向戰以擇,眼中有着了然,狐族從來是一個霸道嗜戰的種族,要不然數萬年前也不會出現萬妖臣服的局面。
而在她的了解中,戰以擇更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所謂的溫和也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第八十一代狐祖最出名的向來不是他的帝王之才,而是他那扭曲暴戾的戰鬥風格,所以戰以擇真實的脾氣就很好推斷了。
若不是獨斷專行到偏執,他當年也不會那般決絕的賜死醉落,而也正因為醉落太了解戰以擇的個性,才會在懇求無果後不再掙紮的選擇赴死。
他之前的隐忍不過是有些事沒想通,如今想明白了,自然不再收斂,而且在伯空空眼中,戰以擇只是性格霸道而不是自大無腦,他這樣雖沒給紫栖淵留臉面,卻是給事情留了餘地,還希望那家夥別當了這麽久的至尊把腦子當糊塗了的好,這樣的機會要是不珍惜,戰大哥只怕……
紫栖淵怎麽會不明白該怎麽做,戰以擇是很成功的,他上一世把他們教的很好,什麽尊嚴性命根本抵不上他的一個眼神,可是戰以擇後來的溫和與轉世的隐忍讓他們也忘記了曾經的一些習慣,百餘年高高在上,沒跪過罰過,一時自然難以抵住內心的羞恥尴尬。
可他……還是動了,戰以擇上一世的話一字不漏的被他記在腦海裏,“紫栖淵,你想跟着朕,就得抛棄一些東西,朕不要你時時刻刻跪着,但朕需要時,你的膝蓋就必須彎的下去。”
最初追随時戰以擇說的話他從未忘記,所以他非常清楚,尊上要看的是什麽,更何況這本就是他犯下的錯誤,本來已經無法挽回的錯誤……尊上,仁慈了。
如果這是您想看到的,如果這樣可以有一點點回到您身邊的可能,那麽……紫栖淵微微調整方向,擡起滿是傷口手,向前挪移,蒼白的指節再次按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
“頭擡起來,加快速度,別讓所有人都等你。”戰以擇有些不耐煩道,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一絲冷意。
感受到那絲冷意,紫栖淵打了個哆嗦,因為跪了一夜而渾渾噩噩的腦子也清明起來,自己剛剛……在幹什麽。
尊上!尊上給的命令……自己在拖延?他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态度會被尊上當成什麽,他身子一僵,接着手腳并用,強忍着內心鋪天蓋地的別扭僵滞,微微擡頭,用最快的速度往前爬,他白色的衣袍沾滿了灰塵,手上也紅一塊黑一塊,因為沒這樣做過所以動作很不自然,身子也歪歪扭扭的很難看,但他還是爬到了戰以擇的腳下,頓住了身形。
他按照命令稍稍擡頭,卻沒敢看戰以擇的臉色,眸光只是落到他胸腹的高度。
戰以擇沖他微微一笑,接着毫無征兆的一巴掌扇了過去,力道之大讓紫栖淵的身子直接栽了向了一邊,他不敢擦拭嘴角的血跡,連忙擺正身體,卻直接被戰以擇掐住了脖子,“百年的至尊之位,不僅讓你自信到破完朕的陣法還敢動裏面的人,更是讓這身子都矜貴了不少啊……”
戰以擇笑着說道,聲音很輕,卻重重砸在紫栖淵心上,戰以擇數百年的改變和隐忍,差點讓別人忘了他最初的模樣。
紫栖淵的聲音惶恐而卑微的道:“屬下知罪,不該有感應後還縱容紫鋒傷人,不該忘記自己的身份,屬下是主人的近衛,生命和尊嚴都是主人的,如此愚蠢的錯誤不可原諒,求主人教訓,求尊上發落。”
戰以擇的兇戾終于讓他想起,這位看起來溫和的狐族尊主,在最初的時候對待背叛者的态度,更何況對于戰以擇而言,隐忍和沉默從不代表失去要求。
除了戰酒仙尚有幾分清醒,他們所有人,都逾越了……
戰以擇掐着他的下巴,一雙桃花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半晌才淡淡道:“朕的溫和換來的是你們的散漫,但以後不會了,都不會了。”
他黑沉的桃花眼深邃幽暗,讓人看不清裏面到底有什麽,紫栖淵只是溫順道:“屬下知錯,求尊上懲罰。”
戰以擇笑道:“罪金杖一百,十日內不戰鬥不服解藥,先罰五十,剩下的五十,連着紫鋒的命,一起去天兒墳前給朕。”
紫栖淵聽了這句話,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臉上再沒半點血色,尊上打他,不用鞭子,要用罪金杖?
那是鼎鼎大名的殺伐型神器罪金杖,哪怕不用靈力打,未加防禦也絕對很難挨過二十杖,上一世只有鬼年被罰過,好像就是二十杖,那次便是戰酒仙苦苦求情尊上也沒放水,一身傷更是養了足足數月……還是最後要上戰場,尊上才出手給治。
至于自己,和尊上尋找朱雀翎時在那通道裏倒是挨過一次,但那時尊上只是随手抽,又根本不到十杖,所以他才能恢複,這回……這回尊上若不放水,只是五十杖,就足夠要他的命了。
難道尊上想在戰天墳前直接取自己性命?
這樣也好,若能讓尊上滿意,這樣,也好。
他幹脆的叩首,認真道:“屬下領罰。”
戰以擇的聲音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溫和,“罰之前你在朕面前就別起身了,罰完後……無論生死,戰天之事,朕不再追究。”
紫栖淵霍的擡頭,不再追究?若能得尊上一句不再追究,若能洗刷背叛者的名頭,得以重回尊上座下,便是死了又能怎麽樣?
誰都要死的,這已經是他的最後一世,他不求長生,不求功名,只想在尊上那裏有個歸處,只想于尊上而言死的幹淨清白,若能如此,當真了無遺憾。
“謝尊上。”他溫聲道。
戰以擇不再理他,竟是轉頭對伯空空道:“打人是個體力活,咱們先談正事。”
伯空空看着戰以擇笑意流轉的桃花眼,颔首道:“好”
戰以擇肅了肅神色,道:“兩天後我們就能到巫族,那時你就不适合再留下了。”
伯空空應道:“嗯,我明白,那我再照料戰大哥兩天,接近巫族時就離開。”
戰以擇的桃花眼微彎,閃過一絲暖意,“嗯,虎族那邊可有安排?”
“戰大哥放心,他們這次追殺我主要是怕我和舊部會和,但現在我已經聯系上了他們,虎族更是一時找不到我,不會吃虧的。”伯空空認真解釋道。
戰以擇點頭,然後看向即墨途:“你對巫族的掌控力如何?”
即墨途恭敬道:“回尊上,巫族即墨家,完全在我和哥哥的手中,百裏家也已經有所滲透,可以帶我們的人前往銀落林,找到陰陽泉不是問題。”
戰以擇想了想道:“那就加快速度,朕要在三惘欲生草下次發作前到巫族,你安排好安全的地方。”
三惘欲生草下一次的發作時間,正是三天後,他必須有所準備才能安然度過,而現在他們手中的丹藥已不夠适合他氣血損耗過度的情況了,所以必須到巫族再找新的丹藥,并在一處安全之地好好調理。
即墨途拱手道:“屬下知道了,尊上放心。”
戰以擇看了看幾人道:“收拾好東西,我們現在就出發。”說罷默念法決,直接化為狐貍的模樣,縱身一躍,跳到了水潇懷裏。
他此番幻化只有半個時辰,但為了盡快恢複,還是化作狐貍模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