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一
高頭大馬一路沿着偏僻的小路往前走着, 不多時,蘇成雅從馬上下來,去扶旁邊走得氣喘籲籲的人, “姑姑, 你來騎馬吧。”
老奴就站在馬旁邊, 明明已經走不動了, 卻仍是擺手, “不, 不用,三姑娘,我這是太久沒運動了, 再走一段路, 身子爽利些就好了——再說了,哪有奴才騎馬,讓主子牽馬的道理。”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 何況若沒有姑姑在冷宮中的傾力相護, 我今天哪裏有命逃出來呢?”她語氣仍是溫柔的, 好像不論這世界上有什麽樣的苦難降臨在她的身上, 都不會讓她改變心性,她的性格早經過了無數磨難的磨砺, 再沒有什麽事情能打擊她。
聽她這樣溫聲細語地說話,姑姑也有些意動,着實腿腳有些不便,于是出聲道:“要麽……我與您一同騎?”
“好。”
馬蹄的踢踏動靜更重了一些。
敲打在地上, 飛揚起塵土,這些日子在冷宮中拿着樹枝藤條刻出來的簪子,在經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 忽然被勾住,掉落在地上,腦後的青絲沒了禁锢,簌然落下,如柔軟的綢緞,讓她忍不住轉頭去看。
缰繩被拉緊,馬蹄子停在原地。
姑姑還想動,正被蘇成雅按住,若是那些金銀雕刻出的簪子,她絕不會如此在意,可是這是她照着自己記憶中的栀子花模樣刻出來的,那盆栀子死了,蘇成雅為了紀念那段感情,又做了一支栀子花簪子。
誰知又掉了。
好像老天總要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告訴她這段感情是什麽樣的孽。
木簪子掉在地上,很快染上了黃土的痕跡,撿起來的時候,蘇成雅盯着看了半晌,忽而朝着來路的方向看去,想到那個之前在冷宮中抱着自己的腿哭泣、讓她不要放下,而今卻這樣幹脆送她離開的人。
若是真的不再惦記她……
為什麽要在這樣一場大火當中來找她?
但如果真的放不下,又為什麽不幹脆地跟她離開,而要說那麽絕情的話呢?
“三姑娘。”
姑姑獨自坐在馬上,有些擔憂地看着她的方向,出聲喊了她一聲,瞧見她往來時的路去看,姑姑總有些擔憂,那狐媚子已經将蘇成雅害的這麽慘,如今總算還有些良心,知道将她救出去,但是這兩人的孽緣,也就到此為止了,不要再有更多的交集了。
她有心想勸,卻被蘇成雅的下一句話給打住:“姑姑,你先在這附近僻靜處等等,我想回……回去看看。”
“三姑娘,她已經答複了您,又那樣絕情,您又何必?”
她始終不肯高看楚思瑾一眼。
畢竟曾經這人對蘇成雅的背叛,讓整個宮中上下都印象深刻。
蘇成雅垂了垂眼眸,低聲道:“大約是我……總執着地不肯放下。”
她徒步朝着原本的路方向走去,不管姑姑在後面的呼喚,老奴才倒是想趕上她,将她給帶回去,可惜不太會禦馬,在這馬背上顫顫巍巍的,總有種要往下跌的錯覺,吓得趴在馬上,也不敢動,所幸這馬兒乖順,低頭在附近吃草,也不亂動。
還是蘇成雅走了幾步想起來,回去将她從馬上扶下來,關心則亂,她往常總不是這樣粗心的人,旁人不似她,曾經剛嫁進皇宮時,活潑地自己找樂子,種花、騎馬、下廚、繡花,什麽都會,後來總算被這深宮關出點相似的性子來,随着歲月增長,老實沉穩地待在宮中,再不胡亂走動。
老奴站在樹下扶着腰歇息,憂心地注視她遠去的方向,然而蘇成雅這次再沒有回頭,她發現自己遠沒有先前所說的那麽絕情、那麽輕松……
原來有些禮物送出去了。
是再也收不回來的。
她越是惦念,步伐就走得越快,再到後來,幾乎是小跑着往前,仿佛都忘了宮中會不會有人找出來這件事,哪怕證據擺到她面前,蘇成雅想起來更多的,還是曾經在深宮中每個日夜,楚思瑾知道她體弱,偷偷在被子裏抱着她的腳暖和,一抱就是一宿的事情。
還有那次,她跟着皇帝去山莊裏避暑,将對方也帶上,卻讓外界的傳言連累楚思瑾被那些宮妃為難,可這人一聲不吭,明明臉上疼得很,也不願讓她看見,哪怕是值班,也只肯站在外面守門。
若不是她惦記着宮人說的事情,硬要出去看看對方的傷勢,或許楚思瑾永遠不會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後來那人被她執意要推開宮人出門的态度吓到,親自進來伺候她,替她沐浴更衣。
只是後來。
兩人說着說着,不知怎麽在水裏纏作一團。
楚思瑾從來不曾在這種事情上有一點肆意妄為的意思,她始終将自己放得很低,既擔心讓蘇成雅累着了是自己的大不敬,又擔心蘇成雅多想——蘇成雅想要她的時候,她便體貼地自己軟着腰纏上來,不肯讓她多累,蘇成雅讓着她的時候,楚思瑾便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并非不願,而是怕她疼了、不舒服了。
全心全意地對一個人,旁人怎麽能看不出來?
在這宮中看過那麽多情愛誕生的人,她又怎麽會不知道,那雙眼睛裏濃烈而熾熱的情意?
蘇成雅自認性情冷淡,從有記憶以來,從不曾對親人、朋友,還有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報以如此的信任,在這宮中看過那麽多感情由濃轉淡,她也知道人的真心是最不可信的東西,此生唯一一次的大膽,全都給了楚思瑾。
她真的不願意承認,自己真的輸的那麽慘,竟然一敗塗地。
也許。
她只是想親眼看看,好讓自己死了這條心。
跑回去的時候,蘇成雅聽見了自己胸腔裏起伏的喘息聲,她在宮裏向來是養尊處優的,尤其是後來容妃進宮之後,為了避開她的鋒芒,蘇成雅更是不怎麽走出自己的宮殿,平日裏也懶得給嫔妃們立規矩,能少見的人就少見。
她不再是年輕時候那麽活潑的模樣了,也不似年輕的時候那麽肯認輸認命了。
空中傳來的硝煙味道更濃了一些。
冷宮裏的火勢大約是蔓延到了更遠的地方,小半邊的天空都被染成了另一種顏色,有深深的火紅,被掩蓋在灰塵色的陰霾裏。
她走回那條隐秘的、被藏在高高的蘆葦叢後面的通道裏,才剛往裏面走了兩步,眼睛還沒适應黑漆漆的通道,就被牆邊不知什麽絆了一下。
蘇成雅吓了一跳,所幸臨時想起來自己偷跑出來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硬是将到嘴邊的輕呼咽了回去,跌在那軟墊子上的時候,後知後覺發現……
這墊子還有點溫度。
難道是其他逃出來的人?
她從地上起來,沒管自己無意間被小石子擦破的掌心肌膚,想要看清楚面前這個讓自己摔倒的人是哪兒的宮妃,若是有機會,能多救一個無辜者是一個。
蘇成雅半蹲下去,摸索着想要把人推醒,想問問對方是誰,然而指尖摩挲到那布料,再到面龐,手底下的輪廓和一點點展露的線條,卻讓她的指尖忍不住有些顫抖。
顫抖到後來,幾乎有些不穩了。
心中溢出難言的慌亂。
不是說要回去看大仇得報嗎?不是說不敢茍且嗎?剛才不是那麽硬氣那麽絕情嗎?
為什麽現在又在無人的角落,這樣狼狽,甚至體溫低得好像随時要離開這個世界一樣?
蘇成雅被心中所想的內容震撼,擡手搭在楚思瑾的肩上,很輕地推了推:“醒醒,別在這兒睡。”
恐怕她此生能裝出來的最無情的模樣,就是背對着對方一言不發了。
現在只要看到楚思瑾過得這樣不好,她的心就揪成一團,忍不住地難受,那些在聽見背叛的時候想要說出來的、傷害對方和中斷這感情的話,早不知道被她忘到哪個角落了。
被她觸碰的人似乎恢複了一些意識,晃了晃,睫毛在這黑暗中睜開,隐約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蘇成雅的聲音,醒來的時候,她第一件事就是自嘲:
怎麽會呢?
蘇成雅應該早就對她失望透頂了,趕着要跟蘇家彙合,怎麽還會回來找她?
但下一刻,湊到跟前的溫暖、還有落入耳中的聲音都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你怎麽了?”
對方親昵地将她擁在懷裏,關懷她的聲音一如曾經在宮裏的時候,她還待在對方身邊時一樣,讓人忍不住地眷戀。
楚思瑾甚至将下巴在她的肩上很輕地來回蹭了蹭,失神的目光才漸漸找回焦點,陡然反應過來,擡手将蘇成雅往外推去。
“你……”
“娘娘回來做什麽?”
“蘇家的人就在十裏外的地方等你,去到那裏就平安了,不要回來——”
她太過虛弱了,方才體內的銀針又發作過一次,大約是紮到了心脈,疼得她五髒六腑都仿佛破碎,整個人都呼吸不過來,陡然墜倒在這黑暗中的甬道裏。
可是楚思瑾不願意讓蘇成雅擔心,何況這宮外亂糟糟的,現在蘇家跟西南王的軍隊短兵相接,城中有人逃出去,而城外又有山匪下山來,想要搶走那些逃出來的富人家錢財,正逢亂世,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她特意挑了宮裏跑的比較快的馬,就為了将蘇成雅安全地送到蘇家那邊的營地裏,但是……蘇成雅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要回來?
想到這裏,楚思瑾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那針又要游走回來,還是單純在擔憂眼前人的安危,她沒力氣從地上起來,只能将推拒的手臂伸得筆直,好像這樣就能将人趕走,從這危險的地方驅逐。
“你不是說要回去報仇嗎?”
黑暗裏,誰都看不清楚誰具體的面目,唯有話語裏的情緒,讓人聽得一清二楚,蘇成雅分明是在質問她,可是楚思瑾卻從裏面聽出了讓自己懷念的那點溫和。
那點溫度,像是黑夜裏的飛蛾突然見到的燈火,誘使人奮不顧身地想要往前撲去。
她只能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動聲色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低聲道:“我……是要回去報仇,只是那些人還不知道打到什麽時候,這宮裏的大火又還沒滅,此刻回去危險的很,我便在這裏歇腳,等着人來接我。”
“皇後娘娘若是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楚思瑾的聲音很低,飄飄忽忽的,仿佛随時就能消散在這空氣裏。
蘇成雅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方向,先前在宮裏、被諸多的耳目都盯着的情況下,她們反而不如現在,能夠肆無忌憚地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展露出來,大約是有這黑暗掩映,真實的內心反而不用怎麽掩藏。
“是麽?”
她也跟着很輕地回答:“無妨,蘇家本來也沒有人在期待我回去。”
自從她的母親因為生她的時候難産去世,後來蘇丞相将側室提上去之後,她的人生就處處不被期待,就連在外人眼裏風光無限的皇後,也是她的妹妹不要,強塞給她的。
如今從宮裏回去,若是蘇家勝了,她這個曾經跟前朝皇帝糾纏不清的人,怎麽可能好好地在這世上活下去呢?
而要是蘇家敗了。
無論是西南王,還是當今的皇帝,誰都不會想看到她還活着,她是被所有人舍棄的,也許從冷宮出來的這點時間,都是她從老天爺那裏賒來的。
“怎麽會?”楚思瑾登時出言反駁,像是十分認真地在勸她;“你還有家人在等你。”
在她的印象裏,家人就是最溫暖的、最美好的存在。
無論什麽時候,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不管多麽難受的事情,回到家就好了。
只不過。
楚思瑾已經沒有家了,從她很小的時候起,就沒有了,從此這許多年,不論是西南,還是在這北地的深宮裏,她過的都是寄人籬下的生活。
習慣了沒有人寵愛,習慣了聽話和小心,以至于……再從蘇成雅那裏體會到被寵愛的感覺,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淪陷。
什麽家仇血恨,她都抛到腦後去了。
也不知道爹在天上看了,是不是會對她失望。
理智裏将自己安排成冷血的複仇者,但現在看見蘇成雅,楚思瑾又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覺得眼眶有些濕熱,所以只好眨眨眼,學着這些天不在對方身邊時候的模樣,将那些眼淚都忍回去。
她一直都做的很好。
在容妃那裏受刑、最終表衷心的時候,沒有一滴淚是不受她控制的。
現在也該如此。
“不是所有上天賜予的親緣都是好的,”蘇成雅慢慢地擡起手,撫摸上她的臉頰,仿佛已經忘了被她背叛時候的那些痛苦,溫柔地、暖和地一如曾經,“我想自己選擇自己可以依靠的家人,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願不願意。”
楚思瑾聽懂了。
眼睛眨着眨着,那些淚就流下來了,不受控制地——
像是小孩兒終于遇見家長,曾經不怎麽在意的、或許都想忘掉的委屈,一時間統統湧上心頭,她甚至不敢開口,怕自己的哭腔和脆弱,統統都暴露出來。
楚思瑾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委屈,明明蘇成雅責備她的事情都沒有錯,一開始自己目的本來也不單純,更是主動為容妃所用,立場不同,所以後來的事情就身不由己,皇後被廢的事情,她不是全然無辜。
如果她沒有幫容妃,蘇成雅不會落入後來的地步。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她活該,是她應得的,可是心底有更加響亮的聲音,在告訴她,可是,你真的沒有害過娘娘。
對她這樣好的人,她怎麽舍得讓對方身陷囹圄?
她好想像小時候被弟弟妹妹們誣陷将花瓶打倒的時候,“哇”地一聲哭出來,抱着爹爹地腿說:“我沒有,瑾兒沒有做過,爹爹相信我。”
我沒有做過害你的事情,娘娘,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話都卷到了舌尖,幾乎是呼之欲出的地步,楚思瑾聽見眼淚滴答滴答掉在衣襟布料上的動靜,很努力地控制住了,顫抖着聲線、差點不成語句:
“來、來不及……了。”
我想和你成為一家人,哪怕沒有兒女承歡膝下,哪怕沒有宮中滔天的榮華富貴,只要在這世間的某座深山裏,開辟出一片漂亮的天地,一半種菜,一半種你喜歡的栀子花,我們倆就這樣相依為命,一同生活,再一同老去。
百年之後,再在花田旁邊立一座碑,我一定要比你老得慢,畢竟被留下來的總是更辛苦的那個,要收拾好對方的遺容,也要将房子打理好,再挑個不錯的時間,就靠在你的碑前,吹着清風睡過去,等你來接我。
也許哪天會有年輕人上山來,見到我這已經寫好兩人名字的墓碑,能将我葬在你旁邊,我便以這漫山的栀子花相贈,也送他一場春天。
滿腹的心事打轉,楚思瑾卻還是搖頭,“你走……我們、我們的花,已經死了。”
我們成不了一家人了。
我注定要走在你前面了。
我不想看見你難過的樣子。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說,說着那些不能讓蘇成雅聽見的話,也許是因為她情緒太激動了,恰好讓那幾乎要游走進心髒的銀針,又若有若無地在血脈心口處紮了一下,她眼前一黑,攥着胸口的位置,不可抑制地噴出一口血來。
太疼了。
楚思瑾想,這針紮得她,真是太疼了。
都怪今天見了心上人,扛不住這委屈,總覺得今天的痛比從前自己獨自熬過的每一天,都要更盛。
這樣的動靜,吐出來的自然不會是別的東西,蘇成雅就在她的前方,茫然地接了滿手的滾燙,反應片刻,幾乎不敢再抱上來。
“你怎麽了?”
“你受傷了?是不是?我帶你走,我帶你去蘇家,我讓人想辦法治好你,行不行?”
蘇成雅感到無比的慌亂。
她似乎突然意識到另一種可能。
也許這人根本就沒打算回到宮裏,什麽所謂的為了仇恨都是騙人的,她只是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苦,甚至要丢了命,然後想找個安靜的角落,不被任何人知道地死去。
畢竟。
楚思瑾已經沒有家人了,她沒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而蘇成雅……也不要她了。
想到這裏,她心中的疼痛與慌亂更甚,抱也不敢,更不敢就這樣離開,從來都很冷靜的人,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三宮六院裏的那些事,沒有哪件讓她這麽棘手過。
“你……跟我走,好不好?”
楚思瑾勉強止住了自己吐血的動靜,到現在了,她還想撒謊:“不,我這就是急火攻心,前些日子在宮裏吃了太多荔枝,有些上火了。”
蘇成雅久久沒出聲。
直到楚思瑾以為她放棄的時候,她才很慢地說了一句:“已經初秋了,這宮裏,哪裏還有荔枝?”
那是夏天才能見到的水果。
是她曾經看楚思瑾喜歡吃,所以夏天一等宮裏派發下來,就讓人凍在冰窖裏,努力延長時間,偶爾間取出一兩串,拿去逗楚思瑾玩兒,這姑娘傻頭傻腦,她說什麽都相信,這麽久了,真以為荔枝能從七八月放到九月十月。
竟然拿這事兒來騙她。
蘇成雅不想再由着她留在這裏,直覺告訴她若是現在不做些什麽,以後定是要後悔的,她小心地蹲到楚思瑾跟前,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想把她背出這山洞,找到貼身伺候的姑姑,一起往安全的地方走。
楚思瑾想躲,卻沒什麽力氣掙紮,又被警告:
“我還沒有背過人,你若是亂動,摔了自己,也摔了我,萬一火從宮中沿着這地方燒過來,咱們便一起死在這兒吧。”
被她話裏的意思所攝,楚思瑾不敢再動了。
她的眼淚落在蘇成雅肩頭的衣料裏。
“我曾經背叛過您……您忘了嗎?”
蘇成雅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慢,怕自己真摔倒了要加重她的傷勢,額頭滲出薄薄的汗,卻不甚在意,甚至抽空回道:
“記着。”
“等你好了,我再同你算這筆賬。”
作者有話要說: 咦,你們不喜歡這個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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