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黃金海岸, 地下一層大廳。
喻夏跟着薄菀進來,環顧過去都是琳琅的桌臺,中央擺着一臺大大的老虎機, 三個顯示屏裏随機出現不同的圖案,七彩的燈泡鑲嵌在周圍, 有人将手中的籌碼投入,搖動拉杆,前兩個圖案緩緩出現——
一個蘋果。
一個蘋果。
圍觀人的呼吸都跟着停止, 只要第三個圖案也能搖到蘋果, 賭場就能直接奉上五十萬, 而這搖一手才花五十塊罷了。
眼見第三個圖案即将停在蘋果時,屏幕裏的□□仍未停止轉動,緩慢地、仿佛沒有感覺到衆人的期待,蘋果慢慢與指針錯過,堪堪停留在後一個圖案,葡萄。
“唉!”
噓聲與嘆氣的動靜響起, 參與者受到這氣氛影響,面上的笑容也變得勉強,周圍有人鼓舞道:“再來一次吧,你是我今天見過手氣最好的了。”
“是啊。”
“剛才就差一點。”
熱鬧的聲音裏, 薄菀注意到喻夏的目光也凝聚在那一塊兒, 但眼中并非散發躍躍欲試的光芒,反而帶種奇異的認真與專注,不由笑出來,問道:
“姐姐在看什麽?”
喻夏仍未收回視線,話答得心不在焉:“在看蘋果,想吃一份水果沙拉。”
薄菀失笑, 左右看了看,她剛走進來就有混在人群裏的疊馬仔去通知周寄思,如今那道金色的身影從vip廳出來,遠遠朝她這邊靠近,眼神先是驚訝,随後又是狂喜和急切。
等到靠近的時候,喻夏最先露出意外的神色,這位她曾經見過——釣客酒吧裏,自己被人潑了一身的酒時,正是她出面解決的。
“周寄思,你見過的,之前沒來得及介紹。”
Advertisement
薄菀微笑着,為她們倆互相介紹:“喻夏,我未來的女朋友。”
喻夏:“……”
周寄思倒是很适應她的風格,主動擡手與喻夏握手,“墜明老師,久仰,等你們這部新劇播出,我一定當忠實觀衆,每天積極蹲守更新。”
喻夏也禮貌地伸出手去,裝作沒聽見薄菀方才的口頭調侃。
“墜明老師正好到了吃下午茶的時間,聽說你們酒店的點心做的不錯——”薄菀知道周寄思着急要讓自己幫忙,但她得先把喻夏安頓好。
好友聞弦歌而知雅意,領着喻夏往另一個方向帶:“确實,我們最近下午茶出了些新品,墜明老師看看有沒有興趣。”
走之前,喻夏回頭朝薄菀看了一眼。
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然而薄菀注意到了,驀地又沖她笑了一下:“我還不餓,先在附近逛逛,看有什麽好玩的,等會兒帶你去。”
周寄思有些訝異地回頭看她。
她以為薄菀不想被看到這種場面,畢竟曾經跟在對方身邊的那些人,別說是跟着薄菀進賭場了,好友甚至不會向她們露出任何跟自己家世背景有關的東西,始終像個謎。
想到這裏,本來就對喻夏足夠禮貌的她,再次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對喻夏的态度又熱絡幾分。
即便薄菀不提,她也隐約能意識到,這次的人……
好像真的不一樣。
VIP廳。
中央賭桌上。
有鉑金色長發、穿着魚尾裙,好似随時能走紅毯的漂亮女人光是坐在那裏,就吸引了周圍諸多富豪的注意力,他們甚至有的都顧不上自己玩,擠擠攘攘地湊到附近來,盯着她桌上的籌碼,又看着她漂亮的面容,神情與方才大廳裏的圍觀群衆相差不大。
也不是沒有人試圖跟她坐上同一張賭桌,可惜因為她加注的籌碼數量太大,不一會兒就成了被莊家和她吃掉的小魚,灰溜溜又尴尬地起身,甚至要費上好一番功夫,才重新有資格進入vip廳。
她只吃莊家,聽說剛才在外面用德-州撲-克贏了不少,進來耐心變差,就開始玩撲克牌的比大小。
幾個小時的功夫,翻倍的籌碼就彙入了那堆五色小山中,為她的戰績又添一份光輝。
不少老板已經悄悄找人打聽這位出手闊綽、牌技精湛、模樣出色的人究竟是什麽底細,可惜黃金海岸這個賭場在蒙城不過是無數小賭場中的一個,猶如銀河裏閃爍的群星,并不能與著名的幾個大賭場規模相比。
故而來這兒的人即便有再大的本事,想要通天,還是難的。
塞西莉亞很快成了被諸多人遠觀而不敢湊近亵玩的對象,連與她搭話的人都沒有,男人們皆是沉默地注視她,然而那沉默裏蔓延的卻是狂熱。
仿佛凡人信徒見了神。
這漂亮女人能吃掉莊家,不是賭-神,又是什麽?
直到vip大廳的簾子被掀起,有一道身影從那煙霧彌漫的空氣裏走進來,無聲息地站在人群後,注視着賭桌上那道聚光燈下的女人。
幾秒種後——
塞西莉亞似乎有感應,暫時了牌局,轉頭朝着那邊看去,第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薄菀的痕跡,她露出個十分了然的笑容。
“你來了。”
這是她進入vip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字正腔圓的中文,口音的存在感弱到可以忽略不計,而被她盯着的人則很有幾分詫異,仿佛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她:
“塞西莉亞?”
薄菀的演技實在太過精湛,以至于對方眯了眯眼睛,沉吟了好一會,似在仔細辨認她來到這裏到底是專為朋友打抱不平,還是真的只是一場巧合。
很快,對方就做出了選擇,“周寄思讓你來的?”
薄菀歪了下腦袋,彼時人群已經散開,以塞西莉亞方才在賭桌上大殺四方的表現來看,人們也不敢小瞧她認識的對象,何況……這又是一朵妖嬈的花兒。
只是風格不同罷了。
一朵是長在西方的、再妖冶也十分優雅的郁金香,長長的花瓣将一切內蕊都遮掩,讓人摸不清它裏面究竟是什麽模樣,而另一朵麽……則是儀态萬千的牡丹,濃豔的顏色本身已經夠讓人注目。
美人果然都和美人做朋友,不少圍觀者心中劃過念頭。
塞西莉亞與薄菀、周寄思曾經都讀的一個學校,只是專業不同,周寄思是去混着鍍金,讀個中文專業還被折磨的要死要活,薄菀讀的導演系,塞西莉亞讀的是神學專業。
“她家酒店最近做出了新品糕點,我跟朋友好奇來嘗嘗。”
“哦?”
塞西莉亞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她的話,附和着應了一聲,薄菀神态淡淡的,說了句祝她在蒙城玩得愉快,掃過她面前的牌桌,就不感興趣地挪開目光,對她點了點頭,随後轉身就走。
海-妖般的女人起先不着急,以為她是來摸自己的底細,等她走了之後,很是淡然地跟荷官又玩了幾把。
誰知道。
一連過去半個小時。
對方再沒有出現在她跟前。
薄菀從那二手煙熏人的vip廳離開,發覺還是無煙區的公共大廳更舒服,即便偶爾有濃郁的香水味道湧入鼻尖,但總體而言,也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她很快找到喻夏跟周寄思在的自助餐區,誘人的黑白色巧克力瀑布,一座座紅絲絨蛋糕壘起來的蛋糕塔,新鮮的水果、蔬菜還帶着水靈靈的光,尤其這酒店裏的冷氣開的相當足,不過片刻就将先前海灘裏被太陽和沙灘悶熱的靈魂都鎮靜下來。
瞧見她走過來,喻夏先驚訝起來:“你不是來找朋友玩的?”
在周寄思很有些疑惑的神情裏,薄菀看向她盤子裏放的糕點,淺笑道:“我的朋友不就在你旁邊麽?我還能去哪兒玩?何況我剛才也說了,我是來幫你踩點看看這裏有沒有好玩的東西。”
周寄思努力跟她眨眼睛,想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有沒有把握去贏裏面的人。
誰知薄菀擡手把她的腦袋轉開:“你不要當着我未來女朋友的面做這種讓人誤會的事——”
“我會很難辦。”
周寄思:“……”
她想罵人了。
但仔細想想,以薄菀在季家的處境,确實不适合暴露實力,怪只能怪她自己倒黴,讓塞西莉亞這只鱷魚瞧上了,今天被咬下多少肉都是她活該。
“哦,那有好玩的東西嗎?”喻夏接過她的話。
“沒有,吃完下午茶我們就走吧,附近倒是有個不錯的購物中心,墜明老師有沒有想買的東西?”
薄菀走過去,随手從旁邊拿過一把幹淨的叉子,從喻夏盤子裏戳下一小部分的蛋糕,放到唇邊咬住,将那甜而柔軟的味道含化了,她慢條斯理地答了問題。
見到她們倆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周寄思心都在滴血,她倒是也想離開,不願親眼見證自己家賭場倒閉的的悲慘故事……
然而。
馬上要失去一個收入來源的她,實在也無法參與這種消費活動,只能在心中默默滴血,化悲憤為食欲,自己拿了個盤子,叉起兩塊蛋糕,站在旁邊嗷嗚嗷嗚猛吃。
“我就不跟你們去了,”吃完兩塊蛋糕的人轉過來道:“我還得看場子。”
薄菀點了點頭,與喻夏拿着盤子重新往大廳的方向去,兩人看着這賭場裏的衆生百态,有運氣格外好、贏了幾十萬,紅光滿面的人,也有站在門口徘徊,見到裏面有人出來,就厚着臉皮湊上去想借錢,又被保安拉開的。
還有笑嘻嘻地上來慫恿她們玩兩把的人,男女都有,神态格外和善,話也說的十分漂亮。
薄菀皆是擺手:“不好意思,我們不會。”
喻夏很是狐疑地看她,不知道她葫蘆裏裝的什麽藥,之前問了自己能輸多少錢,得了答案之後來到賭場,卻又在這裏老神在在地坐着陪她吃下午茶。
——不過這裏的糕點真的很好吃。
甜而不膩,蛋糕用的奶油也特別清淡,面包烘焙得像雲朵一樣柔軟,一口氣吃下幾塊也沒問題。
她放下碟子,趁着附近沒人,小聲問旁邊的薄菀:“你不想玩嗎?”
薄菀認真地與她對視:“這裏玩的太大了,一個籌碼最少10塊錢,不符合你給我制定的‘只能輸三塊’标準啊。”
喻夏:“……”
她眨了眨眼睛,正想與時俱進地把标準稍稍提升一點,改成十塊,一雙銀色的高跟鞋走到了她們跟前,周圍的喧擾都跟着降低了分貝。
轉頭看去,喻夏先被那粼粼的長裙吸引了注意力,随後又是那張獨特的歐美面孔,還有仿佛會發光的淡金色頭發。
她們倆坐着,對方站着,這高度壓迫感就很強。
喻夏還在疑惑對方的來意,跟前的外國美人卻完全沒看她,只将目光放在薄菀的身上,“來都來了,周寄思不帶你玩兩把?”
薄菀笑了一下,偏過腦袋,對喻夏出聲解惑:“這位是我大學時候認識的同學,塞西莉亞,我還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的蒙城,方才恰好碰上了。”
直到她出聲。
塞西莉亞才把視線放在喻夏的身上,卻也只是匆匆掃過,又不以為然地挪開,“薄,你的品味永遠讓人看不懂。”
喻夏:“……”
她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敵意。
薄菀并不看她,漫不經心地坐在原位,根本沒有起來擁抱握手的意思,“我的品味,我自己懂就行了。”
塞西莉亞海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來蒙城,作為朋友,你不該盡一下地主之誼?”
她的模樣太特別,先前在賭場裏又大出風頭,如今只往這偏僻的卡座一站,都引得許多人朝這邊張望。
喻夏低頭吃蛋糕,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樣,完全不打算攪合進她倆的古怪氛圍裏。
倒是薄菀有些奇怪地擡眸看着面前的人,“我跟你又不熟,咱們就在學生會見過一面,現在你來這邊也不是專程找我的,我有什麽地主之誼好盡?”
不留情面。
跟她一貫溫和的作風相當不同。
喻夏捏着手裏的勺子,在心中悄悄嘀咕。
塞西莉亞倒也不惱,她知道自己曾經在學校裏做的一些事情得罪過對方,薄菀一貫對她沒有好臉色,她都習慣了,現在見軟的不行,她就換個新策略。
“你知道我今天來做什麽的嗎?”
“我來讓這家賭場倒閉的。”
她自問自答,一點沒意識到自己早就亂了陣腳。
薄菀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周寄思做了什麽事得罪你了?”
“那倒沒有。”塞西莉亞回的很快,唇角甚至饒有興致地勾了起來,目光既有些玩味,又帶着興奮。
早習慣了她這神經病似的作風,即便沒人招惹她,她也要咬人,薄菀對這答案一點不意外,反而難得地附和點頭——
“倒閉也應該。”
“賭-博不好,放棄這種害人害己的東西,積極響應國家政策,發展新興技術型行業,這才是正經事。”
這一番話又紅又專,覺悟高得喻夏實在沒忍住轉頭看她。
“你……片子送審的時候是不是被上邊折磨過?”
她以為自己問的很小聲,卻不知道這副格外親昵、當衆跟薄菀咬耳朵的樣子讓格格不入的第三人神色冷下來。
薄菀心有戚戚焉地附和:“是啊,我改了十三遍,後期都給我折騰毛了。”
塞西莉亞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幹脆擡手在薄菀的面前一揮,強行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我剛才改變主意了。”
“你陪我玩一場,我就不針對你這位倒黴朋友,怎麽樣?”
輕輕揚了下眉頭。
薄菀似乎對能拯救朋友家産業這種事有些心動,然而過了幾秒,她眼中的光又暗下來:“可惜,我不會玩這些,今天可能幫不了她了。”
塞西莉亞:“……”
塞西莉亞:“我教你。”
周寄思不知何時穿過人群,也在附近出聲道:“我也能教你,要不你就陪她玩一把?阿菀,輸了算我的。”
“我剛才轉了一圈,沒有一張桌子的玩法和規則是我能看懂的,還是算了吧,輸太多的話,傳出去我不敢回家了。”薄菀仍在推诿。
“你想玩多大?”塞西莉亞看着她。
喻夏聽到這裏,心裏有些回過味兒來了,但她不再跟薄菀聊天,甚至也不擡頭,怕自己的神色影響了對方的策略。
頭一回,她跟在薄菀的身邊,像個乖巧的小情人。
只是薄菀跟着她們在大廳開了張桌子,她也湊過去,站在對方旁邊,引得塞西莉亞坐下後,往她的方向觑了眼。
周寄思清了清嗓子,低聲提醒:“阿菀,你這位朋友得往外站站。”
喻夏是真正不懂規則的人,正欲往外走,薄菀卻先伸手把她攔住,改而看向她們倆:“為什麽?”
周寄思:“……”
話湧到嗓子眼,她卻不知該講不該講。
反而是塞西莉亞要笑不笑地回道:“賭場規矩多,她怕你們倆合作出-千,哦,就是作弊的意思。”
“不過就咱們兩人玩,就我們倆‘閑莊輪坐’,我倒是無所謂。”
薄菀于是看向周寄思。
周寄思識趣地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職業病,都管到薄菀頭上去了——她倆合作出-千更好,如果可以,自己恨不得再排一個加強排的女團成員過來給薄菀打掩護。
反倒是薄菀又有了新問題:“‘閑莊輪坐’是什麽意思?”
附近有人早知道塞西莉亞的本事,如今見她特意從vip廳出來,要跟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新手玩,便有膽大的混在人群中嘲道:
“這都不懂,輸定了。”
“大神欺負新手小白,這結局很明顯啦。”
“算了,散了吧,兄弟們還不如早點混進vip廳,看這位洋妞吊打賭場,那才叫刺激呢。”
……
在塞西莉亞跟薄菀講規則的時候,不少老手都從人群裏散去。
留下的,要麽出于對塞西莉亞的個人崇拜,想看她怎麽虐菜,要麽就是沖着賭桌附近幾位美人的顏值,準備在這兒飽飽眼福。
最後定下來的玩法是——
麻将比大小。
只留筒子跟白板,每一輪兩人各發兩張麻将牌,對牌最大,其中一對白板是最大的牌值;對牌之下比總和,兩張牌總和相同的情況,擁有最大的單張牌面者獲勝;單張白板與單張筒子的組合為點半,例如筒子為五筒,則總共是五點半。
“輪流坐莊?”
“嗯。”
“牌面相同的情況,誰贏?”
“莊家贏。”
“輸贏幾倍?”
“最少五倍,莊家贏,閑家付莊家壓進籌碼池的五倍資金,莊家輸,付閑家籌碼池五倍資金。”
“一把最少是?”
“低于十萬我不玩,你也看到了,想速戰速決幫助你的朋友,就得盡快将我手裏的籌碼都贏走。”
薄菀與塞西莉亞一問一答完,面色有些怔怔,這副猶豫、膽怯的模樣讓周圍的群衆有些看不下去,當即有賭-瘾上頭的老手對周寄思自薦:
“美女,你這朋友不行啊,賭桌上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要麽你把錢給我,我幫你贏吧?”
“我今天手氣不錯的,美女看我!”
“老板!爸爸!”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周寄思笑罵了他們一聲:“滾,我的錢,輸也要輸在我認識的人手裏。”
比大小用到的麻将牌太小,只由賭場這邊的荷官手動碼牌。
漂亮的女荷官化着濃妝,袖子卷到手肘,向衆人展示了自己幹淨的手心,搓牌、碼牌,随後給她們倆各推了兩張牌。
翻牌之前需要下注。
按照規則,她倆一注就是十萬。
等到看過牌面之後,還可以選擇加注,第一輪的莊家是塞西莉亞,她已經提前觀察過了薄菀今天的狀态。
沒有戴隐形眼鏡。
周寄思也不在她身邊。
既不能透視麻将,也不能跟賭場聯合作弊……方才荷官的動作她已經看過了,手腳很幹淨。
做了誇張美甲的女人尾指在桌角輕輕彈動着,沒什麽規律,甲片上還用一顆顆細小水晶做點綴,她身上每一個細節都體現對錢財的揮霍。
她并沒有将麻将牌翻過來,只是用拇指在牌底下輕微掠過,就知道自己摸到了什麽——
六筒,九筒。
薄菀盯着她的動作,似是不解她怎麽不把麻将翻過來,于是也沒翻麻将,用手搓了搓,拇指轉了一圈又一圈,神情還透露着迷茫。
她仿佛以為這牌就是不能翻開來看的。
塞西莉亞如今摸不清她的底細,先不為所動。
等到薄菀翻開牌。
兩張一筒。
是最小的對子。
但也比對面的六九筒單牌要大。
塞西莉亞是莊家,神情淡淡地看荷官從這邊撥出五十萬到薄菀那裏,好像喝了一杯寡淡的開水,沒覺出一點意思,面無表情地讓荷官再發兩張牌。
反而是薄菀“啊”了一聲,盯着她的六九筒,表情相當遺憾,十足符合新手上桌錯過大錢的模樣。
“真可惜——”
塞西莉亞摸了新牌,看着她說道:“你剛才要是跟注大一些,我就要付你百萬以上的籌碼了。”
圍觀人群也很是遺憾。
還有人叫着:“我靠,她真是個新手啊,新手光環!就是不懂得把握機會,嗐!”
第二輪依然先下十萬進籌碼池。
薄菀這次依然學着她的神秘模樣,用指尖搓着朝下的牌,過了會兒,眼睛亮起來,仿佛很不确定,又彎腰仔細地掀起麻将牌看了一眼,很快合上。
準備推籌碼準備加注的塞西莉亞看見她,動作遲疑了一瞬。
塞西莉亞摸到的是兩張九筒。
只有一對白板才能大過她的牌。
薄菀這麽篤定,難道她真手氣這麽好,摸到一對白板了?
海藍色的瞳仁閃爍着,象征主人做抉擇時的游移不定,塞西莉亞拿不準對方是在演她,還是真拿到了大牌。
猶豫許久。
她決定聽從概率的指引。
推出十枚籌碼,她這邊籌碼池裏總共十一枚,一百一十萬。
薄菀也毫不猶豫,她的動作更絕,直接找周寄思要了幾盤子的籌碼,想也不想地統統攏到了籌碼池裏,丁零當啷的聲音引得圍觀人群的呼吸都快了。
“大牌!”
“天牌!”
“這把誰坐莊啊?啊,是洋妞坐莊,那她這麽大膽,豈不是覺得自己贏定了?”
“絕對是一對白板,我拿頭賭。”
……
開牌的剎那。
塞西莉亞的瞳仁縮成了針尖大小。
真是一對白板!
她死死地盯着那兩張牌,随後又擡眸看着薄菀,對方也是面色有些薄紅,聽見荷官數籌碼地聲音,薄菀傾身過去,聲音語調高了些,仿佛徹底栽進這賭-博的狂熱氛圍裏,“多少?我贏了多少?”
“您下注總共51枚籌碼,一枚10萬,按照五倍賠率,莊家應該付給您……2550萬。”
“我以前都聽別人跟我說新手玩這個會被特殊眷顧,沒想到是真的!”
就這一把的恐怖賠率,直接将塞西莉亞那堆小山清空一個角,周寄思也十分震驚,她沒想到第一把還停留在幾十萬的賭局,第二把就直接上千萬了。
她捂着心口。
人群裏都是尖叫聲:“啊啊啊啊啊我也算是見證了一個千萬的大項目誕生了!”
賭-博獨具的特點就是破壞人對金錢的概念,喻夏端着糕點站在旁邊,視線逐漸看過周圍的每一個人,她竭力想保持冷靜,可是耳畔的心跳聲卻越來越猛。
恰在這時——
薄菀忽然伸手拉了她一下,滿面紅光地對她笑:
“我太興奮了,有點餓,你去幫我拿點吃的行嗎?”
喻夏聽見她聲音都有些變調,離開的步伐有些踟蹰,但在走之前,瞥了眼周寄思的神情,不知怎麽又放下心來。
從大廳到自助點心餐廳的那一路都沒有什麽人。
人人都被能展露在大廳的這場激情故事吸引,奔走相告,越往反方向走,人越少,空調的冷意就更盛。
原本有些模糊的概念。
如今漸漸明晰起來。
喻夏剛才站在那麽近的距離,總算是真切地見證了薄菀在深淵邊行走的模樣,跟這漩渦般恐怖的粉碎金錢的賭場相比,她竟然覺得原本纏繞着自己、怎麽都無法甩掉的那些泥潭威力似乎沒那麽可怖。
她不由有些慶幸。
慶幸這樣的賭場只開在蒙城。
原地。
塞西莉亞敲了下桌子,沖荷官說道:“運氣不好,能換副牌嗎?順便……靠別人摸來的牌,總有些不太符合我的風格,不如讓我來親自領教新手的好運氣,下一副牌,我們自己來摸——”
“你覺得怎麽樣?”
她看向薄菀,神情十分得平淡,好像一點不受方才這兩把的影響。
畢竟她桌上的籌碼還有那麽多,這山一樣高的籌碼裏,堆着幾個億,是無論誰看了都會眼紅羨慕的部分,何況……她的家境優渥,就是今天在蒙城再輸掉十個億,也不過是她家族産業裏不痛不癢的一部分。
當然,對于塞西莉亞本人而言,錢是一回事,連續被下面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薄菀下意識地看了周寄思一眼,好像自己拿不定主意,可惜周寄思更拿不定主意,兩人面面相觑半天,薄菀回過頭來,艱難讓自己從剛才的狂熱裏清醒過來一些。
“行……叭?”
荷官看她們都沒意見,就轉身去拿了一副新的麻将過來。
當着兩人的面,只留下筒子和四張白板,收走多餘的,而後主動退了一步,将桌子空出來,在塞西莉亞邀請她過來一起的時候,薄菀擺了擺手。
“我不會。”
“你洗牌就行。”
她既然如此大方,塞西莉亞倒是也不客氣,直接記下四張白板的位置,同時借着美甲的掩護,在麻将牌清一色的綠色背面,灑下一些只有自己能看見的熒光标記。
“阿嚏。”
站在她旁邊的薄菀揉了下鼻子,放下手來,将身上的外套攏得更緊了一點。
塞西莉亞神經一緊,側頭去看她,而後不動聲色地低頭看面前的麻将,依然是她記憶中的位置,散發熒光的白板也沒被動過,痕跡更沒有消失。
賭場大廳的燈光過于亮堂,嶄新的麻将塊仿佛會閃光,高腳杯、煙灰缸、衣服鞋子,發光的東西實在太多,誰也注意不到這個細節。
倒是薄菀擱那兒裝正經,認認真真看着她的動作,好像要記住該怎麽搓麻将似的。
等到麻将塊壘好,一枚價值十萬的籌碼丢入——
塞西莉亞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
薄菀正想從面前拿下兩張牌,塞西莉亞拉了拉唇角,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突然道:
“我在賭桌上的運氣一向也不差。”
“不如我們玩一把更刺激的?”
薄菀歪了下腦袋:“嗯?”
塞西莉亞把自己面前的所有籌碼都推進了池子裏,明明還沒有拿牌,這嘩啦啦的動靜卻引得場外群衆開始鼓掌。
“刺激!刺激!”
“好!”
她直視薄菀的眼睛,“我們就在這副牌裏,随便挑兩張翻開,一把定輸贏,怎麽樣?”
“玩這麽大嗎?”薄菀眨着眼睛,迷茫地與她對視。
塞西莉亞湊近她,蠱惑地放低了聲音,暗示道:“你不是有新手光環嗎?何況,輸了你這位朋友會替你買單,你怕什麽?”
薄菀面上的笑逐漸消失。
她若是不跟着all in,沒法在一把的時間裏把塞西莉亞的籌碼全部贏走,結束對局,但要是她all in了……事情也不會就這樣簡單結束。
左右對方都是來膈應她的,薄菀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笑着應道:“也對。”
随後——
她把剛贏下來的那兩百多枚籌碼也推進籌碼池裏。
這一把是薄菀坐莊。
塞西莉亞從麻将堆裏取下兩枚做好記號的麻将,在外面圍觀的周寄思磨着牙,猜到一百種她出老千的方法。
可是薄菀之前從頭到尾都沒碰過牌,這該怎麽贏?
她盯着薄菀的動作,恨不能讓她慢點、再慢點,仔細考慮考慮,然而女人并沒有感受到她的憂慮,十分随意地從牌堆上取下兩個長方塊。
并且動作幹脆地先将手裏的牌翻開。
白板。
三筒。
三點半,牌小的能被大部分的組合打敗。
“看來幸運之神不再眷顧你。”塞西莉亞露出笑容來,這次的笑意深達眼底,這一刻,她甚至都忘了要映證薄菀的真正身份,單純為能将對方耍弄于鼓掌而感到愉悅。
哪怕薄菀不是那個贏過她十億的人,她也覺得能看到這樣一張漂亮面孔露出絕望,是個不錯的事情。
指尖輕動。
甲片勾着麻将的面,将它一塊塊緩緩地翻過來。
從頭到尾,塞西莉亞都沒有去看自己手底下的牌,她只顧盯着薄菀的神情看,試圖在上面找出自己要的痕跡。
人群裏最先發出騷-動。
“我靠?”
“我的媽呀,這什麽手氣啊?難道贏了一下午,真的風水輪流轉?”
“新人克舊人,我信了。”
動靜卻不是塞西莉亞想要的,她察覺到不對,低頭去看自己翻開的兩張白板——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白板,一張……
一筒。
再沒有比這更小的牌了。
她剛才标記的明明是兩張白板,為什麽第二張會變成一筒?!
女人不可思議地擡眸去看薄菀,剛才洗牌的全部動作都在她面前回放,她下意識地擡手去抓薄菀:
“你怎麽做的?”
薄菀也很是震驚地反問她:“什麽?我也沒想到你能出一張比我更小的牌啊,今天實在贏的僥幸,不好意思啊,塞西莉亞同學。”
“我就說了賭-博不好吧?還是別玩這種游戲了。”
她撥開對方的手,轉身去找喻夏,笑嘻嘻地湊到對方面前,從盤子裏叉起一塊擠了沙拉的蘋果,送進唇中咬出脆脆的動靜之後,低聲道:
“沒輸到三塊錢,真是太好啦。”
喻夏:“……”
是呢。
不僅沒輸三塊,還含淚掙了最少一個億,她正在聽荷官數籌碼呢。
去端個糕點的期間,她見證的項目就從千萬上升到億的級別,喻夏都有些恍惚,在想自己每天晚上究竟都跟幾個億睡覺啊?
恰在此時,周寄思擠過來,忍不住地露出笑容,八顆白牙比燈光都晃:“恭喜恭喜,阿菀你真的太厲害了!”
“錢我等會讓人清點了打到你賬上——”
“不用,”薄菀看了看周圍,“剛才給我加油的,每人領一枚籌碼,剩下的用我的名義登記到慈善機構,捐了吧。”
想了想,她又轉身問塞西莉亞,“需要登記你的名字嗎?”
畢竟這位散財童子才是她做慈善的最大支持者。
塞西莉亞:“……”
她神色難看地站在桌邊,身側的拳頭都攥緊了。
電梯門關攏。
周寄思親自當侍應生,将薄菀和喻夏帶到酒店頂層,準備用直升機送她們倆去市中心的購物中心,并且拍着胸脯保證:
“今晚你們的開銷都算我的!”
薄菀表情淡下來,一點不見剛才那麽豐富的神情轉變,也半點沒有新人玩家的意氣風發,只點了點頭,随口道:
“她走了?”
這個“她”指的是塞西莉亞。
周寄思點了點頭,“多虧了你。”
随後她又慶幸道:“你演的太好了,我估計她現在還在蒙圈——”
說到一半,她又看向喻夏這邊,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