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助餐的形式格外豐盛, 喻夏一次性滿足自己對諸多食物的思念,等走出餐廳的時候,人已經在不斷地打哈欠了。
吃得太飽, 困意就忍不住泛上來,尤其這兩個月天熱, 蒙城又是個有碼頭的海島,海風随着熱意滾滾而來,刮在身上讓人恍然覺得自己剛出的汗都變得更鹹, 仿佛能析出鹽。
薄菀把自己的墨鏡輕輕架到她鼻梁上, 瞧着她犯困的樣子, 覺出幾分好笑:
“要麽咱回酒店,睡個午覺?”
喻夏隔着那反光的鏡片睨她,線條冷淡的眸子弧度透着那深色鏡片,似乎連情緒都淡了幾分,“睡午覺?還是睡我?”
“姐姐要是想……”薄菀的指尖從她鼻梁上滑下,像是坐着滑滑梯, 一路落到她的下颌、逡巡到耳邊,輕輕一碰,明明很簡單的動作,卻被她媚眼如絲的暗示捎出暧昧的痕跡, “我當然可以滿足你。”
撥開她的手, 喻夏拉開車門,主動坐進了副駕駛:“不想。”
看她寧可在車上打瞌睡,也不願意進酒店涼快的房間,薄菀揚了揚眉頭,坐進車裏,再往外開, 卻是到了海港邊,雪白的沙灘、五顏六色的泳衣和泳圈,讓喻夏頗有些訝異。
衆所周知,蒙城最出名的地方就是賭場,合法的産業建築外表只像是普通的一體化購物中心,只有進去才能領略那裏的魅力。
結果薄菀居然帶來她曬太陽、游泳、看沙灘與海。
她拉下墨鏡,打量着旁邊人:“你朋友不是說有什麽場子,你不去?”
指尖在鍵盤上輕輕拍過,薄菀輕描淡寫地答:“我可以去,但姐姐不行,不是什麽好地方。”
窗玻璃上貼着防曝膜,外面的人窺不見裏頭的景色,喻夏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主動朝她的方向湊去,“不是說讓我看你真正的模樣?”
“——原來還是有保留的?”
薄菀轉過頭看她,紅唇上的顏色重新補過,拉開弧度的時候,妖冶地像是驕陽裏綻放的紅色太陽花,顏色深深一片,從日光下開進人心裏。
“姐姐運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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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出一句。
喻夏聞言,偏了下腦袋,随後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好。”
她見過許多的人,出身一般,但生活裏總能走走小運,要麽走着路就能撿到錢,要麽買東西常常被倒找更多的現金,大運不好,小運卻很順。
還有的人,平常非常倒黴,憑借自己一身的實力逆襲,運氣加成都在人生與事業的關鍵時候,雖然買彩票連最低的金額都沒中過,可是關鍵節點的一些運氣卻足以讓他過好一生。
而喻夏是第三種人。
出生不好,生命中的大事也從不眷顧她,運氣更是平平,人生中過最大的獎還是超市裏新飲料促銷時百分百中獎率的再來一瓶。
她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平凡,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女娲造人時随意濺射在地上的泥點生成的,故而從未對什麽改命的事情報以期待。
喻夏以為自己這樣回答,薄菀會露出遺憾的神情,覺得自己确實不适合去那銷金窟,誰知對方卻意味深長道:
“運氣不好的新人,去到那裏,會被格外眷顧。”
“許多人覺得那裏能改變自己的一生。”
副駕駛的人有些訝異地揚起眉頭,她本能不相信這樣的故事,故而順勢問道:“改變了嗎?”
“如果人生從‘努努力還能拯救一下’變成‘無論怎麽努力都是深淵’也算是改變的話。”薄菀目視前方,仍舊語氣平淡。
喻夏挪了挪身子,同樣的姿勢坐久了她有些腰酸,唯有看着薄菀的目光沒有挪開。
很奇怪的。
她能感覺到薄菀的心情變差了。
明明是對方主動要帶她過來玩,結果自己的心情先不好了,這是個什麽道理?
喻夏隐約記得,季風傳媒跟蒙城的上層勢力是有牽扯的,按照自己曾見識過的薄菀同季興承的關系,加之今天對方在自助餐廳被經理特別對待的模樣來看,薄菀應當在這座城市有沾親帶故的人。
或許這還是她的家鄉。
為什麽回家會心情不好?
難不成她跟自己一樣,有一堆可以寫進奇葩故事的血源親戚?
臉頰被捏了一下,薄菀被這動靜喚回注意力,轉頭見到喻夏的神态,重又笑出來,“總之,這裏就是一個讓成功者從天堂墜入地獄,讓失敗者永遠回不到人間的地方。”
喻夏笑出聲來,松開手,替她揉了下臉,“那你帶我來是想讓我看什麽?”
從薄菀的形容來看,蒙城分明是深淵,滿地落滿黃金的深淵。
有人小心翼翼地攀着懸崖,只伸出一只腳去,雙手還緊緊地扒着路邊的石頭,只想從裏面撈起一塊金子就跑,而深淵底下閃爍的金色裏,有半截森森白骨,以及一些衣冠楚楚、神态逐漸變得癫狂,捧起金子開懷大笑的人,但他們與懸崖邊相連的繩子,早就在半截就斷掉。
沒有人能從深淵的凝視中逃脫。
這裏的金子都是受過詛咒的。
即便只碰一下,也要脫下一層皮去。
“想讓你看着我。”
薄菀用臉頰貼上她的手,一時忘了自己今天帶着妝,親昵地蹭了下她的手心,語氣十分溫和,甚至有一絲很難被察覺到的祈求意味。
她說的“看”字,發音是四聲。
喻夏卻覺得該理解成一聲。
薄菀曾日複一日在懸崖邊行走,走在那一線鋼絲上,冷眼看着許多人在深淵裏掙紮,她不曾拉下任何人,也不曾救過誰,但她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是要掉進這萬丈之下,只不過她的屍骨上會嵌着金銀,比那些死無全屍者要好看些。
“本來覺得掉下去也無所謂。”
她輕聲呢喃:“但遇見姐姐,又想在人間多待一會兒了。”
黃金海岸酒店,地下一層。
穿着金色西裝的周寄思站在金碧輝煌的大廳裏,周圍的客人們都朝這邊張望,露出看好戲的眼神。
她注視的方向,一個鉑金色頭發的女人手腕上纏着長串挂飾鏈條,卻仍擋不住從手臂一路蜿蜒到手腕的荊棘紋身,剛結束一局□□,成堆的籌碼被荷官推到她的面前,那小山一樣高的籌碼,讓外圍的看客瞧得腎上素飙升,有的賭徒眼睛紅到充血,盯着籌碼的專注模樣俨然像是看情人。
有疊馬仔走到周寄思的後面,小聲地跟她說,這位大神不肯從普通場去到vip廳的事情。
周寄思點了點頭,神色裏沒有責怪的意思:“知道了,你們先去忙吧。”
她往前走了幾步,粗略看了眼籌碼的數量,又挪開目光,朝着女人的方向走去,“塞西莉亞,好久不見——”
“在這裏多無聊,要麽跟我走,我陪你玩兩把?”
轉了下拇指的寶石戒指,五官十分出色、模樣格外妖嬈的人轉過身來,甚至一邊摸牌,一邊分心與她聊天,推出部分籌碼,沖荷官打了個手勢,讓她再發一張。
“周寄思。”
她的中文說得字正腔圓。
語氣仿佛十分友好,可是下一秒,又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晃了晃:“你,不行。”
周寄思:“……”要不是她打不過,今天肯定讓這洋鬼子從哪兒來爬回哪兒去。
她臉上的笑僵住,塞西莉亞卻視而不見,反而往她身邊張望了眼,确定不會再有人出現在,神情裏堆出明顯的失望來,海藍色的眼睛也暗了暗。
“薄菀不在?”
周寄思面無表情地應她:“她從不來這種地方,你找錯人了吧。”
塞西莉亞又接連摸了兩張牌,漫不經心地從面前山一樣的籌碼裏推出一小部分出去跟注,因為在小廳,即便是無限下注的玩法,來錢也不太快,可她從未輸過。
尤其這副不将金錢看在眼裏的姿态,出手就是勝利的樣子,正是賭徒們最向往的、将金錢馴作奴隸的模樣。
“你說不來就不來吧——”
“那我換一個問法,曾經跟你形影不離的,在我那兒贏下十個億的朋友,在哪裏?”
牌桌上的人看她這副邊打牌邊聊天的姿态,盯着她桌上三張紅桃牌,分別是“10”、“J”、“Q”,剩下的兩張盲牌并沒翻過來,可是任哪個對手坐在旁邊都會冒汗。
萬一她剩下的兩張是紅桃“K”和“A”,畢竟她前幾局手氣就是這麽好,這種同花大順直接就能把牌桌上剩下的人籌碼通吃,誰敢跟這種注?
前幾輪跟注的人,盯着她的牌面,見到她這悠閑的姿态,都擦着額角的汗,蓋牌放棄。
第五輪從她這裏開始,無人跟牌。
塞西莉亞看了眼池子裏籌碼數量,意興闌珊地翻開手裏的最後兩張牌,草花“4”和黑桃“6”。
別說是同花大順,連四條、葫蘆、兩對都沒有。
同桌的不少人臉色變難看,知道自己是輸在了心理戰,可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籌碼,只能死死地盯着塞西莉亞翻開的這幾張牌,舔着自己已經幹燥到起皮的嘴唇。
有人上來禮貌地請已經沒有籌碼的客人下桌。
周寄思則是盯着塞西莉亞那高高的籌碼山又多一小座,拿起一枚一萬的在指尖彈了彈,女人随手将這籌碼彈到外面的人群裏,引得人們一陣哄搶,她卻不在意,單手撐着腦袋,悠閑地看着周寄思。
“想好怎麽回答我了嗎?”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聯系不上她。”周寄思幹巴巴地回答。
海藍色的眼睛凝視着她。
驀地,女人露出個笑容,仿佛海妖登上陸地,從兩萬裏的海底來到人間,站在燈光璀璨的室內,她的笑足以蠱惑衆生。
“那真是太遺憾了。”
她說:“既然她不來,我也沒什麽心情跟你們這些魚玩慢慢來的游戲——”
“帶我去高級廳吧,她花了八個小時從我那裏贏走十個億,猜猜我要花多長時間,能讓你這個賭場倒閉呢?”
周寄思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舌尖頂了頂犬齒的方向,她目光沉沉,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那是你先壞了規矩招惹她的,塞西莉亞。”
“所以我讓她安然無恙地離開,”女人聳聳肩,起來理了理自己披着的外套,魚尾長裙上的裝飾散發出粼粼光芒,妖異更甚以往,随着她行走的步伐,長裙閃耀着流光,她走到周寄思的面前站定,骨架高大的人從氣勢上俯瞰而來,“同樣的道理,今天你可以盡情地展露你的本事,看能不能将我留下。”
海灘陰涼處。
喻夏抱着個椰子在喝,酸酸甜甜的汁水撫慰了她在沙灘上被烈日炙烤的焦脆內心,整個人蔫巴巴地頂着個草帽,蹲在樹林邊。
薄菀在旁邊抱着手臂看她笑,“看來今天是沒辦法欣賞姐姐的泳裝了。”
“室內小泳池玩水,我很擅長,”喻夏看着遠處不斷撲向海灘的浪潮,面色戚戚地否定:“讓我下海,想都不要想。”
攤開手心,朝她遞去,薄菀無奈地嘆氣:“不下海來這兒做什麽?走吧,帶你去涼快點的地方。”
喻夏擡起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看向她。
見她打起精神,薄菀覺得有趣,又想逗她:“你親我一口,就帶你走。”
喻夏:“……”
她擡腳将沙子踢到對方腿上,十分硬氣:“你不帶我也能走。”
“哦?”薄菀饒有興致地垂眸看她,另一只手裏還拎着兩人剛脫下來的鞋,那是喻夏兩分鐘前想光腳踩沙子,結果踩着破碎的貝殼直接放棄的故事,“我看看哪個司機敢來搶我的生意。”
喻夏捧着椰子,重新恢複蔫巴巴的樣子:“我知道了,你在用疲勞戰術,白天使勁折騰我,晚上你就能當1了。”
薄菀:“……”
她失笑,“寶貝,你再挑釁我一句,信不信我等會兒就讓你在停車場叫倆小時?”
這麽無恥的話,也就她能頂着這麽漂亮的臉說出口。
喻夏用手背挨了挨自己被曬熱的臉,把視線挪開,懶洋洋地把椰子放在膝蓋上,空出手給她拍了兩下掌。
“好厲害。”
“但如果你晚上能不哭就更有說服力了。”
薄菀低頭看她,正琢磨着要怎麽将她拉到海邊,由海水泡一遭,将這張嘴泡的軟一些,順手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卻看見一條消息。
她點開放到耳邊聽了,眉尖稍稍蹙起。
“怎麽?”
喻夏注意到她神情變化,暫時歇了這唇槍舌戰。
指尖摩挲着手機的邊緣,薄菀半開玩笑地低頭看喻夏:“姐姐,如果有朋友想跟我玩牌,你最多允許我輸多少錢?”
喻夏重新抱着椰子,将僅剩的椰汁喝光,這才松開吸管,很認真地用右手比出三根指頭。
薄菀試着往小了說:“三千?”
女人搖頭。
“三百?”
“總不能是三十吧?”
喻夏把椰子放在旁邊,格外真誠地将她跟朋友們玩游戲的上限金額說出來:“三塊。”
薄菀:“……”
她神情呆滞。
喻夏卻笑出來,拉了拉她的衣角,“你也就只有這個數了,輸一塊今晚回來脫一件,想玩大點你可以多穿兩件衣服。”
舔了下唇角。
旁邊的人半蹲下來,衣擺垂落在沙灘上,卻渾不在意,淡色的眼睛裏只專注地裝着跟前的人。
“那我要贏多少——”
“能讓姐姐脫一件啊?”
頭頂的樹影随着海風的頻率搖晃,滾燙的風吹過來,替她們增添幾分熱風。
喻夏似笑非笑地看她:“哦,你只想看我脫一件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天這麽熱,脫衣服這種事當然是多多益善的!對吧!
今晚留言,明天就繼續收看薄導的刺激故事。
不刺激你們罵我,真的!
所以我有沒有留言!啊啊啊啊沒有留言不想日萬了!日不動了!(打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