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喻夏把牛肉粥放在桌上, 寫稿到半夜,等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時才發現粥已經冷凝成團,房間裏沒有微波爐, 她又不願吃冷食,幹脆沖了一碗奶, 熱乎乎地進了肚子,倒頭在床上蒙着被子就睡。
中途似乎有客房打掃敲過門。
酒店電話也響過一次。
但她實在困得睜不開眼睛,在非工作以外的事情, 喻夏都很難調動意志, 直到天重新黑下來, 她才模糊覺得自己睡夠了。
房門口傳來說話的聲音和動靜,窸窸窣窣的,讓人聽不太清楚,從被窩裏坐起來,喻夏發了會兒呆,随手披了件浴袍, 正準備去看看什麽事情——
“滴滴。”
房門被打開,梁秋梧與酒店的工作人員一起站在外面,穿着制服的經理看了她一眼,松口氣道:“不好意思, 您這邊朋友說一天多沒聯系上人了, 讓我們幫忙看看。”
随後又轉過去,有些無奈地對梁秋梧說這情況特殊,下次絕不會不經房客的同意過來開門。
原地只留喻夏與梁秋梧四目相對。
今天早早下工的女人穿着設計感十足的連身長裙,米白的顏色只靠剪裁和花邊設計來烘托,同樣是素色,她穿着是清淡到了極致, 但喻夏只掃了一眼,就淡然地轉開了目光。
“梁老師找我有事?”
梁秋梧主動往房間裏走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她,“今天在劇組一天都沒看見你人影,怕你在屋裏寫稿出什麽事,吓了我一跳,收工就來看你了。”
喻夏倚在玄關處的牆邊,神色平靜地與她對視:“那你現在看完了?”
“……”
女人咬着唇,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夏夏,你為什麽總這樣防賊似的防着我?”
“因為不想再上八卦新聞的頭條,”喻夏擡腳擋住她要往裏走的架勢,剛起床的聲帶沒什麽勁兒,語氣松松散散,但配上當下的語境,就像是連話都懶得多跟人說一句,“也不想再被極端的粉絲人-肉和辱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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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了,”梁秋梧很認真地擡手跟她發誓:“我保證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會管好我的粉絲,也會讓團隊注意好安保。”
喻夏又瞥了她一眼。
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對方,你的信用值在我這已經歸零了。
見她不言語,梁秋梧眼眸閃爍,又找到了另一個與她相處的理由:“夏夏,你餓了嗎?吃過飯了嗎?我帶你出去吃家好吃的私房菜,好不好?”
被她像牛皮糖一樣地纏着,喻夏發覺自己對她的臉皮厚度認知又到達了新境界。
“不、去。”
她一字一頓,将對方剛搭上來的手給扒開,迎着梁秋梧的視線,加重了聲音,無情地像一塊石頭:“梁秋梧,我要把話說多少遍,你才會意識到我不想再跟你産生任何交集這個事實?”
女人站在原地沒動。
梁秋梧這次沒有再流淚,她仔細地看着喻夏的神色,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任何一點還愛自己、或者是在掩飾真實情緒的痕跡……
但是沒有。
她對自己無愛也無恨,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才是最可怕的事實,這意味着無論梁秋梧再也不能在她的世界裏留下任何的痕跡,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從來都在她面前任性妄為、肆無忌憚的女人,忽然打了個冷戰,肩膀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仿佛生命裏的四季,被人抽走了盛夏。
梁秋梧真正地意識到,她永遠地失去了喻夏。
連自己怎麽走出的房間都不記得,她在酒店的走廊裏,游魂似的一直往前走,若不是助理開門出來找她,還不知道她要這麽兜兜轉轉多久。
“梁老師?”
助理拿着她的手機,讓她看見上面打了三四次的來電。
目光盯着“Z”這個備注看了半天,梁秋梧拿着手機,總算從記憶角落姍姍找出這人是誰,哦,鐘鼎。
她搖着頭笑了一下,她把手機又丢回了助理懷裏,自己走進了房間,悶頭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助理不懂她的意思,糾結地看着來電,也不敢替她接,再望望屋裏仿佛受到什麽打擊、精氣神都沒了的人,五官都皺起來,試着問了幾句,仍沒得到回答,只好抱着她的手機到外面去守着。
鐘鼎最近被合作方催促要稿,眼看日期一天天逼近,急的嘴角都起了個燎泡,只好打電話催促梁秋梧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誰知一天下來,對方根本沒接過他的電話。
“鐘老師……”辦公室門口,助理小心地敲了敲門,想來給他送這個月新人遞交的稿件,門才剛開一條縫,就被玻璃煙灰缸狠狠砸中,“咚”一聲響,鐘鼎惡狠狠道:“滾出去!”
他連剪雪茄的興趣都沒有,随意從抽屜裏拆了包新煙,等環境安靜下來,狠吸了一口,吹出煙霧,才撥出另一個號碼。
“鐘老師晚上好啊。”
接電話的人仍然十分悠閑,一點沒有被催稿的急迫感,她越是鎮定,鐘鼎心裏就越是慌亂,尤其是想到合同上拖稿的處罰,他拼命才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勉強擠出點笑意來:“夏夏啊,稿子寫得怎麽樣了?”
那邊應當是在吃飯,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沒靈感呢。”
“随便寫寫也行啊,”鐘鼎笑着勸了一句,“或者你只要把上一部結尾留下的懸念交代了也行,一兩章就好,咱們先給合作方看看,萬一稿子不錯,到時候價格還有的談——”
“老師不是答應過你嗎?第二部 的報酬,你拿八成,你看你都來槿城這麽長時間了,手頭也沒攢下什麽錢來,老師也是為你着想,等這一部寫完,咱們把《心理追蹤》系列做成大ip,到時候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沒有,是吧?”
“實在受不了你那些親戚,咱就移民,我幫你,到時候天高皇帝遠的,讓他們再也找不着你,多好?”
電話那頭果然沉吟了許久,似是被他這“移民”的許諾給打動了。
鐘鼎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又趁勢加大了籌碼,許諾她只要這一部的成績不錯,再送她一套房子,讓她能過上穩定的日子。
洋洋灑灑的大餅畫了一堆,鐘鼎料想這女人也該知足了——
“鐘老師,您的提議我确實很心動,但可能我實在江郎才盡,感覺自己也有些圓不上之前留下的懸念了,我再努努力,等交稿的時候再聯系,行嗎?”
鐘鼎:“……”
他心中有一萬句髒話飄過。
萬一喻夏到交稿日還是一個字都沒憋出來,扣得可是他鐘鼎的違約金!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提醒:“我呢,當然是沒有意見的,但是夏夏,老師認真地把你家裏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來解決,現在老師的這點小忙,你要是三拖四拖的,做人未免就有些不厚道了,你覺得呢?”
“老師對我有多好,我都是記在心裏的,”喻夏的聲音隔着話筒,要笑不笑的,聽起來倒更像陰陽怪氣:“老師別擔心,我這人向來滴水恩湧泉報。”
“咚!”
手機重複了煙灰缸的命運,被丢到了門上。
鐘鼎面上挂着冷笑,狠狠把煙頭按在實木桌角,碾出一塊黑斑來,他心中閃過諸多念頭,最後仍是往椅子靠背一躺,朝外面喊道:“小張!我讓你挑的稿子呢,送來我看看!”
他還真就不信了。
沒了喻夏,難道再找不出第二個能代筆續寫《心理追蹤》的人?
既然喻夏不識相,他也不用再留什麽情面,等到截稿日一過,就讓她被拽回那灘鄉下的臭污泥裏去吧,到時候有的她後悔的!
烤肉店裏。
喻夏聽見“嘟嘟嘟”的電話忙音,笑意從眼中散去,手機在掌心轉了轉,她才轉身往回走,薄菀坐在原來的位置,細心地幫她夾了幾片切好的烤肉放到盤裏。
她走過去,沒等坐下,薄菀觑着她的臉色,忽而托腮笑道:“誰這麽不長眼,在我跟墜明老師約會的時候來打擾你的心情?”
兩人的位置在窗邊,喻夏轉頭就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明明跟普通的時候沒什麽區別,也不知道薄菀究竟從哪裏看出來的她心情不好。
執起筷子,她夾了塊烤肉送進嘴裏,即便不蘸旁邊的烤肉醬,提前腌制過的、肥瘦均勻的五花肉被烤出滋滋的油香,高熱量在舌尖綻開,肥的部分軟得仿佛不存在、瘦肉又香,吃下去也挺有滋有味。
“沒被打擾。”她說。
見她接連吃了兩三塊,薄菀忍不住隔着桌子,擡手來抓着她的手腕,“還說沒有?”
女人揚了揚下巴,琥珀色的眼睛裏都是無奈,“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很注意地只喝南瓜湯,打了個電話回來,就在這裏猛吃肉,腸胃不要了?”
說到這,她也有些不大高興,神色裏帶了些後悔的意味:“本來算着你最近恢複的差不多,讓你吃點有滋味的東西,誰知道現在被人影響了,再讓你這麽胡吃海塞下去,到時候生病就都得怪我了。”
尤其是現在這個時間點。
夜宵本來就不太健康。
被她提醒,喻夏也意識到自己剛才走神的時候吃肉吃的有些猛,當即很有自制力地放下筷子,端起旁邊那碗金黃色的、被熬到濃稠的南瓜甜湯,笑着回了句:“不會怪你的,別擔心。”
薄菀本來想多點一些不同種類的肉,每樣讓她嘗一點,剩下的打包回去,現在看她心情不好,自己也沒了胃口,将桌上的吃完了就喊人來結賬。
兩人從烤肉店出來,恰好走的是那條民國風情街道,夜宵攤位飄出陣陣的香味,薄菀忽然來拉她的手,将喻夏吓了一跳。
“!”
看她雙眸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睜大,薄菀忽生出一種拿相機拍下這一刻的沖動,可惜喻夏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的神态,低頭看她牽着自己的手;
“又想搞事了?”
薄菀歪了下腦袋,并未做成十指相扣的過火模樣,故而很是坦蕩,“女生和女生逛街不能牽嗎?”
“和朋友可以,”喻夏軟硬不吃,很是淡定地将話推回去,“你是我朋友嗎?”
彼時喻夏走在路邊更高一些的小臺階上,薄菀忽而停了腳步,轉過去看她,微微揚起腦袋,半邊眼睛被照亮,像是晶瑩的玻璃球,剩下半邊則被攏在陰影裏,鼻梁側影很深。
“那我跟你的标準不一樣。”她說。
“我逛街的時候——”
“只跟女朋友牽手。”
作者有話要說: 喻夏老師火速甩開并連夜跑路,全文完。(不是)
加更!放明天中午十二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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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誇什麽就誇誇這兩位老師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