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癡蠱之毒【二】
“慕容奚失貞，賜紅花。”
那人的聲音像是寒川一樣冰冷。
慕青看向面前與自己一模一樣卻分外冷漠的人，只覺得有些隔世的恍惚，心裏猛的一顫，本能的想要逃跑可卻被面前的人猛的攔下。
有小厮魚貫而入，粗暴的抓住他的胳膊，任憑他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只得被迫被捏開口唇，滾燙的赤紅色液體流入口中，任憑他如何伸出舌頭想将其吐出都不得。
慕青掙紮着搖頭，大量的液體流入他的咽喉，便覺得下腹一陣劇烈的絞痛讓他禁不住面色一白，整個人向着旁邊倒去。
他抽搐着身子緊緊抱着自己的腹部。
雖然身為男兒，可他卻清楚的知道紅花的效用。他雖不曾了解女兒家生兒育女的痛苦，可現下真切的疼痛卻讓他整個人痛苦得要死。
慕青緊咬着牙，整個脖頸青筋暴起，他哽咽着，眸子裏不停滾出淚，下腹似有溫熱的液體在不斷的流出，有什麽東西正悄然剝離着他的身體。
慕青只覺得世界都在一瞬崩塌。
阿辭……
阿辭……
耳邊突然傳來了微弱的女聲。
恍惚間，慕青似乎看到慕容奚蜷縮在地上，鮮紅的血染滿了她雪白的寝褲。她抖動着身體，眸子裏湧出來，整個人恍惚着呢喃。
她在說阿辭，我的兒……
“阿辭，我的兒……對不起，娘親沒保護好你。”
慕青怔怔的看了過去。
Advertisement
原來那些日子裏她口中叫的阿辭是她一直未出生的孩子麽。可笑他還以為阿辭指得是自己的皇兄，為此而質問傷害她……
慕青苦笑，只覺得面頰被淚水弄得發緊，他努力的向着面前虛晃的影伸出手去。
阿奚，對不起……
阿奚……
……
現實中，慕容奚已不吃不喝的在床榻邊守了慕青一天。她憔悴得比前幾日顯得更加脆弱了。
別人勸不住，蘇弦之只蹙眉上前，拖着她去到餐桌前逼着她道“不要忘了，你是有身孕的人。”
慕容奚一怔，顫抖着撫摸向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腹，有淚水漫了上來，她顫抖着伸出手抓起一個饅頭塞進嘴裏，噎得通紅了面容。
蘇弦之蹙眉，卻是将茶遞到了她面前。
慕容奚深吸了一口氣，卻是什麽也沒說接過了茶水。
她要活着，也要自己的兒子活着，他們要一起活着等慕青醒來，那樣他們就能一家團圓了，能永遠永遠在一起了。
……
慕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昏過去的，再醒來時發現自己仍在奚月小築中。
小築似乎很久都沒人打理了。
桌面上甚至累積了厚厚的塵土，一切都顯得荒蕪而蕭條。慕青撐着顫抖的身子起來，踏着一地的塵埃向着門口走去，可見到的卻不是那棵繁華的桂花樹，而是戰火和血海。
他怔怔的看了過去。
喊殺震天，火焰甚至将天空染成暗紅色，兵刃交接，腳下的土地似也被鮮血浸泡。慕青迷茫的看向這一切，他分不清是誰和誰在交戰，只覺得心裏十分的堵得慌。
他迷茫的走了出去，忽的，有鮮血飛濺在他的側臉上。慕青微愣的回過頭去，便見有人直直的倒在了他的懷裏，壓得他起不了身。
慕青只蹙眉看向懷裏的人。
那人發鬓淩亂，面頰上還殘留着幾道傷痕，薄唇慘白，整個人憔悴得恍若馬上就要離世，可卻仍舊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她。
慕青認識這個人。
他是慕容朗，慕容奚的哥哥。
他笑着咳出一口鮮血來，破碎的唇瓣裏吐出幾個斷續的音節，慕青卻能辨認出他說的話。
他說“阿奚，哥哥無法再保護你了，以後的路就一個人努力自由的走吧。”
慕容朗垂下的指尖漸漸失去了溫度。
很多不屬于他的記憶猛的湧進了腦海裏。
為了得到慕國的皇位，自己利用了慕容奚慕容國最受寵的九公主的身份，借助慕容國的力量，而後……
害得她家破人亡。
一樁樁一件件展現在他的腦海裏，不管他是否同意的強制灌輸讓他有些猝不及防，面色發白，只恨不得一掌打爆自己的腦殼，以消除這份痛苦。
他迷茫的看向自己。
他曾對慕容奚做過這般過分的事麽……
可。
慕青皺緊了眉頭，只覺得腦海裏在一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現在身處的到底是現實還是幻境。
他捂住心口，那裏的痛徹心扉是真的。
……
“阿奚……”慕青呢喃着開口。
拖着疲憊的身子，慕青依靠在奚月小築的床榻前，雪白的裙擺被鮮血染成赤紅色，長發淩亂的打散在眼前，她蹙着眉，只覺得口幹舌燥。
屋裏很黑，帶着潮氣和泥濘的感覺，似乎已經許久未曾被好好整理過，整個屋裏透着一股腐朽的氣息，他只咬牙撐了撐身子。
“公主……”有人輕聲喚他，慕青一怔回眸便看見葉子哭喪着臉，眸子裏含着淚抓着他的衣擺，不由得一怔。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葉子胡亂的抹去面上的淚，急道“公主發熱不退，王爺也不管我們了，慕容沒了，我們該怎麽辦啊。”
發熱不退？
慕容沒了？
這……
慕青有些迷茫的看了過去，現下裏的狀況讓她有些摸不清，隐約裏只覺得事情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公主！葉子相信王爺還是在乎公主的，我去找他！”說罷面前倔強的姑娘抹了把眼淚，提了裙擺便是要沖出去。
慕青下意識的擡手去攔，卻發現根本無法拽住面前的人，只腦海裏一片嗡鳴，肺腑間刺痛非常，眼前便是一黑欲要昏迷過去。
他踉跄着扶住額頭。
“啊——！”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慘叫。
慕青一怔，聽出是葉子的聲音忙撐着虛弱的身子沖了出去，推開門便見葉子大睜着一雙眸子，雙手向前伸展，用力抓着身下泥土的手不停顫抖，指尖不斷滲出鮮血來。
她的雙腿被人拖拽着，血腥味刺激着慕青的神經，哪怕是他這樣經歷過戰争的鐵血男兒都不由得一怔，心下裏生出半分惶恐來。
“公主……”
從葉子的喉嚨裏發出斷續的音節。
“公主……”
慕青心下痛極，咬牙看向面前的人，顫抖着手想要将其扶起卻發現怎麽也碰觸不到。
“葉子以上犯下，杖三十，送去青樓！”
慕青猛的看了過去。
那人咬着牙得意得看向匍匐在地上的人，一雙眸子裏滿是怨毒，正是林萱瑩身旁的貼身婢女珍珠。
珍珠身旁滿身珠翠的人與他印象中天真爛漫的林萱瑩絲毫不像。慕青蹙眉，似是想要看清面前的人。
珍珠不是已經被慕容奚送走了麽。
那個時候慕容奚列舉了珍珠所犯下的種種罪責，将其打了三十大板，送入青樓……
慕青蹙眉，突然覺得面前的場景十分的相似，可卻又半點也不想同。當初是珍珠被打，如今是葉子……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如果這個世界裏的一切都是現實，那當初慕容奚的所為是替葉子報仇麽。如果所有的一切都真真實實的發生過……
慕青忽的有些不敢想下去。
一雙眉緊鎖着。
……
現實裏，慕青緊鎖着眉，咬緊牙關，一只手進階抓着慕容奚的手臂，額頭上滿是冷汗，連帶着呼吸都變得急促異常。
“告訴本王！”
慕青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眸子死死的瞪向面前的人，似是要将其看透。慕容奚被驚得一愣，驚喜于他的蘇醒，也被那種滿是探究的眼神看得心慌。
“告訴本王，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所有的是不是真的！”似是用吼的說出了口，他咬牙切齒，一雙眸子裏卻滿是恍惚。
慕容奚聽不懂他的意思，剛想要詢問便見那人再次暈了過去，面色比剛剛更白，抓住慕容奚的手也驀地一緊。
“慕青，什麽怎麽回事，什麽是不是真的啊。”見心愛的人轉醒一瞬又立刻昏了過去，慕容奚的心焦急異常，只咬牙将那人抱得更緊。
淚水在不經意間流了滿臉。
“慕青，不要……不要死。”
“不要……”
……
“自今日起，攝政王妃慕容奚貶為下堂。”
“恭喜青帝登基！”
“貴妃林氏萱瑩，淑慎溫良，賢惠端莊，封皇後，賜金印！”
“下堂之妃慕容奚貶入辛者庫，終身為奴。”
太監的聲音拉着長音的聲音傳入耳畔裏，悠遠得讓他聽不清楚，分辨不出。慕青只覺得自己在短短的幾日裏恍若經歷了一生那麽長。
他只呆滞的站在一旁，看着所有的一切發生。
面前的場景從奚月小築轉換至辛者庫，周圍破敗的感覺讓他微有些迷茫，身上破舊的衣裳甚至有些紮皮膚，腥臭的味道讓人欲嘔。
腦海裏陷入了一片混亂，直到他再次看到了林萱瑩。
鳳袍加身，長發高盤，上面簪着明晃晃的金簪銀釵，整個人華貴得恍若富麗堂皇的牡丹，一雙眸子裏滿是銳利，輕抿着唇。
“慕容奚，你深愛的男人是本宮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