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39章
趙興國喝着茶水,和書記閑聊,氣氛悠閑和緩。
“我是打心眼裏沒想到你們青城公社竟是這般卧虎藏龍。”趙興國笑呵呵道:“這個內燃機制造,從上面下達任務,我們廠裏就專門成立一個研究小組,結果我們這邊還沒研究出首尾,你手下人倒是先研究出來了。”
“最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這竟是他一個人獨立完成的。”
書記也不知道張濤還有這本事,不過到底是他手下,他也與有榮焉,因此書記只能保持神秘微笑,一副寵辱不驚的領導做派。
“這沒什麽,咱們公社的同志都是好同志,緊跟國家建設腳步……”
書記的話被推門進來的人打斷,周秋顏臉色鐵青,仔細看還能看出她氣的全身顫抖。
趙興國放下手中茶盞,神色變了,忙站起身關切詢問道:“周主任,出什麽事情了,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周秋顏沒立刻回答,反而轉頭斜了一眼身後之人,那眼神中的熊熊怒火,恨不能把張濤燒成灰。
周秋顏怒極,“你問他?”
書記看向張濤,張濤已是滿頭大汗,手中那方手帕都浸透了,也沒擦幹。書記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猛然站起來,面色肅凝道:“張主任,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書記語氣急切,帶着一股強勢的咄咄逼人。
張濤更害怕了,腿肚子發顫,結巴道:“我,我……”
書記都要急死了,“你什麽你,你倒是快點說明白呀!”
這個張濤平時不是挺能講的,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反而說不清了。
周秋顏冷笑,“張主任是說不清了,還是害怕了?我看要不還是我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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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濤這會兒倒是利落了,大叫道:“不要!”
她看着周秋顏,神色滿是哀求。
周秋顏厭惡的別過眼,“廠長,這份圖紙上的技術很先進,設想很大膽,有好幾處技術都是咱們研究部現在正在攻克的難題,就是這圖紙上的推演過程太過極簡,甚至有很多非常重要的步驟都省略掉了。我帶着這部分的疑惑請教張主任,可是,張主任竟然完全講不明白,有好多地方他甚至不僅講不明白,而是壓根就聽不懂。”
周秋顏的話就似濺在熱油裏的水,頓時激起一片嘩然。
“什麽,怎麽會這樣?”趙興國因為太過震驚,竟是脫口而出。
書記臉色已經不是難看可以形容的了,他面沉如水,質問道:“張濤張主任,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馬上給我,給咱們市拖廠的同志一個合理的解釋。”
張濤張了張嘴,“書記,我……”
張濤支支吾吾半天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書記的心徹底沉入谷底。
“你說不出來,那不如聽我來說。”周秋顏直接道:“廠長,介于張主任對這份圖紙的陌生程度,和對于拖拉機技術的不懂行,我完全有理由合理懷疑這份圖紙不屬于他,而是他盜用的!”
張濤腿一軟,再也忍不住直接跌倒在地。
書記還有什麽不明白,這是被說中,做賊心虛了。
書記陰沉着臉冷冷看着張濤道,“張主任,周主任說的可是真的?”
“不,不是。”張濤垂死掙紮,“這就是我想出來的圖紙,是我查了資料比照着資料略做改動畫出來的,就是我的圖紙。”
“呵,狡辯。”周秋顏一眼都不想再看這個小偷,“廠長,報警吧,我們必須确保圖紙設計者的利益。”
聽到報警二字,張濤才慌了,他連滾帶爬來到書記腳邊,一把抱住書記大腿,聲淚涕下哭求道:“不要報警,書記不能報警啊。”
“你知道我家裏情況的,我有老婆孩子,還有雙親待扶養,我不能被抓進去,我愛人沒有工作,我一旦進去,我家經濟就斷了,全家老的老小的小怎麽活?還有孩子以後的未來,有一個坐牢的父親,這輩子都擡不起頭來。就算不看我,也請你看在我這幾個無辜的孩子份上,不要報警。”
張濤哭得稀裏嘩啦,萬分狼狽,想到二人共事十幾年,書記不禁心軟。
“趙廠長,周主任,你們看要不這事就交給我們公社自己處理吧。”
“你想怎麽處理?”趙興國質問道:“輕拿輕放,開個大會批評一頓,再給個不傷筋動骨的警告處分就輕飄飄過了。你可有想過丢了這份圖紙的設計者什麽心情,這是他多少個不眠夜苦思冥想的成果,就那麽被人盜了。對于研究員而言,每一項研究成果,都是研究員的孩子。書記,我就問你,若是你的孩子被拐走,你可還能看在人販子可憐的份上就原諒他們?”
“這是被我們發現了,若是沒發現呢?這份圖紙若帶來的榮耀都将屬于一個小偷,真正的設計者誰又來可憐他?”
“這,這……”書記這下也被質問的滿頭大汗,不敢再替張濤求情。
周秋顏面色冷的吓人,她道:“書記,事情沒發生在你身上,你無權替受害者選擇原諒。”
書記滿面漲紅,被趙廠長和周秋顏說的滿面慚愧。
最後還是報了警,警察一來,張濤就把什麽都交代了,衆人這才知道這份圖紙竟然屬于錢向東!
“天啊,錢向東那些圖紙竟然不是瞎畫的,他竟真研究出了內燃機!”
“當時他丢了圖紙搞得自己精神恍惚,我還偷偷笑話過他自不量力,沒想到竟是我見識淺薄,門縫裏看人。”
“別說了,要是丢了內燃機圖紙的是我,我興許當場就哭出來了,精神恍惚算什麽。”
“不是說他只是初中畢業生,連高中都沒上過,就算初中還是讀的那種村初中嗎?”
“那又怎樣,你們可別忘了他當初可是以滿分的成績考上技術員的。就咱們公社的那份試卷,鎮上技術員都說超綱了。”
“你們還記不記得,錢向東當初沒考技術員時,就幫大隊修過拖拉機。後來他又會修手表,主任那塊外國手表,鎮上修表師傅都說修不好,可是他就是給修好了。聽說是他自己重新組裝的,那困難程度不亞于自己造了一塊手表。”
“對了,還有收音機,那玩意錢向東都會修。”
“這麽看來,這圖紙還真極有可能就是錢向東畫出來的,他這也太天才了吧。”
陳琛聽着別人各種花式吹捧錢向東,心裏既憤怒又害怕。而小劉已經傻了,他知道錢向東很厲害,可沒想到他這麽牛逼。
“不過說起張主任,真是走眼了,平日裏也看不出來他竟然是這樣的人,偷別人的心血冒領功勞。”
“呸,什麽主任,這樣的人不配當主任。當初我就看出來他不是個好東西,明明是他為了私利把自己小舅子安排在這個位置,最後被知青們鬧沒了,他就記恨上了錢向東,人家剛來他就找小腳。可是說來說去這事最無辜的就是錢向東,他有什麽錯,又不是他讓知青們鬧的。”
錢向東并不知道公社這會已經因為他炸開了鍋,他帶着路莳在國營大飯店大吃特吃了一頓,兩人吃了一整只燒雞,一盤紅燒肉,最後走的時候還打包了一只烤鴨。
搞的整個國營大飯店的人都瞅二人,錢向東半點不心虛,寵溺的看着路莳解釋道:“我剛發工資,獎勵弟弟的。”
路莳笑眯了一雙眼。
好兄友弟恭的一對好兄弟,當哥哥的可真寵弟弟,也不知道弟弟做了什麽事情,哥哥這麽滿意。
回去的路上,錢向東問路莳,“你想不想騎車,給你騎。”
這個時代自行車可是個好東西,比後世的汽車可稀有珍貴多了,別家這麽大孩子都稀罕這玩意呢。
可是路莳卻道:“不要,載你好沉。”
錢向東:“……”
這個回答就很路莳了。
錢向東載着路莳往回走,沒想到快要到村口又碰到那輛車了。
坐在車裏的書記一眼瞧見他,指着人大聲道:“前邊那個就是錢向東。”
趙興國和周秋顏一瞧,這不就是早上那位幫助他們修車的老鄉嘛。
對了,當時他似乎就說他是公社的技術員來着。
周秋顏的心莫名落了地,以上午這位老鄉的表現而言,這份圖紙出自他手的可能性還真的很大。
“錢向東,錢向東……”書記降下後車窗,扯着嗓子喊道。
“四哥,有人叫你。”路莳拉了拉錢向東的衣角,松開懷抱在他腰上的手。
“哦。”錢向東盯着陡然空了的腰部,心中升起一股失落,一手剎車,撐腳停下。
“書記,你怎麽在這裏?”當看清車裏另外兩人的面容,錢向東心裏已經隐隐約約有了猜測。
書記一馬當先下了車,趙興國和周秋顏緊随其後。
書記被張濤的事情弄得膽戰心驚,即使錢向東這個設計者是張濤親口說出來的,書記也不敢全信了。
他先介紹道:“這是市拖廠的趙廠長和周主任。”然後就迫不及待道:“那份圖紙真是你的?”
錢向東淡定得很,與火上房的書記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确實畫過一份圖紙,也丢過,不過我不知道書記你口中的那份是不是我丢的那份。”
“你看一下。”周秋顏也不廢話,直接把那份圖紙拿給錢向東看。
錢向東大致翻看兩眼就确認了,“這份圖紙不是我畫的。”
什麽!
三人同時看向他,刺激太多,書記都要受不住了,接着就聽錢向東又道:“不過這份圖紙和我丢的那份圖紙設計一模一樣,雖然不如我繪制的漂亮,但确實一樣,我懷疑這是臨摹我的。”
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書記都要被他吓死了。
大概是被張濤消磨了激動,此刻周秋顏冷靜道:“既然你是這份圖紙的設計者,那麽我有幾個問題請教你……”
錢向東連自行車都沒下,就那麽一只腳撐着地給周秋顏講了起來,累了就換另一只腳撐着,風輕雲淡極了,那樣子完全不像是在讨論技術問題,反而更像是在閑話家常。
這個态度對比張濤的驚慌失措,一下就知道誰是真正的設計者,主任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錢向東和周秋顏二人你來我往,也不知道讨論了多久,路莳都站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在激烈讨論的錢向東立刻停下來,“累了?”
路莳點頭。
錢向東轉頭對周秋顏道:“我講的你聽懂了嗎?我說的總歸是理論,你可以回去進行實驗一下,若是遇到問題可以再來和我讨論。”
周秋顏意猶未盡的止住話頭,“那好吧。錢同志,現在我們市拖廠很看中你這份圖紙,只是這事事關重大,還需要好好研究下,如果真能立項,希望你能考慮加入我們。”
周秋顏話雖然問的客氣,但是她心裏已經肯定錢向東一定會答應,她們可是市拖廠。
然而錢向東并沒有立刻表現出欣喜,而是道:“到時候再說吧。”
書記拍了拍錢向東的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若是能成功,我一定給你申請獎勵。”
“謝謝主任。”錢向東道:“我弟累了,書記,我先載他回去了。”
書記面皮抽了抽,市裏的兩位領導,一步升天的機會,竟然不及弟弟站累了重要?
以前就聽聞錢向東有個很疼愛的弟弟,沒想到竟寵到這種程度。
“書記、趙廠長、周主任,那我們就先走了,再見。”書記眼睜睜看着錢向東騎車走遠。
直到看不見書記等人,路莳才不高興道:“那份圖紙明明是四哥你的,他們就這麽平白占了,不懂的還得你教,就不給什麽獎勵?”
錢向東笑道:“不着急,總要讓他們先看到我的價值,才好有機會談條件。等他們回去深入研究,最好開始立項實踐,就會發現仍然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那時候就該明白我的重要性了。到時自然會恭恭敬敬的來請我,我再想提什麽要求就好說多了。”
“你總不會以為,我會一股腦什麽都教給他們吧,真正的核心在我腦子裏。”
路莳這才笑了,“我就知道四哥你不會做吃虧的買賣。”
“這是自然。”
之後幾日風平浪靜,市拖廠一時半會也沒再來人,錢向東這下是徹底出了名,不止自家公社,鎮上都知道青城公社有錢向東這麽號人物,獨立設計出內燃機,據說成功概率很大,惹得市裏專家都專程來請教了。
小劉徹底拜服,不管錢向東怎麽說,他都師父長師父短的叫着,死也不松口。總體而言,錢向東的小日子過的挺舒心。
就是有些蛆總要時不時出來惡心人一下。
晚飯桌上,錢家老太太李氏又提出道:“四小子,你胃口大,拿回來的那點糧食根本不夠你吃。再說你這去公社幹活,家裏的活就完全都放下了,比如說挑水撿柴打豬草喂豬等等,這些總要有人幹,你說是不是?”
錢向東直接道:“你想怎麽樣直說。”
“這樣你每月給家裏再上交十元工資,這樣家裏地裏的活計你就都不用幹了。等到年底分豬肉,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錢向東似笑非笑看着李氏,“一個月十元,一年一百二,豬肉一元一角二分一斤,我到年底還能吃上一百斤不成?”
李氏一哽。
這自然是不可能,事實上,錢向東連十斤肉都分不到。
“所以你怎麽會認為我為了那點肉就會一年平白拿出一百多元錢,有那錢,我自己買肉吃不好嗎?”
“可,可家裏活……”
“三元,每月我至多再拿回三元。”他現在只在家吃早晚兩頓,午飯都在公社食堂解決。玉米面一斤不過八分多,三元能再買三十多斤,加上他自己每月領回來的三十一斤綽綽有餘了。
孫萌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噼裏啪啦道:“錢向東,你怎麽能這樣過分,大家都是一家人,本就應該相互照應,如今你賺錢了,幫幫這個家怎麽了,別忘了,你也姓錢,也是錢家人,吃錢家飯長大!”
這事本來就是她撺掇老太太的,而錢家人本身是不願意招惹錢向東的。
錢向東一下就冷了臉,那雙黑黢黢的眸色陰沉地盯着孫萌,“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孫萌,我不管你小心思多多,但你給我記住別打我的主意,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孫萌被錢向東身上忽然釋放的煞氣吓得一哆嗦,沒敢繼續多說,錢向東道:“我只同意每月往家裏拿三元,多了別做夢,不可能。”
這下錢家人都敢有意見了。
孫萌氣的不行,飯也吃不下了,她回到屋裏不禁和婆婆道:“憑什麽大家賺錢都上交,就他錢向東不上交,他怎麽就那麽特殊。再怎麽樣,他能長這麽大,都是這個家給他養大的!”
“那就是個白眼狼,狼崽子,天生忘恩負義的種!”錢小嬸氣的罵道。
孫萌眼珠子鼓溜溜轉了轉,忽然計上心頭,湊到錢小嬸耳邊這般那般的如此耳語一番。
錢小嬸懷疑道:“能行嗎?”
“能行,怎麽不行。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錢向東還不是英雄。當初他都能眼瞎的看上金桂枝那種人,怎麽可能看不上宋瑩瑩。”
“宋瑩瑩可比金桂枝漂亮一百倍,又是知青。若是她肯屈尊降貴,錢向東做夢都能樂醒。”
錢小嬸想到宋瑩瑩漂亮的臉蛋,深覺孫萌說的有道理,“可是人家宋瑩瑩會願意嗎?我聽人說她眼光高着呢,可瞧不上大隊的男娃,一心想回城呢!”
孫萌撇嘴,“回城那是那麽容易的,她家裏孩子多,下鄉的還有兩個兄弟,就是家裏有機會也得先緊着她的兩個兄弟。”
“至于工農兵學員名額就別想了,知青們都傳遍了,那一個名額要三百元錢呢。”
“那麽多?”錢小嬸震驚。
“是呀,宋瑩瑩上哪裏能弄到那麽多錢。況且她年紀一年比一年大,眼看着回城無望,也只能嫁人。這次回城的事情給她的打擊很大,她肯定會考慮這些。不管怎樣,錢向東也有個公社的正式工作,在整個向陽大隊也算數一數二的優秀男青年了,是她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