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四以牌為媒,以命相交
暮色漸進,馬車行走半刻不曾停,在沙石小路上揚起一片灰塵。雙眸清亮,舉止優雅的姑娘,從馬車中探出頭來,峨眉微颦,卻不帶半絲愁緒之感,聲音清淡帶着說不出的甜美,如一絲清泉:“這樣不行,不能再趕路了,他在發高燒。”柳默然本來心情就焦灼,長期中了軟筋散,藥性未化開就強行使用內力戰鬥,借着那場大雨為由頭,這病就一發的不可收拾了。
馬車外趕車的人一身的黑衣草帽,沒有帶着平日裏的鐵面具,袖口也無半絲金線,想是為了掩飾身份,半響後道:“等進了凡檀城,躲過城門處的搜查,就住客棧歇息下,在堅持一下。”
紫竹在馬車裏翻了白眼,想着對方看不見,才有作罷道:“他情況很糟糕,你自己看着辦!早知道現在何必當初。有些事情做過了可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馬車行至城門将近處,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城門處守着的兵士,一個個盤查的很嚴,雖已将近黃昏,排隊等候入城的人還是排了很長的隊伍。到了他們這裏,為首的士兵問:“車內何人?把車簾打開。”
冷玄刃的聲音很冷:“車內是我家小姐,近日得了風寒,見不得風。”
“管是不是你家小姐的,打開,打開,上頭有命令,正在查人,你要是不打開,你就是窩藏疑犯。要是疑犯近了凡檀城,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為首的兵士很不耐煩。
冷玄刃自懷裏掏出銀子,以袖口為掩飾,遞給為首的官兵,為首的官兵摸清了銀兩,嘴一咧樂了,緩了語氣又道:“我們這也是迫不得已,開開簾子,看一眼,要真是你家小姐,也不怕看這一眼吧!”
冷玄刃側開身子,為首的兵士拿劍挑開了簾子,就見一個姑娘,衣衫略有不整,一頭黑發如破布般披散在兩側,雙目緊閉,臉頰泛紅,正是犯了熱症的表現,卻有着一股靜子般的美麗。那病美人的旁邊正跪坐着一位侍女,面帶愁容的照顧自家的小姐,并故意用身體擋住了大半的□□,怕春光外洩,亵渎了自家小姐一般。
兵士們那裏見過這樣的美色,登時愣在當場,冷玄刃的臉色一黑,當下合起簾子,聲音更冷了道:“我們可以走了吧。”
那些兵士回過神來,滿口道:“可以了,可以了。”冷玄刃一眼都不屑多看,直接駕着馬車過了城門,找了處客棧,住下。
收拾妥當,找了郎中給柳默然看過病,開過藥之後,知道他沒有大礙之後,冷玄刃不着痕跡的松了一口氣。紫竹拿着熬好的藥碗上來,狀似不經意道:“又是凡檀城,凡檀城不遠就是昭魯寺,沒想到只隔了數月,我竟又回到了這裏,還是和你們兩個。命運有時候挺捉弄人的。”
紫竹攪着藥碗裏的藥,放在一旁,順手扶起還昏睡着的柳默然靠在床榻邊上。
紫竹似乎只是随口一說,卻勾起了冷玄刃的回憶,就在她以為這樣的對話會在冷玄刃的沉默中泯滅的時候,冷玄刃深深的嘆息道:“過了凡檀城不遠就是陵洲了,到了陵洲就是到了平谷。不知道到了平谷”
紫竹專心的喂着柳默然湯藥,卻不想柳默然緊咬着牙關,喂了一勺進去,灑了一勺出來,也就沒有意外沒有看見冷玄刃說出平谷時的那種表情,近似是一種擔憂。冷玄刃扭頭看見了,單手接過藥碗:“你這樣,不行,我來。”紫竹側身讓過,冷玄刃坐在柳默然的身側,一手扶住柳默然往下滑的身子,一只手擡起藥碗,張嘴就喝,然後緩緩俯身,貼上眼前雙眸緊閉的人的唇。
那人似乎是很不舒服,悶悶的哼了兩聲,眼睫毛不安的顫動,可好在是把藥喝進去了:“明明是那麽讨厭吃藥的人,可是每次清醒的時候,喝藥喝的都很幹脆,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這樣的無助。”
她并不是很詫異冷玄刃的喂藥方式,只是很平靜的看着,是這麽的自然,就像是千百年以來就是這樣一般。紫竹想着這麽深沉的思念,埋在血肉裏無處宣洩,是多麽壓抑的痛苦,才迫使這個像鋼鐵一般堅毅的男子能對自己吐露心聲。這樣的愛語,只有喧注于口,才能感覺到時真實存在的,那樣溫柔的語調,那樣像春水化開般的眼神,只有對着柳默然的時候才會表現的出來。紫竹上前一步接下藥碗,将屋子的空間留給獨處的二人,退出屋子,關門的那一刻看見了冷玄刃正憐惜的撫摸眼前人的額頭,直至發尾,不肯離手。
冷玄刃自懷裏掏出一個事物,淡藍色的流蘇上面挂着半塊碎玉,正是柳默然當初留在輔政王府的那半塊碎玉,他将這玉重新的挂在柳默然的腰間,小心放好。又自懷中掏出一塊完整的玉牌來,這玉牌攤在手心讓人詫異,正是二人九死一生從須塗山中拿到的代表着權利的紫玉牌。冷玄刃伏在柳默然的耳邊輕聲道:“我知道你聽得見,我知道我對不起你,這紫玉牌我放在你身上,你收好,不管你遠不原諒我,請記住,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永遠站在你這邊,不離不棄。”
柳默然清醒的時候,并不在像以前那般的多話,只是靜靜的坐着,這般的安靜,将存在感降至最低,他是明白的,冷玄刃有錯嗎?沒錯,作為敵國的輔政王,開拓疆土有錯嗎?若不是命運陰差陽錯,甚至冷玄刃本身就應當是承天帝國的國君,若不是命運陰差陽錯,冷玄刃不會成為質子,他也不會認識他,終其一生兩個人都不會有交集。更何況冷玄刃所攻打的承天帝國是害他受衆般苦難的國家,他打小就發誓報仇的國家。所以冷玄刃沒有錯,可是柳默然就是無法原諒他,在路上奔逃的這些日子,讓柳默然恨不起冷玄刃,可也無法原諒他,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越在意一個人就越是無法輕易原諒一個人吧!
無家可歸,被同父異母的柳承胤恨着,養父柳旭身死不得善終,榮王府的破敗,僅靠着柳錦安的苦苦支撐,這些本不是柳默然想要看到的,柳默然錯了嗎?他也沒有錯,只不過他的本心是想要盡為人子女的責任,在有生之年對親生父親好些,盡自己所能讓那個不稱職的父親,一心擔心着他的養父和師傅關系能夠緩和。他不想讓師父陶山人在恨着那個不稱職的父親柳耀,恨着柳家人,陶複行的不知生死,真的已經發生無可挽救,親人不該因此就這樣仇恨一輩子。
門外的官兵已經開始一家接着一家的搜查客棧,飯館,很多可疑的人都被抓走了,這裏不再安全了,冷玄刃探出身子閃身進屋:“然,我們得走了。”語氣很是無奈,他知道柳默然不會理他,可依舊想要和他說話。紫竹走過,直接将手覆在柳默然的額頭上:“燒已經退了,可以走了。”柳默然這才站起身,推開在額上的手,遞給紫竹一個安心的眼神,徑自收了東西。他本不是讓人操心的人。
躲過巡查的官兵,重新套上馬車,悄然離開,走上一個隐蔽的小路直接踏上去陵洲平谷的路途。
零星幾點的紫薇花朵一點一點的出現到視野裏,不知不覺在人不注意的時候,就變成了滿山遍野鋪天蓋地的紫薇花朵爛漫的顏色。紫薇花現,平谷至。
“停車。”一路上不曾主動說話的柳默然,開了金口,冷玄刃當然是有求必應,立時停了車子。柳默然毫不猶豫的下了馬車,往花叢深處走去,紫竹冷玄刃二人不明所以,只好棄了馬車跟上,柳默然一個人在前面越走越快,在有三顆桃樹的拐角處一個閃身,便不見了人影。
二人追去,四下裏尋不到人影,沿着前面的路往前走,走了許久才發現,又走到原點的有三顆桃樹的拐角,不是鬼打牆,就是被人布了局的路,除了原路返回似乎沒有別的辦法,紫竹苦笑:“你看,這下可好了,把我們甩開了,他自己走了。現在已經進入了平谷的地界,他熟門熟路,肯定不會有危險的。現在擺在面前有兩條路,其一進平谷,見他的師傅,見他,把事情說清楚。這其二,就是調轉馬頭,回順輝帝國,你做你的輔政王,我帶着我妹妹夜襲回老家。”
冷玄刃的手握成拳,以小臂擊樹,震得桃花朵朵掉落,這是桃花陣,若沒有錯,這裏應當是進入平谷的另一處入口。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平谷整個是被一個清河環繞,說白了平谷就是一個島嶼。過了島嶼是桃花迷林,穿過迷林才算是進了島嶼。
“按原路折返,上馬,去平谷。”
紫竹似乎早就猜到了,也有所準備,只是笑笑不語。
二人又趕了不遠的路,便見到鐵索橋。踏上鐵索橋,跨過環河,便進入了一個叫做平谷的小島嶼中。環島一圈有餘的是自由生長的桃樹,和之前看見的三棵桃樹是同一品種。這種樹在這裏全年盛開,粉紅色的花瓣随風舞動,讓人遠遠的看去很是神往,殊不知一旦踏入若不知解法,就會永遠的迷失。
冷玄刃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踏入了桃花迷林,紫竹也只是笑笑,就亦步亦趨的緊緊跟着冷玄刃,走入迷林之中,初行幾步并無章法,待到後期,時間已經過了許久桃林之中卻依舊是進去時的時間,陽光依舊很足,是上午,太陽不曾移動一下,有些心急,看了看陽光,又看了看桃花迷林,定了定心,便閉上眼睛,心無旁骛的背起了九宮八卦的陣法,腳下也慢悠悠的按照口中的法訣行走,紫竹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不曾踏錯,不多時便走出了桃花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