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六) (1)
(一)
王依貝在公交車站伫立許久,晚風吹來,才感到那麽一絲惆悵和真實。她的确和陳子翰相遇了,又在一起了。好像她為自己冥冥中做出的決定,被上帝聽見了,于是安排他們再相遇。她知道,如果有一天,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她就會真的死心,即使重若山的愛,也經不起無限制的消耗以及改變自己內心深處對于道德的堅持。
她回過頭,向學校裏面走去。大門不知道何時從右邊改到左邊了,只為了鼓勵更多的學生走才修好的天橋,現在看來效果還是有,從上面走下來的人繼續聊着之前的話題。她微微一嘆,也不知道自己在嘆什麽,走進學校大門,在花壇處停下步子。
她微微擡頭,看着站在眼前的孫彥斌。她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是不是在等着她。她一個回頭,發現他此刻站的這位置,剛好能看到在公交車站的情景。這事實讓她心口一酸,嘴角抖了抖,看着他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而他也只是看着她。
“你很愛他?”孫彥斌的聲音很小,眉頭很緊,眼神卻堅定。
她點頭。
“你打算愛他多久?”他再次開口。
那微小卑微的心理在提醒他,就算她和另一個人在一起了,他也願意等,等她的愛不能開花結果時,将她接到自己的懷裏。
“我打算一輩子。”所以,不要放任何希望在她身上了。
那時的孫彥斌也許并未理解到那是她對他委婉的拒絕,總要到王依貝同陳子翰分手,她獨自去了另一座陌生城市,這個男人随着趕了過去,她才知道他的這一份愛究竟有多麽厚重。而她的拒絕,也不過是,他對她的這種愛,讓她知道,她永遠也無力做出相同的付出,所以她不願意接受。
同孫彥斌互道了晚安,這才匆匆回寝室。
王依貝蹦蹦跳跳的回到寝室,心情并未受到孫彥斌的影響。人有時候不得不說明自己并不偉大,當自己住進愉悅之城,即使明知道別人不好受,最多也只是抱着人道主義的安慰感嘆一下,更多的也只是守護住自己的心情。畢竟能讓自己深刻難忘的情緒,永遠是自己的感情。
她回到寝室之後,坐到自己的電腦前就拿出手機,給陳子翰發消息,問他現在在哪裏。她辦的是移動的校園卡,每月會贈送兩百條短信,以前她一直用不完,畢竟也沒有能讓她發短信的人,現在覺得這個贈送真好。總要到多年後,她的手機連同這張卡一起掉了,她抱着空空的自己,一個人站在街角,才發現,真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但現在的她,腦海裏只裝着陳子翰。
和他發着信息,叫他多注意點,聽說現在的小偷特別多,在火車上別打瞌睡。陳子翰也讓她早點睡,別天天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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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機放下後,還盯着那手機傻笑個不停。
汪淺語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搖頭,走過來拍着她的腦袋,“丫頭,可以回到現實了。”
王依貝用手拍掉她的手,“不知道會痛啊?”
“難得,你還知道什麽叫做痛。”汪淺語輕笑,看到此刻王依貝純粹的笑,什麽理智的話都說不出來,那些大道理遇上這種當下的幸福,其實可以抛之腦後。汪淺語只是在內心,羨慕這一對,并且希望他們能走得更遠。
自己不能獲得的幸福,有時候會希望這種幸福發生在別人身上,未必自己就會得到什麽,可那一抹溫暖會讓自己的嘴角含着一絲笑。
王依貝也并不是那麽的聽陳子翰的話,常常上網,看淘寶,聊八卦,也看衆多的熱門話題。當看到衆多人對“異地戀”質疑,認為這種感情遲早會輸給距離後。她拿着手機便給陳子翰打去電話,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打電話問他這方面的東西,根本沒有什麽意義。但她就是想聽到他的聲音,想聽到他安撫自己的語氣,能從電話的這一端想象那個人的表情和動作,在腦海中形成這樣一幅畫,讓她一整天都心滿意足。
她會給他打去電話,告訴他她在淘寶上看中了一條裙子,如果穿上的話一定很好看。陳子翰多半會讓她買下,讓她在他下次來的時候穿個他看。她也并非得寸進尺的女生,知道他們現在都是學生,沒有什麽經濟來源,多半也是說說,不會讓他真給他買,最多也只是将圖片發給他,讓他提供下意見。
在生活中遇到的一些趣事,她也會第一時間就告訴他,和他一同分享。她受到了什麽委屈,當然也是第一個通知陳子翰,讓他知道自己很傷心。
每天晚上,陳子翰都會給她打來電話,說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之後才能睡得着。
王依貝的一個室友小柔,和她一樣,每天抱着電話粥。不同的是,王依貝有着一個習慣,接電話必出寝室,不妨礙別人,而且她和陳子翰幾乎不吵架。小柔則是喜歡在寝室大聲和男友說話。內容多讓人側目,通常是吵,鬧,然後哭,嚴重一點的就是摔手機,這種場面幾乎每天發生。
王依貝進寝室的時候,發現小柔正立即沖出來,不覺得很是詫異,看了一眼汪淺語,“她怎麽啦?”
“下去撿手機了。”汪淺語十分的淡定。
王依貝撇撇嘴,她也不喜歡小柔,每天都跟在戰場似的,尤其是她自己性格不好,每天晚上十二點過了還聽到小柔在大聲講話總會忍不住喊她小聲點,于是小柔也對她有很大意見了。
以前是摔手機,現在是直接扔樓下了。
王依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後,又轉過身瞧着坐她對面的汪淺語,“她手機是什麽牌子啊?”
“諾基亞。”
說完,寝室裏的三個女生集體不厚道的笑了。
網絡上經典的話語“每個用諾基亞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愛砸手機的男人”後面還可以加一句話:用諾基亞的女人身後通常有一個惹女友摔扔手機的男人。
王依貝搖搖頭,繼續搜自己的八卦新聞,無非又是媒體挖出了某個明星的私密事,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她的qq響了起來。
她立即點出頁面,陳子翰發來的消息,先是一個怒火的表情,再是責問:剛才不是說馬上睡覺嗎?
王依貝呲牙咧嘴的做了個鬼臉,她都已經隐身了,他怎麽還知道自己在線?只好委委屈屈的回複過去:我睡不着,就再玩一會會兒。
陳子翰:你的一會會兒,究竟是多久?
王依貝:就是周公來找我的時候。
陳子翰:周公見你這樣,早抛棄你了……
王依貝:肯定是知道有你的存在,他不好意思來找我……
陳子翰:你到底睡不睡?
王依貝:睡了有什麽獎勵?
陳子翰:我只知道,不睡會有懲罰……罰你面壁思過十天,我要和你冷戰十天。
王依貝(委屈):好啦,我去睡了。
……
陳子翰:那怎麽還在?
王依貝:馬上……就睡了。
……
陳子翰:你的馬上是多久?
……
王依貝:你真的舍得懲罰我?
陳子翰:你可以試試。
王依貝:懲罰我也沒有什麽,但你不能懲罰你自己啊,萬一你想我了怎麽辦?
陳子翰:……
……
直到她躺在床上了,也忍不住笑起來。她打那樣一段話過去,他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呢?肯定是有一點點腼腆,卻也只會微微笑成一個弧度,然後又帶着一點無奈。想到他這種表情,她都覺得心裏滿滿的。
而且,就好像他就在自己的身邊。她看到某部電影,還會讓他一起看,點到同樣的秒數,看同樣的劇情,并且問他覺得如何。遠遠的距離,卻通過這樣的方式,如同他就在自己的面前。
陳子翰也會告訴她他在學校裏的事,某個老師直接将卷子交給他後人影都沒有,他不僅得将卷子改出來,還得将分數一一拷進電腦中。她會撒嬌的勸他要知道勞逸結合,偶爾也向老師抱怨一下,要照顧好自己,別讓她擔心等等。其實她并不擔心,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不知在哪一天裏被定了格,讓她永遠都相信,沒有他做不成的事。
她有時候也會想,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成為一個失敗者。她也不會離開,會陪伴他左右。
她每天都在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中睡着,傻傻的笑着,然後安靜的和周公喝茶。幸福,也許就是一種平靜的心情。
(二)
王依貝的學校軍訓是在大一結束的假期,煙川市歷來以高溫聞名全國,而七月八月簡直是最熱的時段。大一的學生一個個叫苦不堪,紛紛指責學校的無腦,偏偏選擇這個時間點進行軍訓,加上深大寝室又沒有空調,于是整日裏聽到的便是這群學生的叫嚷:熱熱熱,熱成人肉冰淇淋。
最熱的時候,寝室的牆壁全被烤成暖爐的壁似的,晚上也降不下溫來,躺在床上時,汗水直接冒出來,跟流水似的。王依貝通常會和陳子翰通電話,反反複複的抱怨着天氣太熱了,偏偏還要去軍訓,那教官特讨厭,不會選訓練場地,每次都被太陽曬,現在她都被曬得不成樣子了。
陳子翰那邊的天氣還好,雖然也熱,但不至于這麽熱,“還過幾天我就考試完了,要不要我來陪你?”
王依貝用力的點頭,“要,只是你看到我千萬別認不出來我才好。”
“我視力可一點沒有下降。”
“我都快變成黑煤炭了,和你視力有什麽關系……”她越想越不爽,“買的防曬霜度數不夠,被曬這麽黑,真讨厭……”
陳子翰聽着她的抱怨,不自覺的嘆氣,她還和以前一樣,跟個孩子似的,一有不痛快的地方就抱怨個不停,唯恐別人不知道她的委屈,可她啊,只會對自己身邊最親的人抱怨。上了大學,以前的同學或多或少都開始改變了,有的更加有城府,有的更加圓滑,更多的人變得更懂得如何為人處世。但王依貝,她似乎一直都沒有改變,一如既往……
他有些感嘆,有時候會覺得她這樣的小孩子心性不好,可更多的時候卻慶幸,還好,她還是那個她,一直沒有改變,還是他心中那個她。
室友們都知道陳子翰有一個非本市的女友,他們的電話打得太勤了,不知道也不可能,見陳子翰終于收起了電話,才忍不住開口,“你們的感情可真好,聽說是高中同學?”
室友難得八卦,陳子翰配合的點了下頭,對于滿足別人的好奇興趣不大。
“真難得,我們高中一對都沒有出,高考後全分完了,難得你們還在一起。”
陳子翰握着手機看了看,不自覺的笑了一下,“我們不一樣。”可有哪裏不一樣,其實也說不上來,但就是會認定自己的感情同別人的不同,別人也許無法走到最後,可他們會,他是如此的堅定。
陳子翰最後一門科目考完後,便回寝室收拾行李,他并未告訴父母學校已經放假,而是打算先回煙川市,在深大不遠的地方租一間屋子,陪着王依貝。他過去就知道王依貝的适應能力很差,而且喜歡依附他人,她會因為小學畢業後來到陌生的初中大哭,也會因為初中畢業到了陌生的高中整日惶恐,要半個月的适應時間,她才會逐漸好轉起來。陳子翰的心一沉,她高中到大學,應該也很難受吧?還好,那個時候有汪淺語陪着她,也因此,陳子翰對汪淺語很是客氣,每次去王依貝那裏,多半會給汪淺語也帶上禮物,感謝她一直照顧着王依貝。
他還未将行李收拾完畢,室友們也紛紛回來了,見陳子翰這般,不由得好奇,“你還真有速度,才考完就回來收拾,準備走了?”
另一室友突然搭腔,“人家是有女友的人,自然歸心似箭了。”
陳子翰對他們搖搖頭,“難不成還要在這裏住一輩子?”
張文濤聳聳肩膀,“原本還想着考試完了一起出去吃飯的,你這麽急着走做什麽?你那女友究竟何方神聖啊?”
說實話,張文濤一個寝室的人都對陳子翰那位神龍從來不見頭也不見尾的女友有些不滿,每天電話都打個不停,如果陳子翰沒有接到電話,還會沖他發脾氣,他們還準備看陳子翰如何兇過去,結果每次陳子翰都哄……如果只是這樣任性也就罷了,從來沒有見到那女生來看過陳子翰一次,每次都要求陳子翰去她的學校,過去陳子翰會利用周末做兼職,還有點外快,現在陳子翰的周末時間沒有了,他又是一個不願意找父母要額外零用錢的人,只能省吃儉用的留出去煙川市的車費,讓他們這些室友看着都皺眉。
最讓張文濤無法忍受的是有一次陳子翰找張文濤借網銀的卡在淘寶購物,不用說了,又是陳子翰那女友,因為他的網銀雖然辦了,但還沒有注冊,花費了一點時間,他剛弄好,就發現陳子翰站在陽臺上打電話,又是那女的電話,在埋怨陳子翰動作慢,讓張文濤又無語又生氣。這陳子翰又不是非求着別人的主兒,那院花知道他有女友了還大哭了一場……但別人的事又不好說。
陳子翰看了張文濤一眼,“你們不了解,她……”
“行了行了,就是不了解才好。”張文濤見他鐵了心要走,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王依貝原本準備着去接陳子翰,已經打算翹掉晚上的軍訓了,結果她還沒有走出校門,汪淺語便給她打來電話,今天開始教官們開始點名了。王依貝暗罵了一聲,便又向寝室跑去換衣服,又趁空給陳子翰打去電話,她無法去接他了。陳子翰在車上哭笑不得,讓她快趕去操場。
王依貝被那教官詢問了半天,她一口咬定是肚子疼,去學校外面買藥,所以才來遲了,那教官對她發了一頓脾氣後囑咐她下不為例。
晚上原本也訓不了什麽,她就開着小差,同陳子翰發着短信,每過十分鐘便問一次他到哪裏了,想着自己軍訓完之後,就能看到他,不由得盯着手機都發笑。
汪淺語看到王依貝那傻樣子,不由得直搖頭,但戀愛中的女人,你又能要求她多正常,對此汪淺語只作理解。教官正才教着歌,唱了好幾遍後,便有男營的來對歌,那些男生十分的興奮,正在表演着打拳,她們不由得一直鼓掌,只圖個熱鬧。
王依貝還在低頭看手機,陳子翰已經到了,現在在找房子,他是一個有計劃的人,之前便在網上找着租房信息,現在過去看房,如果滿意便直接租下來。王依貝握着手機暗自發笑,這才将手機又放下,随着同學一起唱着歌。她第一次覺得這些和流行歌曲完全沾不上邊的歌是那樣好聽。
她心中有着很隐秘的驕傲,她身邊的那些同學朋友,全都暗示着她,異地戀不好,很容易導致分手,她每次都去反駁,可在別人眼中,她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才敢這麽一意孤行。而現在,她已經不會去想反駁了,只是會用自己的幸福去反擊別人。但也有着屬于自己的驕傲,別人都走不到最後,可她能……仿若這樣,她的愛情就能是與衆不同了,同時也遠比別人的厚實。
因為陳子翰過來了,王依貝将汪淺語和另外兩個同學一起叫出去吃飯,她的同學吃過飯後便直接回了學校,而王依貝則留下來,等會兒同陳子翰一起去租房那裏。
陳子翰看着她,發現她确實黑了不少,不由得有些心疼,“是不是很辛苦?”
她使勁的點頭,讓陳子翰忍不住将她半抱在懷裏一起走路。過去在學校裏的時候,他看到一對情侶走在一起,女生似無骨似的靠在男生懷裏一起走,總是無法理解并且看着別扭,現在輪到他了,他看一眼懷裏的王依貝,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将她抱得更緊了。
王依貝忙着出來,也怕他等得太久,根本沒有來得及去洗澡和換衣服,她只是匆匆的拿了一套衣服出來。
“你是不是不走了?”王依貝睜大眼睛看着他。
這個時候,在外面的學生還比較多,但他們仿佛都沒有看見別人,陳子翰點了點頭,放開了她,站到就近的水果攤前,買了一個一般大小的冰西瓜。
吃西瓜是王依貝在軍訓期間最幸福的事了,見到陳子翰的動作,立即笑顏如花。陳子翰轉身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含笑,真是一個傻丫頭,一個西瓜就能讓她這樣開心。其實他自然懂他室友的意思,但他們不懂的是他的這個傻丫頭不會要什麽名牌包包也不會要求穿什麽大牌衣服,只會要求一些小玩意兒而已,如果他連這些都滿足不了,那只能夠是他自己的問題。
陳子翰不由得去拍拍她的頭。
(三)
回到租的屋子後,王依貝去洗澡,陳子翰在外面将之前還未收拾好的地方收拾出來。這一室一廳的屋子,因為在學校外面,所以有些貴了,但環境不錯,他檢查了一下,冰箱洗衣機什麽的家電都能夠使用,想着貴一點也沒有什麽,只要住得滿意。
王依貝洗完澡之後,披着濕噠噠的頭發走到陳子翰面前,在他面前轉了一個圈,“好看不,我新買的衣服。”
陳子翰又嘆了一下,拿起一塊幹淨的帕子,将她拉到自己懷裏,用帕子擦着她的頭發,擔心她的頭發一直濕着以後會頭疼。他的動作很輕,她卻還在那裏狐疑,“是不是不好看?我是挺不會買衣服的……”
“好看,你穿什麽都好看。”
王依貝不樂意了,那不等同于她穿啥都一個樣,還沒有開始發脾氣,陳子翰已經抓着她的手讓她別動,他還沒有擦幹她的頭發。
擦好了頭發,陳子翰讓她乖乖的坐着,他去将切好的西瓜端出來,放到她的面前。
王依貝看着新鮮的西瓜,心情不由得好了起來,拿起一塊小的就不顧形象的啃起來了,她吃了一塊,才又拿起一塊喂他,“你也吃。”
“難得,還記得我。”陳子翰無比感嘆的說了這麽一句,讓王依貝十分的懊惱。
吃過西瓜後,王依貝将頭放在他的膝蓋上,一起看着電視,而她只要睜着眼睛就能看着他的臉。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臉,如此的真實,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啊,此刻她在他的懷裏,能聽到他堅定的心跳聲,沒有什麽能比這一刻更讓她滿足。
她的小手摸在他的臉上,癢癢的,他不由得伸手去抓住,低下頭看她。她閃着長長的睫毛,也睜大眼睛看着他。
電視裏傳出的聲音似乎已經全然消失了,他只看到她蒲扇似的長長睫毛下的水汪汪大眼,好似裏面包含着千言萬語,他忍不住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原本只是興即而起的一個淺吻,可當唇瓣相碰的那一瞬間,他又舍不得離開了,于是淺吻變成纏綿的長吻,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而他的氣息已經全亂,手不受控制的從她衣服上滑落進去。
屋子裏開了空調,他的手溫度低于人體,她只感到肌膚一陣冰涼,将她從某個世界突然喚醒。
“別。”她眉頭緊鎖,手也從他的脖子上取下。
陳子翰也被她這一聲叫喚驚住,手立即取出,呆呆的看她。
她低着頭,輕輕的說,“不要。”
她此刻竟然覺得愧疚,她知道不少同學和學長學姐出來租房子,雖然說是為了過二人世界,但大家心知肚明是為了什麽。她之前也想過,在心裏反複的糾結了一通,得出的結論是不要,即使現在大學生同居做那事兒很正常,她還是不要,別人是別人,她是她,她不要和別人一樣,這一點她很堅持。
而讓她徹底堅持的是,她陪過一個學姐去醫院做人流,做的無痛人流,那學姐給男友打過電話,可那個男人根本沒有來,在學姐進手術室前,王依貝看見她眼角有眼淚滑過,而當手術結束後,學姐做的第一件事是看手機,沒有短信,沒有來電,那個男人連關心都沒有一句,還沒有出醫院,學姐就大哭了一場,那一刻,王依貝覺得學姐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她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變得那麽可憐,去流掉一個未知的生命。
陳子翰自然懂她的意思,只是去摸她的頭,安撫她此刻如受驚小白兔的心,“早點睡,你明天還要接着訓練。”
她點點頭,只是還是低着頭。
晚上的時候,他們是睡在一起,一個睡左邊,一個睡右邊。她睡得朦朦胧胧的時候,感到有人在為她蓋着被子,和小時候母親給自己蓋被子的動作很像,蓋好之後,會将杯子角壓一壓。
在王依貝軍訓期間,陳子翰并未去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而是選擇給幾個公司寫程序代碼,這樣在時間方面比較自由。他會準備好了水,去操場等着他們這個連休息,這個時候王依貝就會跑過來喝水。太陽很大,她的皮膚有些被曬傷,脖子冒出一些紅色的細小東西,見她跑過來,陳子翰會将水遞過去,然後将痱子粉拿出來,為她又在脖子上擦一層。之前擦好的痱子粉被汗水侵濕得差不多了,他真怕會引起感染。
王依貝想多呆一會兒,但這肯定不行,于是嘟着嘴,“汪淺語說你把我寵壞了,以後沒有人會要我了,你可不能嫌棄我。”
陳子翰用額頭去碰了一下她的額頭,再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別整天胡思亂想,”他看一下那邊她們連的情況,“快過去,你們教官在向這邊看了。”
王依貝用怨念的眼神看着他,這才跑回那邊,陳子翰一直看着她歸隊後,自己才離開。
白天的時候,陳子翰在電腦前工作一段時間後,會去操場看一下王依貝的情況,最近的溫度太高,已經有不少女生都暈倒了,他還是很擔心她,所以每天最少會去操場兩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王依貝軍訓後,連寝室也不回了,直接就向他這邊趕過來。
他們兩個都有些十指不沾陽春水,開始自己做飯時,用電飯鍋做的稀飯要麽幹的如同幹飯,要麽就清得看不見一顆米,後來慢慢的陳子翰也知道多少米得放多少水了,稀飯做得不幹不清。他總會把稀飯提前煮好,等它冷卻,因為王依貝最讨厭吃燙的稀飯。
晚上回來,陳子翰早已經在冰箱裏放好了西瓜,她一進門,直接沖向冰箱,将西瓜抱出來,劃成兩部分,然後用勺子舀起大口的吃,她吃得很猛,讓陳子翰總是忍不住囑咐她吃慢一點,別嗆着了。她還不喜歡吃西瓜的時候吐籽,陳子翰買西瓜的時候也總會買無籽的西瓜。
吃完西瓜後,她才會去找衣服出來,進浴室洗澡。
陳子翰是個當日事當日畢的家夥,慶幸的是他從來不會這樣要求別人,否則王依貝絕對會被他給念叨死。在王依貝洗澡的時候,他會讓她将衣服丢出來,他拿出來洗,因為衣服少,他随便搓幾下便可以晾着,也就不用洗衣機了。
王依貝從浴室走出來,手中拿着一塊帕子擦着頭發,靠在陽臺邊,看着他洗衣服的樣子,不自然的咬着嘴唇,“我是不是一個很不合格的女友啊?”
她認識的情侶中,從來沒有哪個男生給那女生洗衣服的,倒是不少女生給那男生洗衣服。
陳子翰把洗好的衣服拿在手中擠幹睡,用衣架晾起來,“又胡思亂想個什麽。”
“我這是在檢讨我自己好不?”她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上次我回家,我媽還對我說:像你這種好吃懶做的人,以後怎麽嫁的出去。哎,我是不是真的很好吃懶做啊?”也不等對方回答,便自己回答自己的,“我好像最近真挺懶的,站在哪裏了,就不想再動一下了。”
陳子翰把盆子拿起來,“你這是老年癡呆症的前兆。”
王依貝突然跳腳,“你才老年癡呆症呢!”
“那不正好,我們一起。”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很少說情話,可偶爾說出的話卻能夠溫暖她的心,“誰和你一起啊,我才不願意和你一起呢!”
見她去卧房,陳子翰叫住她,“頭發幹了再睡。”
“知道啦,我未來的老公大人。”
陳子翰只好站在原地搖頭,可嘴角明顯的帶着笑意。
軍訓的三周很快就結束了,王依貝其實感覺到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輕松,原本她以為軍訓結束後自己會很開心才對,她和汪淺語商量着去哪裏吃飯,今天翰去面試了,囑咐她在外面自己吃。她轉過身再看一眼操場,那些男生将教官舉起來向空中抛,有的興奮的将帽子皮帶全往空中抛,另一些人則忙着拍照,操場上滿是帽子和皮帶,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挺留戀這二十一天的軍訓生活。
吃過飯後,她回寝室收拾東西,汪淺語是當天下下午離開,也在收拾着東西。
“你是不打算回家了?”汪淺語知道王依貝是收拾東西到她和陳子翰的出租屋去,聽說陳子翰已經在找工作了,應該沒有打算離開。
王依貝點點頭,“多待幾天,我已經給我爸媽打過電話了。”
汪淺語想要囑咐她些什麽,可話到了嘴邊,又什麽都說不出口了。他們還處于熱戀期,旁人的确不好說什麽。汪淺語想要告訴王依貝,以後可不能一直這樣任性,不能一直這麽的随心所欲,得去想一下對方的處境。可看着王依貝那快樂得幾乎沒心沒肺的樣子,不想将這些略帶現實的東西摻雜進去。
王依貝收拾好東西,看着自己一個大箱子和幾個小口袋,又開始犯難了,陳子翰應該還沒有回來,她要一個人把這些拿到出租屋去?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想着要不要等陳子翰回來後再離開。
汪淺語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就發現王依貝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一看王依貝收拾好的東西就知道她腦袋裏面裝的是什麽,不由得搖搖頭,“走吧,我送你過去。”
王依貝尖叫着跑到汪淺語面前,“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汪淺語聳聳肩,“得了吧,你這個白眼狼,即使對你全世界最好,你最重要的還是陳子翰。”
王依貝呵呵笑着,“不許吃醋。”
她們提着東西到了樓下後,王依貝才突然想起,“你送我過去了,你什麽時候走?會不會讓來接你的人等啊?”
“現在才問,難道有人等着我,你就會願意自己把東西送到你租的房子那裏?”
王依貝沒心沒肺的搖頭,“但可以讓來接你的車順便送過去。”
汪淺語無語,但過了一會兒她又小聲的開口,“我沒有打算讓人來接,我準備自己回去。”
王依貝奇怪的看了汪淺語一眼,卻沒有去問為什麽,有時候光看一個人的眼神就知道,那些東西是對方不願意說的心事,無關秘密,只是不想開口告訴他人。
(四)
陳子翰是看了網上的信息後才将簡歷發到了“廣宇”,他也沒有抱希望會接到對方通知,他只是想找個假期的工作,能一邊工作一邊陪着王依貝而已。但“廣宇”的負責人卻打電話來通知他去面試,他的确很是意外,但還是欣然前往,雖然抱的希望不大,可還是希望能得到較好的工作環境。
面試得很順利,只是他并未告訴對方他只做兩個月,不過以他的觀察,對方對這點是心知肚明。
工作的問題得到了解決,王依貝要親自下廚慶祝一下,陳子翰一邊誇獎她有當賢妻良母的潛力,一邊暗自哀嘆這頓飯究竟能不能吃到。王依貝原本就是個不做家務的家夥,對做飯這種東西只看過,并未做過。見她進廚房,陳子翰總是忍不住跟過去,看她切菜時心都忍不住提了起來,擔心她會将手割傷。看她炒菜,又怕她被燙到。他讓她離開廚房去一邊上網她也不去,非要親自下廚,陳子翰只能站在一邊無可奈何的看着。
王依貝的菜做得不算糟糕,不算好吃,可也難吃不到哪裏去。陳子翰嘗了幾口便表示王依貝有當大廚的潛力,第一次做菜來味道也不錯。王依貝自己也嘗了嘗,除了那湯有點鹹之外,別的還好,至少不會讓人想吐。
“我做菜做得好,是你得便宜。”王依貝見到自己的“作品”還不錯之後便開始得意了,“我把第一次都給你了,有什麽獎勵?”
她這話說完,陳子翰夾着的菜一下子落到了桌子上,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也覺得奇怪,想了想自己說的話,不由得有點臉紅,“我說的是第一次做菜都是給你吃,我父母都沒有這種待遇。”
多此一舉的解釋。
陳子翰點點頭,“嗯嗯嗯,你偉大,請繼續偉大下去。”
她瞪了他一眼,“真是讨厭。”
吃過飯後,王依貝堅持要自己洗碗,讓他享受一下有她這個“賢妻良母”的優厚待遇。只是陳子翰休息得都惶恐,明知道她現在已經不是個小孩子,可總是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