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念心中委屈,但不好做聲,只能好言說道:“我們那裏指年輕美貌女子,都喊婆婆的,不知道各處的風俗竟是不同……”
那老婦歪了脖子盯着沈念看了一回,見沈念神色端莊,不似撒謊,喜道:“你說我年輕貌美?”
沈念心頭已知這老婦定是被丈夫抛棄,心智異于常人,一時只能哄騙與她,于是點頭道:“見婆婆第一眼就覺婆婆貌美如花,膚若凝脂,氣色姣好……”沈念将游戲青樓的那一套說辭照搬。
老婦一手扶上沈念肩頭,點頭道:“真是個好男兒,我這就為你收拾一間屋子來,讓你早點歇下。”沈念只見那老婦的手粗糙異常,手背上皮膚都皲裂開來。
沈念心想這婆婆原來喜歡人誇她好看,這世間的女子都是歡喜人誇的,連這麽大年紀的老婆婆也喜歡人誇。
那老婦還給她煮了一鍋面,加了些鹹菜,沈念幾月不碰米面,在谷底都是靠吃些烤魚,苋菜,菌菇度日,一下子吃了兩大碗。
飯後沈念細細看了被山石刮到的傷口,塗了些金瘡藥,剛一躺下想起那老婦手上皲裂開來的口子,心中不忍,翻下床來,到後院見老婦正在劈柴,問那老婦為何深夜還在劈柴,那老婦放下柴刀,臉上卻露出兇光:“我要去殺了那狐媚子,連同我家那口子一同殺了,都該死,一個都不能放過,都該死!”
沈念聽得毛骨悚然,本想給這老婦手上塗點金瘡藥,好讓那皲裂的口子小些,卻不想這老婦真是個瘋子。一時試探道:“你知道他倆在何處麽?”
“我怎麽不知道,那狐媚子住在京城,嫁了個好人,我家那口子一聽就去啦 ,那狐媚子的兒子我都打聽到啦,入了這附近的嵩山,我也要一同殺了,是啦,先殺那狐媚子的兒子就是。”老婦手中的柴刀在月光照耀之下,泛着寒光。
沈念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只聽那老婦繼續說道:“我在這嵩山腳下住了五年啦,等我這刀法練成了,就上嵩山去啦。他蘇遠生說一生不負女人,不是也負了我麽,忘恩負義的東西,待我殺了那狐媚子的兒子,就去京城殺了這對狗男女。當初我是以那女子的性命相要挾,逼他娶了我,只是他不守諾言,整日裏只知道刻棋盤,琢磨棋局,與人賭棋,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沈念心頭一驚,蘇遠生不正是輸了棋盤與自己的老叟嗎?是說過“他蘇遠生一生不負女人”的話。只是那日蘇遠生說自己要等的女人早就離世了啊,沈念心中不敢确信,只問老婦:“你說的蘇遠生是不是下棋很厲害?”
“他蘇遠生何止是下棋很厲害啊,他當年也是江湖上的高手,一手刀法,使出來少有敵手,加上我家祖傳的刀法,自是春風得意,愛上那個狐媚子,糟踐自己……不對,你見過他?”
沈念心中确定了七八分,點頭:“我在京城見過。”
老婦站起身來一把揪住沈念領口,力道極大,一個擰緊,沈念便有些喘不過起來,沈念知這老婦神智不大正常,內力卻極為深厚,只得斷斷續續道:“你……待我……說與你聽……”
那老婦這才松開手來,問:“你與他下過棋?”
沈念道:“嗯,不過他的老情人已經死啦,你報不了仇了,幾個月前,蘇遠生的棋盤都輸給一個少年了。”
老婦身子疲軟下來,神情委頓道:“是了,要是那狐媚子不死,他是不會将那棋盤做了賭注的,那狐媚子死了,那狐媚子怎麽死了,我這麽許多年,有幾次想去殺了這狐媚子,但總覺得怕被蘇遠生知道了,更加恨我,只想着先殺了這狐媚子的兒子,待蘇遠生離開京城,再伺機去殺了她。到時候要是蘇遠生願意回心轉意,我還是願意同他好好過日子的……”
沈念心想這老婦也是個可憐之人,對那蘇遠生也算是情深意重,因愛生恨也讓人心痛。
那老婦又道:“那狐媚子死了,蘇遠生也決計不會跟我好好過日子的,他忘不掉那狐媚子,還是忘不掉,罷了罷了……”一時舉止瘋癫,将那柴刀到處亂砍,最後飛奔出門去……
沈念站在原地無限感慨,原來這蘇遠生也是有妻子的,這樣癡情于一個女子也實屬無奈罷,心裏又想到那日自己問師父,蘇遠生的關系,師父神情裏的傷感,一時疑惑,這蘇遠生與離淵,沈姨,月兒的關系,理不出頭緒來,頭疼欲裂,只好回了房間,身子一着床就昏睡過去……
直至天明,沈念也不見那老婦回來,想必是心智失常,過些日子就好了,自然能回來。沈念從廚房裏挑了兩個馍馍,揣在身上,剛走出門去,遠遠見那老婦往院子裏走來,神色自然,眉目間怨憤之氣猶在,見了沈念又是破口大罵:“柴刀不長眼,你該死,該死!我小柴刀今天就要将你殺了!”怒罵間就朝沈念撲将過來。
沈念心中大急,斜刺裏躍到那院子邊,輕輕一躍,已是一丈遠,那老婦從後面急急地追過來,沈念心中默想玉門神功的各種路數,前面一片竹林,擋住去路,沈念一時無法施展輕功,只得亂竄,那老婦柴刀直朝她背心砍來,沈念一閃,身後兩根竹子已是齊腰一斷為二,沈念心中後怕差點自己就被劈成兩半了。
後背上全是冷汗,沈念一邊躲閃那老婦手中的柴刀,靈機一動,往那竹子的高處一竄,扶住三根靠近的竹子,支住身子,心想等那老婦砍斷這幾根竹子,自己再躍到另幾根竹子上去,除非那老婦砍掉整個竹林,不過到那時,自己施展輕功,這老婦也是決計追不上了。心中盼着那老婦知難而退,誰知那老婦一個躍步也已經攀在沈念周圍的幾根竹子,輕輕一蕩,那柴刀直砍面門,沈念手一松,矮下身子,下了竹子,急忙朝前奔去,那老婦自然也是發足緊趕。
沈念知道這老婦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了,甩起手中白練,這白練多日不用,一時只覺生疏,沈念定一定神,剛一分神,那老婦柴刀又逼将過來,這次對着沈念胳膊一砍,沈念急中生智,白練裹住那柴刀,只聽“刺啦刺啦”幾聲,那白練已是斷了多處,因了沈念有了耶添的幾成功力,白練出來的力道打了許多,也只制住了柴刀,不能傷到自己,只消老婦手一抽,白練這薄布哪裏經得住,沈念手上使力,抽斷白練。
那老婦果然柴刀一抽,立即就向前直刺,陣法毫不慌亂,沈念讓得眼花缭亂,好不慌亂,艱難重新甩了一根白練來,往那老婦臉上卷去,老婦閉眼讓開,沈念邊讓柴刀,邊将白練送到老婦耳後,手中急轉,那白練将老婦的頭繞了幾圈,老婦手中柴刀仍是亂砍,沈念心中害怕,拖着老婦向前走去。
老婦口中大罵:“你用這下作的手段,我小柴刀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你該死,該死!”其實沈念哪裏想傷了這老婦,心中知道老婦只不過是一時迷了心智,是可憐之人,只想過了這竹林,就将老婦臉上的白練解了。
走過竹林,沈念将老婦松開道:“ 婆婆,我走了,謝謝你啦!”那老婦追上來,卻哪裏追得上,沈念對于玉門神功已能運用自如,只是內力上欠缺了些,不然這輕功自然少有人敵。
沈念行走得遠了,見自己正往南行,心中好笑:難道真要去江南麽?心想也罷,我現在輕功當真了得,內力也深厚不少。
轉念想到白練揮出來,雖能制住人,卻到底如歸一所說女裏女氣的,前幾年也沒什麽,往後卻是大人,白練軟鞭拂塵大多是女流之輩擅長,男子使得少之又少。心中思忖,遇到鐵匠鋪得買上一把刀劍之類的東西,在京城時依仗元香武功了得,可是時刻相護,這下到江南還有許多路程要走,一路上兇吉只能靠自己一人。雖然能勝過這功力深厚的老婦,但這老婦畢竟心智失常,反應遲鈍不少,才讓自己逃了去。要是遇到高手,又豈能有分毫差池,手上有一把刀劍,總歸能抵擋一陣。
沈念一摸口袋,歸婆婆給的一點點碎銀子,身上值錢之物不過在滄州贏的這個巴掌大的小玉壺,掉下懸崖,這物事竟然還完好。想找個當鋪當了去,應該能換點銀子,沈念自幼不覺得銀子重要,那日将銀票留在七殺山也不覺得可惜,此處知道時,已近山窮水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