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分辨
陸清見文皎安然回來, 便伸出一只手指頭在臉上筆畫,對黛玉笑道:“我娘都說了無事的,黛玉姐姐非擔心的不行, 那淚珠兒掉的。哎, 真真是,新學的那句詩怎麽說的來着,‘梨花一枝春帶雨’~。”
黛玉聽了,有些不好意思, 臉兒一紅, 捏了帕子就追趕陸清,兩個姑娘圍着文皎打轉兒。
現今黛玉身子也好了, 一口氣跑八百米不是事兒,且陸清本就是活潑慣了的。兩個小姑娘跑起來,頭上珠花叮當, 衣裙飄飛, 看得文皎眼花缭亂。再看葛娘子,正在吃點心那笑着看熱鬧呢。
文皎只得左手拉一個,右手拉一個, 把兩個小姑娘分開,笑道:“好了好了。今兒本來說是出去逛街,也沒讓你們玩兒開心。現在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了,若是睡了午覺起來你們還想出去, 就請葛娘子再帶你們出去好不好?”
一面說, 文皎一面給葛娘子使個眼色。葛娘子便笑着點點頭兒。
今天本來辰正出門,辰末就到家了, 金陵城這麽大,半個時辰也就逛了個一點點兒。因此兩個小姑娘還都沒逛夠呢, 本就十分遺憾,以為今日是出不了門了。
聽了這話,又見葛娘子點頭,黛玉陸清眼睛齊齊亮了起來,嘴上抹了蜜似的,狠狠誇了文皎幾句,倒是叫文皎哭笑不得。
黛玉才不是別人誤會的動不動傷春悲秋的玻璃人呢,本來就愛說愛笑的。身子好了之後,主意也更多了。正好這時人報林海回來了,黛玉便眨眨眼睛笑道:“太太,那我午飯就和葛師傅吃去了。”說完也不等文皎答話,對文皎和林海行個禮,拉着陸清和葛娘子就走了。
文皎本來聽林海回來了,想起今日的事,心裏正不舒服呢。見黛玉如此,便知道自己和林海這點不痛快又被黛玉看出來了。
真真是心較比幹多一竅的靈透姑娘,體貼起來真是再體貼不過了。黛玉這是故意給自己和林海留出空間,兩個人好把話說開了呢。
卻說林海和文皎是同時到的府門前,為何林海回來正院卻晚了一刻?原來林海到了府門前下馬,見文皎牽着那小丫頭先進門了,只行個禮,并不說話,心中便有些不對勁起來。
所以身邊小厮要接缰繩,林海竟沒給,自己牽着馬去馬廄了。旁邊小厮都愣了,不知所措,只得看看林安求幫助。林安便對那小厮使個眼色,搖搖頭。于是好幾個人就這麽跟着林海默默的到了馬廄,看林海把馬拴上。
為什麽總感覺,自己有點心虛呢?林海非常不解自己這心虛是從何而來,以前也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能讓他寧願這麽磨磨唧唧的躲着,也不把腳步往正院邁。
但是因并不打算在金陵長住,所以在這院子裏病沒收拾出一個單獨的院兒做前書房,林海送了馬,就發現連自己呆着好好想想都沒個地方。
現在住的正院是個兩進院兒,前面廳堂待客,後頭正房住人。所以林海站在原地想了半日,最終還是擡起腳往正院走了。
文皎見林海進了院兒,便上前迎了迎。林海見文皎低着頭不看他,不禁心裏一軟,伸手去拉文皎的手。文皎用手指頭撓了撓林海的手心,林海偏頭看她,見文皎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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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海文皎兩人又是非常沉默的,拉着手走到了屋內。進了屋要更衣洗手,總不好再拉着手了,于是兩個人又沉默的把手分開。卻都感覺手似乎在對方手上粘了一下。
白露看着覺得不是事兒,看看到時辰了,就上前問道:“夫人,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可叫他們傳飯嗎?”
文皎心想,等我吃飽了飯再和你慢慢分辨,便道:“傳飯罷。”說完又不發一言。
沉默的上了飯菜,沉默的互相夾菜,沉默的吃完午飯。本來今日林海文皎帶着家裏主子們都出門了,廚下都沒預備什麽食材。還是白露白霜見葛娘子帶着黛玉陸清先回來了,打聽清楚端底,趕着讓管廚房的買東西做菜。
因為時間緊急,廚子們的廚藝都沒有得到完全的發揮。因此雖盡力按照平日的分例,上了八個菜,倒是有三四個火候不夠,或是放多了放少了調料的。管廚的媳婦見實在不像樣,還專門到了正院請罪,被白露白霜攔下了。
林海文皎二人都心中有事,誰也沒吃出來菜的不對勁。倒是黛玉在葛娘子那裏吃着不好,怕是因着家下人看輕葛娘子,着人去略說了兩句,聽得回話也就罷了。
難得一頓飯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寂然飯畢,漱了口,下了飯桌,林海和文皎又分坐榻的兩邊。
白露白霜兩個對視一眼,見人帶着夫人帶回來的小丫頭來了,正好有事給兩位主子打個岔,便問夫人要不要見見。
因文皎不想主動和林海說話,怕一出口就是抱怨,反傷了彼此情分。便命她們将英蓮帶上來。
英蓮現在已經洗過澡,穿上绫羅新衣,頭發也重新梳過,收拾得齊齊整整。又飽飽的吃了一餐,面上也添了些血色。身處林府,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神色也平靜下來。再加上花容月貌,看上去倒像是大家小姐,不像一個被賣的小丫頭了。
精華欲掩料應難(注1)吶!果然天氣靈氣養育出的好女兒,就算是被拐了七八年,一旦稍微回複了一點點她身份應有的待遇,她的光華就再難遮掩了。
英蓮進來就跪下磕頭:“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文皎忙命人扶起來,又命人端了個繡凳給英蓮坐了,笑道:“我不過正好路過,看見這事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的。”
英蓮聽了,擡頭看一眼文皎,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又沒張口。文皎便笑道:“正好我問問你,薛馮兩家都要買你,雖然那薛家公子着實不堪,但我看那馮家公子對你倒是真心實意。你若是自己想去,我這裏不好強留你的。”
英蓮聽了這話,又從繡凳上下來,給文皎磕了一個頭,文皎想攔都沒攔住。聽英蓮哽咽道:“我情願跟着夫人的,求夫人收留。”
文皎起身,把英蓮拉起來,嘆道:“你現在不知道父母家人在哪,先跟着我也好。等日後若是有幸找到你家鄉何處,爹娘在哪,再想你往何處去也不遲。”
英蓮聽見“家鄉”、“爹娘”等語,不禁又紅了眼圈兒,淚珠兒将落不落。文皎雖知道英蓮的身世,想将英蓮直接提成小姐的例,但是怕林海起疑,終究有些顧慮。
于是便命玉雪先帶着英蓮,熟悉府中規矩。也不用她做什麽,先養好身體再說罷。玉雪聽命,将英蓮帶下去了。
沒了別人,正屋裏又陷入了寂靜。終究還是林海先開口,語氣平平淡淡的問道:“夫人不顧安危,就是去救了這麽個小丫頭?”
文皎本就一直壓抑着心頭的火氣,聽了林海這話,禁不住鼻子眼兒裏哼了一聲,冷笑道:“老爺刑部尚書,官居二品,自然不把小小丫頭的性命放在眼裏。只是我從前也是個丫頭,見了這樣事,心中不忍。若是老爺覺得我是多管閑事,我日後就安心呆在家裏,不出門便是了。”
林海覺得和文皎說的都不是一回事兒,聽文皎這話帶着刺兒,一股邪火湧出,只是還勉強壓着道:“我何曾說過夫人不該去?只是夫人就是要去,也該等我來了,咱們一起去。你自己去了,可曾想過出了事怎麽辦?”
文皎聽了此話,索性也不把後腦勺對着林海了,轉過頭來,眼睛直直的看着林海,語氣裏有些委屈,說道:“我去之前,立時就派了人去找老爺的。黛玉身邊統共留了四五個男丁七八個嬷嬷丫頭,十來個人護着。就讓他們都在原地等着,我才去的。能出什麽事兒呢?老爺要拿這個事怪我,我覺得老爺沒理。”
林海聽了文皎的一番分辨,氣就去了大半,又是想笑,又是想嘆,站起來走到文皎身邊,想把手放在文皎的肩膀上,文皎卻轉身一扭,看着他道:“話還沒說完呢,誰和老爺動手動腳的。”
林海無法,只得站在一邊嘆道:“夫人把黛玉都安排得好好的了,怎麽就不想想自己安全不安全?若是你出了什麽事,叫我可怎麽辦?為什麽就不能等等我來了,咱們一同去呢?”
文皎越聽越愣,最後不禁低下頭來,又把後腦勺對着林海了,悶悶道:“我身邊有葛娘子和一堆人呢,能出什麽事兒。老爺真是……”
林海大概也明白文皎想的是什麽了,又把手放在文皎肩上。見文皎不躲了,就把文皎抱在懷裏,又嘆道:“那薛蟠雖然跋扈,但是好歹不算笨,知道害怕。若是真碰見了傻的,沖撞了你,你想過沒有?”
文皎悶聲道:“我若去晚了一步,那馮淵說不定就被打死了呢。再說我總比薛蟠聰明些,若是真的見勢不好,十來個人帶着我走就是了。”
林海把文皎的身子掰過來,看着文皎道:“那夫人下次等一等為夫也好啊。”
文皎本還沉浸在自己誤會了林海的情緒中,正內疚着把林海想壞了。只是一聽林海說什麽“等一等他”,就又想起來林海和他五個族人聊得熱火朝天,把她撂在那的事兒了。
于是文皎的語氣再次委屈起來:“我倒是想和老爺一起去。只是老爺一到了街上,只顧着給人家傳道受業解惑,也不知還記不記得我是誰,一句話也沒和我說。我又不好打擾老爺的,回過神來,老爺都不知道在哪了。”
林海聽了一愣,那股心虛的感覺又湧了上來,聽文皎繼續說道:“明明是我請老爺一起出去,老爺答應的也是我,我可不是替他們幾個請老爺去上課的。若是老爺一直在我旁邊,遇到事情,我肯定會先和老爺商量。只是老爺又不在我身邊,我和誰說去?”
林海心虛得不行,竟然罕見的略略避過臉去,不敢看文皎的眼睛。文皎見林海這樣,知道他對這事并不是理直氣壯,氣便消了些,只是心裏總是難平。她便把自己的臉湊到林海跟前,讓林海不得不看着她,笑道:“老爺怎麽不看我?”
誰知林海略嗽一聲,又嗽了一聲,再嗽了一聲,方開口低聲道:“是為夫的錯,為夫忽視夫人了。”
這一句話倒是讓文皎愣住了。往日林海再好,也是一個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古代士大夫,最重面子。文皎不過是想逗一逗林海,看看他的窘樣兒,沒成想能真的從林海口中聽到道歉之語。
見林海說了這句話,又轉過臉兒去,文皎便再把臉湊上去,笑問道:“老爺說什麽,我沒聽清呢。”
林海嘆了口氣,把文皎重新摟在懷裏,輕聲道:“是為夫錯了,請夫人原諒為夫吧。”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引用自《紅樓夢》原文,香菱詠月·其三
我也想一頓吃八個菜嗚嗚嗚嗚嗚(來自被迫減肥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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