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我嫁給華澗的時候,是永安十六年七月初六,那個時候,我剛滿十八歲。
我不知道我嫁入唐國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當我知道,我要嫁的人,是唐國四皇子華澗時,便已猜測出我的命運。
天下混亂不堪,分七國。宋國排第五,便已經算是個弱國。蘇國第一,蘭國第二,唐國第三,姜國第四。這樣的排名是很有道理的,蘇國的領域最大,蘭國的口碑最好,唐國出的人才最多,姜國與他國的交往最友好。我卻不知道,宋國排的這個第五,又是靠的什麽。
那個時候,本值亂世,人才輩出。蘇國有那個“戰神”尹政和、有那個“六界第一美人”尹璃;蘭國有那個“如沐春風溫文爾雅”的慕翔;唐國有那個“天下第一才子”華朗飛,有那個“天下第一女子”冷夏然,有那個“天下第一将軍”華祈安;姜國,亦有一個“蕙質蘭心傾國傾城”的羅羽舞。這幾個人,都是聲震七國,我卻不知道,宋國在這一個方面,又有什麽可炫耀的。
如果僅僅有一個“宋國婉約美人”的話,我實在是覺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宋國僅憑一個女子,而且這個女子也僅是在宋國出名,宋國憑此說其強大,實在是荒唐;可悲的是,連這個女子,此時此刻,都要嫁入唐國。
我顧瑾月落入這般田地,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宋國離着唐國很近,也不過是一日路程。這天下着小雨,淅淅瀝瀝的不知在洗刷着誰的心情。我撐着一把紅色紙傘,拖着血紅的嫁衣,走進簡約而不失格調的繁思樓。因着天氣原因,樓內人很少,然所有人全都用一種驚訝的目光望着我。我嘆了口氣,慢悠悠地收起紙傘,盡量擺出一副眉慈目善的模樣:“請問,你們樓主在哪兒?”
繁思樓。三千繁念挽空月,浮雲枯蓮纏相思。這是“天下第一女子”夏然公主七歲時脫口而吟出的詩句。雖并不成詩,然而卻隐隐顯出其人才華。作為歷代唐國皇室中第一個異姓公主,她有讓人佩服她的資本。只是,這繁思樓樓主能因此而名繁思樓,大略應該也是一位才子。
然而見到掌櫃時,我卻吃了一驚。
一襲簡單的白色錦袍,英武、俊朗,毫無文人的斯文之風,肌膚緊致,身材修長健碩,長眉鳳眸,烏發薄唇,頗有将軍之勢,步步無聲,卻勢若堕月,仿若夜空明月般耀眼。他見到我時,面上一派驚訝之色:“桐鳶……姑娘?”
我倒沒有騙人,這是我的字。娘一開始給我的取的名字便是顧桐鳶。他這一開口,我也确定了他的身份,點頭淺笑道:“離公子。”
離寒。我見過他。
一年前宋國東城城北姈街。我在衆位宮女的慫恿下逃出了囚禁我十七年的流觞閣,在繁華的姈街上亂逛,便無意逛進了一位男子的懷裏。這僅是個巧合,要怪就怪身邊買彩燈的孩子急着回家到處亂撞,恰好撞到我的身上,這才發生烏龍事件。這不是重點,重點主要是,雖然我人安全了,那人卻付出了一塊佩玉的代價。
我望着地上碎了七八塊的上好白玉,仿若是我那碎了七八塊的心。在宋國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若夫君在外亂惹桃花,妻子可以當衆摔碎他貼身貴重之物。我不知道這塊玉到底有多貴重,但是,周圍人紛紛用怪異的目光看着我們,我就知道他們定是誤解了。正思襯着怎樣開口時,他卻皺了皺眉,牽過我的手,面不改色道:“跟你說了我只是出去買綢緞,你又何必這樣多疑。一塊玉罷了,大不了再買一塊。”
說完,另一只手拂過我的臉,我抖了一抖,咬牙了一會,幹幹開口:“其實,我只是想說,你要想帶個姑娘回家,起碼也要帶個能入眼的,像上一次那樣,實在有損你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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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堪堪停了下來,我還在得意之間,他卻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牽着我的手更緊了些:“我倒覺得除了你,還沒有什麽能入得了我的眼。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也要服從。這一次帶着你,也算是做了參謀。”
我呆了。暗暗嘆道這人真是巧嘴,這麽酸的話出口還這麽淡定,難道他不知道我已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麽?
這個大搖大擺帶着我去逛青樓的男子,便是離寒。
我在欣賞了五場豔舞,吃了十盤點心,喝了二十杯茶,看了幾十位美人後,一邊使勁的搓着自己的雞皮疙瘩一邊說着客套話:“跟公子相識是小女的榮幸,不知公子姓甚名誰?”
他看了我一眼,唇邊含笑道:“離寒。”
離算是個姓,卻是一個很少見的姓,所以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他的名字,還是只是他的字。于是也便留了心,擠出一堆笑來:“小女姓顧,小字桐鳶。”
他沒有再說什麽,自顧自飲着茶,我暗暗算了時辰,大略已經是戌時兩三刻,再不回去會被我娘打斷腿,正欲開口告別,一位打扮豔麗的女子走過來,順勢摟過離寒的手臂,嬌滴滴的道:“公子在這坐了許久,為何不到我房中聊聊?”
我自然知道到了她房中可不止聊聊這麽簡單,再次打量了一下那位姑娘,真真是豔若桃李,沉魚落雁,聲音若不帶着顫音也是甜如饴蜜,如果沒有那刺鼻的脂粉味,興許能拿的上臺面,這麽漂亮的姑娘,離寒能抗拒的了?
卻不想離寒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一雙眼襯出幾分淩厲,面上卻仍不改色,指着我道:“若姑娘認為憑姿色要勝上這位姑娘許多,我便随姑娘。”
我想這大約是一種含蓄的答應,但那姑娘看了我幾眼,眼睛裏的光唰一下便滅了,悻悻的走了。我愣在那兒半天硬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沉思了好久歸結為這姑娘思想不夠開放,沒讀懂離寒的話外音。
我相信我還沒有自戀到這種程度。不過時機一到,我也不怎麽再想其他的事了,只是大咧咧一道:“時辰不早了,小女要回去了,告辭。”
我本以為我走以後離寒一定在青樓裏風流潇灑,結果我又猜錯了,離寒望了我一眼,也随即起身:“我送送你。”
他根本就沒有給我回答的時間,牽着我的手向外走去。我的那聲“不用”硬生生吞到了肚子裏,只是心中飙淚,離公子,我的手是随便牽的麽?
一路無言。我其實非常害怕離寒送我,一是因為我怕我娘知道又要教訓我,二來,我為皇宮中人,而關于離寒,除了名字之外,我對他一無所知,防人之心不可無,既然如此,我當然要好好的防着他。
離皇宮二十丈處,我不得已停了下來,道:“就送到這兒吧。”
離寒挑了挑眉:“你是皇宮中的人?”
只要他一挑眉,眼神立馬變得淩厲起來,望之令人生畏,不由得膽寒。我在這種眼神中弱弱道:“我只是這宮中珣妃身邊的貼身丫鬟。”
他又望了我一眼,沒說話。但凡是宋國人,都應該聽說過這個珣妃。珣妃是宮中盛寵一時的妃子,宮中除了皇太後、皇後,便只有這個珣妃說話管用。什麽貴德賢淑四大妃子,站在珣妃面前也要矮上一大截,珣妃對下人是極為放縱的,當然,前提是不做出規之事,故我敢說,他不得不信我的話。
我急道:“你不信?”
離寒眉眼彎了一下,算是信了我的話,點頭道:“連珣妃宮裏的丫鬟都這麽有姿色,我想這珣妃定是個絕色之人,否則又怎麽放心你在她身邊。”
珣妃不算絕色,在宮中真正絕色的是我娘,除了她,只有皇後最好看。珣妃的姿色,頂多也只能算得上傾城,離傾國還差一大截子。她能這麽得寵,主要還是她性格和她的出身。一想到她的出身,我就想到我娘,目光一暗:“珣妃也算是個美人,不過……不是絕色,也不會成為絕色。”
離寒詫異地打量了我一眼,突然道:“嗯,你這樣子,倒也算得上絕色。”
我訝然:“我?我頂多也就算個柔弱。”不等他回答,我又連忙說,“我得趕緊回宮,不然珣妃怪罪下來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離寒退了幾步,答道:“你小心點兒,希望還能再見。”
我嗯嗯着答着,一邊提起裙子朝宮中跑去。并沒有回頭看,也就不知道,離寒眼中掩不住的凝重。
見到離寒七個月後,唐國那位出名武将華祈安率領唐軍攻陷了岚城。宮中驚慌不已,父王連忙和好,所以,今年七月,我便成了和親的公主。
注定沒有好結果的、和親的公主。
這一次能見到離寒,我自然要驚訝。驚訝之餘,也在暗暗疑惑他怎麽會出現在唐國,又怎麽會成了繁思樓中的樓主的?
他看了我一眼,半疑惑半打趣道:“穿得這麽隆重,鳳冠霞帔的,莫非這是要出嫁了?”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應答,我并不想讓他知道其實我是宋國的那位和親的公主,雖然明眼人細細一想便應該能猜到。于是我只好淡淡道:“我很喜歡紅色。”
其餘的,半點都沒有解釋。
“再怎麽喜歡紅色也不能穿着嫁衣在街上逛吧?”一語中的,離寒臉上出現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整好以暇得等着我的答案。
我沉默半晌,在說實話與不說實話中徘徊了許久,只好選擇轉移話題:“你又怎麽會在昀城?還成了繁思客棧的掌櫃的?”
離寒肯定也看出了我的故意隐瞞,所幸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反而耐心解釋道:“我本便就是繁思樓中的樓主,這家酒樓是我父親遺留給我的,加上昀城風景優美,好做生意我才繼承了他的事業。我是唐國人,那一次是因為要經商,所以才去了宋國。恰巧碰到了你。”
他一邊說着,一邊倒了一杯茶。茶是上好的“雅墨香”,看來離寒在這一方面也很有研究。而我只是覺得,握着茶杯很溫暖,原本冷的有些紅的手染上了許多暖意。一邊聊天一邊品茶,倒很富有情趣。
到了戌時,他卻要告別,說他的哥哥遠在異鄉,寄了封家書要他立即去那邊。我自然沒有什麽挽留的理由,更何況要是急事呢?便也随他去了。
等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又開始暗暗的想關于唐國的一些事情,不想不要緊,一想頭就兩個大。
倒也不是說唐國有什麽不好,唐國人才衆多,年僅十五歲的華朗飛兄妹便是一例。更何況,還有那個“天下第一将軍”華祈安護着唐國,可能是因為七國中還有一個名聲赫赫的戰神,平常便不怎麽提起,但若論武,除了尹政和之外,能想到的便也只有這個華祈安了。我不知道我對華祈安要持有什麽樣的感情,若說恨,倒有。他攻破了我國岚城,更是間接把我送給了華澗,但是又怎麽樣呢?即使不是他的話,那個尹政和也會有一樣的作為,到那個時候,我就要被送到蘇國,終究也是一樣的結果,也便怨不得他。若要細究,其實,我真正憎恨的人只有一個,便是我的父王。
眼眸微垂,不再想宮中種種,思緒轉到華澗這個人身上,我真真是一個頭三個大了。
唐國有七個皇子,九個公主。華澗在其中排第四。華澗比我大六歲,今年是二十四歲,在這七個皇子中,論能力要排個倒數第二,這還是因為七皇子今年才五歲,四書五經都不知道怎麽回事。簡單點說,冷澗是六個皇子中,最不中用的那個,純屬于花瓶那一類。我委實覺得,連十五歲的六皇子都要比華澗好上許多,可見華澗的智商停留在哪一個階段。不過華澗也有擅長的,比如說打架啦、喝酒啦、賭啦之類的,最擅長的當數逛青樓。據說,唐都最大的青樓中,有十分之六七的女子都能稱之華澗的專屬姬妾,亦可見華澗的個性有多麽的鮮明,我總結了一下,大略是“好酒好賭好女人”,實乃是花瓶中的佼佼者,将來若唐國哪一個女子想飛上枝頭變鳳凰,華澗便是其上上選。
我開始懷疑,這莞王把我安排成這樣的四皇子妃,到底是何種居心,後來一想恍然明了,華澗的風流韻事一數一大堆,但是二十四歲了也沒給什麽女子個什麽名分,我要是莞王,我也得急。更何況,五皇子今年二十歲,才剛剛到弱冠之年,理應也應該是華澗接了這燙手山芋。
不知道怎麽的,我的思緒轉到那對天下人皆知的華朗飛兄妹上。據說冷夏然出生時便高燒不退,奄奄一息,百惠大師斷言此女“若度不過此劫,命不久矣。”便将她帶到庵內,親取名為冷夏然。于是便有了“天下第一女子”。這對兄妹,包括那個蘭國七皇子慕翔,姜國公主羅羽舞,我都是見過的。那還是祈王登基之時,我十三歲的光景。即算年紀小,我卻在娘親的教導下學會了察言觀色,記憶已經開始泛黃,只是依稀記得那個時候,蘇國的“六界第一美人”并沒有來,“戰神”尹政和還在鎮守邊疆,也沒有來。讓我印象深刻的,當數他們四個人。
華朗飛和冷夏然還沒有張開,卻已經隐隐看出氣質。到現在我都一直好奇莞王是怎麽管教自己的女兒的。六皇子吸引我的是他一直溫暖的特質,而冷夏然剛剛進門就“嗷“的一聲撲向了各種美味,一只手拿着雞腿,一只手攥着一只蝦,嘴裏還哼哼唧唧的喝着梨花羹,實在是讓我膛目結舌。莞王提醒了很多次都不管用,不過似乎冷夏然很聽她哥哥的話,她哥哥寥寥幾句,便讓夏然乖乖放下碗筷,但那也維持不了多久,很快又便原形畢露。後來,祈王娓娓而談時,她竟然趴在華朗飛身上,睡了。我實在是哭笑不得,但是,她卻很讨人喜歡,一是因為年齡很小,二是因為她沒有城府,從不做作,很幹淨的一個女孩兒。
而至于慕翔,他吸引我的和夏然恰恰相反,和我同齡,城府卻極深,待人做事滴水不漏句句圓滑,我想若是他做了帝王的話,他的臣子們一定會活得很累,因為面對這個人,是很難猜得透他的心思的。不過,他也有弱點,便是他太過優柔寡斷,這一點很難察覺,我只是看到他故作深沉的處理現場,目光卻偶爾掃向夏然,眸子深不可測,後又皺了皺眉,很快的移開目光。我不知他到底是被她吸引還是厭惡她,我只是覺得他眼中的猶豫太過的明顯。
羅羽舞她不算是吸引人,跟一般的有心計的公主們沒什麽太大的區別,不過是比她們優秀了一些,長相,還有心機。也許吸引我的,僅僅是那一頭眼花缭亂的首飾。她似乎很喜歡戴這些簪簪釵釵,我記着她頭上的步搖、簪子、釵子起碼有十幾支,手上金镯銀镯一大堆,脖子上還有條項鏈,皆是上上品。我不知道她是天生就很喜歡這些首飾還是為了顯擺她很漂亮。于是我只好默默的用夏然來洗眼。夏然一身素衣,除了束發的別致發帶外,無一裝飾。
沉思中,不知不覺的我竟然睡着了。夢中隐隐一個背影,細細看過去,竟有幾分像離寒。離寒的背影很是好看,淡淡中一點朦胧,我卻很是辯不清楚,還在疑惑為什麽會在夢中夢到離寒,夢境卻又變了,夢中,一個女子扯着我的裙角幽幽的跪了下去,一邊歇斯底裏的喊:“求求你,求求你幫幫姐姐……”從我這個視線向她看去,還能看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然後,夢境又開始變換,風雨之中,娘親站看門外,淡淡呢喃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張了張口,想說出一句話,卻發現唇齒已經不聽使喚。夢境模糊了很久,之後我唯一能夠記得清楚的事,離寒牽了我的手,凝重道:“你恨華祈安麽?”
我想了半天,硬是不知道離寒和華祈安之間會有什麽聯系。朦朦胧胧的醒來,才發現已經是深夜了。明天還要去趕路,我也沒什麽心思想太多,轉身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向房間。
次日,到達唐國的時候,自然受到了比較隆重的歡迎儀式。我拖着紅色的嫁衣就在人群中顯得很突兀,唐國的禮節在七國中最為簡潔,我甚至不用花費多少的功夫去學。因為戴着喜帕,我甚至還不知道華澗長什麽樣子,唯一能看得出來的那雙紅色玉靴,鑲了玉,分外漂亮。
我想,這大略就是我的命運了。從此以後,空盯着一個四皇子妃的名號,過着顧瑾月的生活。
我突然便為自己悲哀了。
晚上的時候,我安靜地坐在床邊,靜等的命運的宣判。我本便是個很認命的人,這個認命,是從一開始出生的時候。
然而,我掰着手指頭等了大約一個時辰後,就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心中暗暗道,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就沒有顧及到本姑娘我很餓麽?房外是不能去的,房內倒也是有一盤點心,然而沒有茶,唯有酒。我是喝過酒的,在出嫁前的三個月,我把流觞閣新釀的酒喝了個大半,然而我卻沒有想到我的酒量很淺,喝完這一多半時,便暈暈乎乎倒在地上,睡了一天一夜。睡之前,還出現了錯覺,誤把閣中一名宮女當成了我娘,黏在她身上半天,吓得那名宮女……哭了。
想起這劣事,我開始猶豫我還要不要喝酒,但是看到那裏的酒很少,糾結了一陣子之後便也不顧及了,吃着喝着,卻沒有思量到流觞閣中的那壇酒并不烈,然而這壺酒,是真真能當得起烈酒二字的。
一壺酒下肚後,我的神情有點恍惚,觸目之處,一片血紅,很是刺眼。于是便搖搖晃晃的起來,然而這一搖晃,才發現我是真的醉了,連走路都不穩健,可見我酒量到底淺到什麽地步,我估摸着,若是這個時候,我一頭栽在床上,大約要睡個三四天。
我努力地保持着神情清醒,伸手扯住一塊綢緞,本想着要刺啦一聲,然而手卻被牽住,身後響起一聲甚是溫和的聲音:“瑾月。”
我擡眼望去,這一望吓出了我一身冷汗。一身豔麗的火紅色錦袍,長發潑墨,肌膚緊致,長眉微挑,牽起幾分淩厲,眼睛明亮,雙唇微抿,在夜色中泛起一片溫暖,這赫然、赫然、赫然是離寒呢。然而離寒是絕不會出現在皇宮之中的,他定然會喚我桐鳶而不是瑾月。我心想着,這大略會是我的夫君華澗,然而因喝醉的原因,又出現錯覺了罷。接着便有疑惑起來,我為什麽又認成離寒呢?
然而我頭腦發熱,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向他身上靠去,他竟也不躲閃,也對,華澗是情場高手,這點旖旎,還是不會驚着他的。我不知這到底是什麽酒,我只是覺得渾身發燙,引起一片一片的燥熱,似乎很難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華澗的皮膚這樣冰涼,卻是一片溫和的涼。
我看見華澗的眉長長的挑起,眼睛變得越發淩厲起來,唔,倒是越來越像那個離寒了。還在迷蒙間,耳畔傳來他的細語:“你喝醉了。”
我應道:“大略是醉了。我也沒想到的我酒量這麽淺,華澗,你們唐國的酒都這麽烈麽?”
他沉默半晌,沒答話。我又低頭,發現華澗的鞋換成了一雙黑色的玉靴,鑲着翠玉,還在疑惑間,身子卻被人一帶,人就扯到了華澗懷中。
我呆了。我心想,就算是他重女色,也應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啊,一聲不吭的,是在挑戰我的承受極限麽?
“果然是對的。除了你,還真沒什麽能入得了我的眼。”
這句話又叫我一愣,縱然這是一句情話,這情話卻讓我很是耳熟。思襯了半晌,才想起這是我跟離寒初見時他說的話。然而,華澗又怎麽會說這句話呢,他身邊女人無數,我又怎麽會入得了他的眼,更何況,我跟華澗,從沒見過啊,即使是這個樣子,我也搞不清楚,華澗他終究是長什麽樣子的。
我突然很疑惑我是不是又做夢了,連忙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引起他一聲抽氣,看來是沒有做夢,不然的話,情景又怎麽會這麽真實。
然而華澗很是哭笑不得,大略是沒有想到他的妻子竟然是這個個性。我還想說什麽,然而喉嚨一熱,不知吐出了什麽,只知道嘴中有淡淡的血腥,我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身體的反應這麽異常,竟原來是中藥了。空氣分外的悶熱,我竟感到連呼氣都很困難,然而困難又如何呢,只能怪我沒有防備心。
“瑾月。”他輕輕喚我。
我下意識地擡頭,唇畔一片溫熱,我只覺得腦子翁的一聲,然而依然不清醒,不僅不清醒,反而更加的迷糊。不僅迷糊,而且竟還缺氧了。我心中飙淚,華公子,你就這麽喜歡玩突襲麽?
倒在床上的那一個瞬間,我的腦子中突然有一個念頭劃過,然而這念頭讓我很是驚愕。我想,我可能,喜歡上離寒了。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身上的那個人,不是華澗。
那個時候,我也沒有告訴他,其實,我根本就不叫顧瑾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