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上墳
☆、上墳
于嘯杉聽完愣了下,疑惑地開口問道,“逸塵跟你說過這事,”
“三叔呀,你理他呢,他就是喜歡逗我,看我不自在他才高興,從小就是這樣。”
“哦。”于嘯杉應了一聲,卻又問道,“那夜兒的意思呢,你還是跟你小哥哥更親近些,”
“三叔,您這都是說的什麽話啊,我跟大哥哥和小哥哥都是一樣的親,可他們都是我的哥哥啊,怎麽就讓您扯到成親的事上去了呢?”
“夜兒啊,你這就要十六歲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到了這個年紀,好歹也是定下了婆家的。咱們家,沒個當家的女眷能給你操持着,可大伯和三叔也不能耽誤了你啊。我也是與你大伯商量了多日,若是讓你嫁到外邊去還真是不放心。可若是跟逸州成了親,咱們照常還是在一處過日子,我們心裏也踏實些。既然夜兒遲早要嫁人,嫁給自己人,還是跟你從小一起長大,最喜歡你、疼你的哥哥,豈不是更美?”
夜昙的臉漲得通紅,一雙大眼卻清明而堅決地看着于嘯杉道:“誰說夜昙一定要嫁人了,若是大伯和三叔不放心夜昙嫁出去,夜昙不嫁就是,就一直在你們跟前伺候着,大哥哥也好,小哥哥也罷,在夜昙心裏這輩子就是哥哥,絕不會是夫君。”
于嘯杉看着夜昙異常堅定的眼神,踯躅了片刻,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道:“夜兒莫非是還沒忘了方家那小子,所以不想嫁人?”
“三叔。”夜昙的眉頭緊蹙在了一起,“您就當夜昙是這麽沒出息的嗎?當初和方路昇彼此鐘情,只是正孤單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對我頂好的人,卻并沒能知道他的脾性。有了上次的一出,夜昙早就明白,他不是個能托付終身的人。心裏雖是難過了陣,也不至于為了這麽個事,這麽個人,就冷了心。只是這會兒,三叔急着要夜昙嫁,夜昙心裏還沒有願意白首偕老的人,那便幹脆不嫁就是了。”
于嘯杉聽夜昙說着,一時間,心裏頭似酸似暖,無法分辨,望着夜昙那愈發清麗而明媚的臉龐,幾欲脫口問出:“夜兒真的能一輩子不嫁,陪在三叔的身邊麽?”只是這自私的妄念讓他如何說的出口,微微移開眼神,望着二人之間閃爍的燭火,于嘯杉緩緩開口說道:“夜兒,三叔并非想要急着把你嫁出去,三叔何嘗不想一直留你在身邊,所以才想着讓你嫁給逸州。可是,三叔總怕因為疼你,舍不得你,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啊。”
夜昙望着于嘯杉,雙目盈盈,起身走到于嘯杉身邊蹲下,把頭靠在他的膝頭,“三叔怎麽會耽擱了夜兒呢,夜昙現在不想嫁,也就是舍不得離開三叔和大伯。夜昙甚至有時候也會想,這世上真的會有一個男子,比三叔和大伯更疼夜昙,更喜歡夜昙嗎?這世上真的會有個男子,要比三叔還好嗎?我只怕,拿所有的人跟三叔一比,便都被比了下去。”
夜昙小小的頭顱,就這麽無限依賴地枕在于嘯杉的膝頭,烏黑的頭發,在燈下閃着盈盈的光澤。于嘯杉一只手撫上那絲緞般的秀發,忽然覺得自己眼眶發熱,只一剎那,幾乎要落下淚來一般。
再開口,喉頭的哽塞,讓他聲音嘶啞,“夜兒啊,三叔哪有這麽好,這世上大好的男子多的是,你若是不想嫁給逸州,三叔和大伯就再去給找個配得上夜兒,夜兒也喜歡的男子。三叔和大伯不會強迫你什麽,一定是要你能看的上眼的,總是要讓你可心,快活才是。”
“嗯。”夜昙柔順地應道,臉頰在于嘯杉的膝頭摩挲着。
于嘯杉的手眷戀地在夜昙的發絲上輕柔地徘徊,心裏卻似有把火被點燃一般,那在他膝頭磨蹭的小腦袋,讓他雙腿發麻。一晚上飲的酒,這會兒也似在腹中滾滾地燒,酒氣一點點向頭頂聚集,讓他的腦子裏有些混亂,猛地閉了下眼,于嘯杉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麽一般。拉起夜昙說道:“夜兒,明天一早不是還說要去給你娘上墳,早些歇着吧。”說完,未等夜昙回話,一刻也不多留,扭頭便出了屋門。
還沉浸在剛剛溫馨場景中的夜昙,有些愣愣地看着在眼前合上的門,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Advertisement
于嘯杉疾步走回了屋子,倉皇地幾乎像是在逃跑一般。剛剛的某一刻,他幾乎再要犯下一個幾日前那夜同樣的錯誤。體內燃燒的酒精,似乎總是讓他身體的欲望強烈到無法克制的地步。可,那是夜昙,他一絲一毫都不能去傷害和亵渎的夜昙。
緊緊地關上自己屋子裏的門,于嘯杉倚在門上重重地喘着粗氣。從沒有一刻,他如此地厭惡過自己。這樣的自己,如何還敢把夜昙再留在身邊。再多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麽喪失理智的事情,再多留一刻,如剛才那般的痛苦壓抑,就要再多承受一分。
他煩躁地握緊了拳頭,一拳狠狠地捶在了門框上,不可抑制地發出了一聲懊惱而困惑的低吼,門外是小厮急匆匆的腳步聲,走到門邊,緊張地問着:“三爺,您沒事吧?”
于嘯杉深深地吸了口氣,回道:“沒事,下去吧。”
同一時間,在這靜谧的夜晚,住在一個院子裏的夜昙和绮蘿都聽到了于嘯杉那聲如困獸般的低吼。兩個人都不禁披衣走到了門邊,遙遙地望向于嘯杉那漆黑一片的院門,眸子裏是同樣的疑惑與擔憂。
第二日一早,于嘯杉早早地吩咐了人準備好香火和貢品,備好便去跟鄭岳平通報,自己要帶着夜昙去給珊姐上墳。鄭岳平望着于嘯杉,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仔細地端詳了半晌于嘯杉因為少眠而略顯憔悴的臉龐,終也只是囑咐了聲,“老三,別讓夜兒太傷心了。”
“嗯。”于嘯杉應道,“那我們去了。”
一只腳邁過門檻,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跟鄭岳平說道:“大哥,我昨天問了夜兒的意思,她只當逸州是哥哥,不想嫁給逸州。要不,您那邊也就別問了,別回頭反倒撩撥了孩子的心思。”
“好。”鄭岳平幹脆地答道,目送着于嘯杉的背影遠去,半晌,唇角邊凝出一抹無奈的笑,自言自語道,“這老三啊,對夜兒怕不只是一份親情這麽簡單喽。”
夜昙娘的墳離着莊子并不遠,駕車半個時辰也就到了。有了些産業之後,于嘯杉早就把當年簡陋的墓碑換上了頂好的石料,周圍一片地也買了下來,圈成了園子,還特意雇了人在天天守着。此時,墓碑簇新、整潔,碑前無一絲的荒草。可,終究仍是透着無盡的蒼涼與寥落。夜昙才一到跟前,還未發出一言,眼淚便滾滾而下。
于嘯杉走過去上了一炷香,靜靜鞠了躬,便默默地走到在一邊看着夜昙。夜昙一邊哭泣着,一邊在火盆中投入紙錢,嘴裏聲聲地喚着娘親,讓于嘯杉的鼻子也跟着陣陣泛酸。紙灰飄舞中,夜昙緩緩跪下,沖着墓碑,一個頭,一個頭狠狠地磕了下去。
于嘯杉再不忍看下去,趕緊過去拉住夜昙,夜昙的眼睛哭的紅腫,額頭上剛才幾下磕在地上,也有了抹淺淺的紅痕。于嘯杉有些心疼地望着夜昙,伸手拂去她頭頂上飄零的紙灰,柔聲勸道:“夜兒,別太傷心了,如今你娘知道你過得好,也就安心了,你再這麽哭下下去,傷了身子,讓你娘在地底下也是沒法安心的。”
夜昙吸吸鼻子,努力地抑制住眼淚,倒進于嘯杉的懷裏,抽泣地問道:“三叔,真的是我爹害死我娘的嗎?真的是嗎?”
想起倒在血泊中的珊姐,于嘯杉心裏一陣抽痛,可終是不忍給夜昙添上心傷,摟住她的雙肩,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緩緩地說着:“你爹并未害死你娘,只是你娘也是因為你爹的過失才丢了命。三叔當時也并不在場,你大伯說,當時你娘是為了護着你大哥哥不被欺負,跟歹人沖突了起來,被人推開摔倒在地的,你娘那時懷着身孕,經不得這一摔,當時便小産了,失了太多的血,再也沒救過來。”
“三叔,那我爹是無心的是吧,所有的事,也并不是我爹的本意,是不是?”
于嘯杉稍稍遲疑,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對,你爹是無心的,他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夜昙聽完于嘯杉的話,擡起一雙淚目看向于嘯杉,“三叔,我爹這些年始終都是在內疚的,雖然他不說,但是我也看的出。我爹也不想那樣的,我知道我娘不會怪我爹的,三叔,你也別再怪我爹了好嗎?”
夜昙那樣期期艾艾地軟聲求着,于嘯杉無法開口說出任何拒絕的話,只好沉默地點了點頭,雙眼卻只是無措地看着珊姐的墓碑發呆。夜昙的一雙手迅速攬上于嘯杉的脖子,貼在他耳邊,哽咽着說:“三叔,你真好。”
于嘯杉安撫地拍怕夜昙的背,拉她起來,說道,“行了,夜兒,咱們回去吧,這風大,一會兒吹病了。改天你想你娘了,咱們再來。”
夜昙柔順地點頭,卻窩在于嘯杉的懷裏不肯出來。于嘯杉便只好摟住她一起上了車,一路上,夜昙就這麽匐在他的懷裏不動彈,也不說話。
于嘯杉也沉默無語,只是心中凄楚地想着,能這麽安心擁着夜昙的日子,只怕也是越來越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