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煩
☆、心煩
于嘯杉聞言神情一肅,眉峰微微聚攏,眯起眼睛直視着绮蘿,聲音有些硬邦邦地問道,“誰說讓你走的話了,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绮蘿藏在身後的雙手,緊緊地扭着握在手裏的小衫,衣服已經被她近乎絞成了一條繩。面上卻是盡量地維持着平靜的表情,低垂下眼睑,不看于嘯杉,只輕輕地說道,“三爺,昨夜绮蘿做出如此不知廉恥的事,已沒有顏面再求三爺收留。”
于嘯杉聽了,表情愈發的不自在,但眉頭雖未展開,眸子裏卻也凝起了一抹暖意,沉了半晌才開口道:“绮蘿,昨夜之事只是大家吃多了酒,全怪我頭昏腦脹,險些做出酒後無德之事,若是你能寬懷,不怪罪,咱們只當翻過去這頁,從此不再提起,可好?”
“三爺……”绮蘿聽罷,喉頭有些哽塞,些微的溫暖,些微的失落,些微的委屈,也有些微的釋然,這一刻她自己心中明明已經千頭萬緒,可是腦子裏卻無法停歇地飛快地奔騰着一個念頭,幾乎便要脫口問出——“昨天的人若真是夜昙,這酒後失德之事,三爺你是否便願将錯就錯?”話到唇舌,卻猛然滞住,此情此景,這一點小女兒的計較,終究還是無法問出口,喊了聲三爺,便只好垂頭不語。
于嘯杉心中此時其實萬分尴尬,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绮蘿,尤其昨天有過那樣的肌膚相親之後,哪怕并沒有發生什麽更難以控制的事情。但,于他來說,心中已經是羞愧萬分。
而此時绮蘿說要離去,他心頭更是有些愧疚,因為他來時的路上,心裏果然動過這樣的心思,昨夜的事之後,绮蘿這女子似乎不妥仍留在身邊,否則他會不知如何自處。但若說是錯處,昨夜自己難道就沒有錯,為了一點再見面的尴尬,便把這麽個孤苦無依的女子趕走,又讓她日後如何過活?這會兒看绮蘿垂首的那一刻,眼圈泛紅,于嘯杉心中頓生憐意。
于是柔聲勸道:“绮蘿,我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姑娘,在咱們莊子裏什麽也不做,心裏總是不安生,所以才一心想着報答一事。但,如今你已經離了那煙花之地,好人家姑娘的清白何等重要,怎能以此報恩?日後,你會遇到你心儀的男子,到那時,你一定會後悔曾經所想之事。
我收留你,原本也就是無心之舉,但是既然留下,莊子裏也不過就是多個人吃飯,算不得什麽負擔,能在一處過日子,也是難得的緣分。更何況,如今你和夜兒情同姊妹,我們便也當你是家人一般,有朝一日為你覓得良緣,定會跟對待夜兒一樣,讓你風風光光地嫁了。旁的,你就別再多想了。昨日之事,咱們從此忘了,好嗎?”
绮蘿深深地吸了口氣,擡起微微泛着濕意的眼眸迎視着于嘯杉,唇角扯出一抹笑容說道,“那绮蘿就多謝三爺還願意收留,日後一定好好檢點言行,也盡心照顧、陪伴好夜昙。”
于嘯杉釋然一笑,“那好,我還要去看看大哥,就不多呆了,你氣色還是不好,再休息會兒,別胡思亂想的,回頭夜兒回來見了你這樣子,也讓她為你揪心。”
說罷,于嘯杉舉步便要邁出院子,才走開一步,绮蘿忽然開口說道:“三爺,您是喜歡夜昙的,是不是?”
于嘯杉聞言腳步一頓,背影瞬間有了些許僵滞,然而只是須臾,便也邁開步子,邊走邊說道,“我自然是喜歡夜兒的,我是她的三叔。”話音未落,人已經出了院。
他的背影消失在院牆外,“三叔”二字才飄飄渺渺地傳進绮蘿的耳朵裏,盯着已經空無一人的院門,绮蘿半晌才露出一絲苦笑,喃喃地重複道:“三叔……”
于嘯杉出了绮蘿的院子,便直奔鄭岳平的住處,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每天一早,晌午,晚上,總是要過去幾次,說會兒話,幫鄭岳平活動活動筋骨。
只是,今天這一路上,于嘯杉的心思混亂地抓不到一絲的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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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自己喜歡夜昙也不過這一兩日的事,然後便有了昨夜的意外,而绮蘿卻似乎已經洞悉了他心裏的秘密。聽見绮蘿問話的那一剎那,雖說明知道,她或許已經知曉,但,那一刻,卻仍是仿若赤身裸體被置于衆人面前一樣的難堪。他,日後如何再在衆人面前去扮演那個慈愛的小叔叔,若是揭開這一層遮掩,那所有的言行是否只會透着不堪?
她會說給夜昙聽嗎?若是夜昙知道,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從心底蔑視他這個三叔?以前種種過往,那些關懷,那些呵護,那些嚴厲,那些教誨,會不會一下子全都變成了別有用心的龌龊,甚至是方路昇一事,夜昙心中會如何去想,如何去看。那些義正言辭,那些慰藉開導,豈不是全體成為了掩蓋自己陰暗、腌臜私心的幌子。
可他,哪怕是現在,也能無愧于心的說一句,這一切真的只是發自內心地為了夜昙好,并非為了自己的妄念。
于嘯杉心口一陣陣的發冷,他可以永遠不對夜昙說出自己的情意,他可以永遠不去擁有這個女子,他可以看着她嫁給一個最配的上男人,他可以看着她去擁有最極致的幸福。但是,他,怎麽能,讓自己變成她心底的卑劣與不堪?
站在鄭岳平的屋門口,于嘯杉仍是呆呆地發着愣,許久,屋裏鄭岳平的聲音傳出來:“老三,跟門口站着想什麽呢?怎麽不進屋?”于嘯杉這才緩了緩神,進得屋去。鄭岳平仔細地看着于嘯杉的表情,略一遲疑地說道:“老三啊,你這氣色倒是比早上好了些,怎麽情緒看着更差了似的?是不是有什麽煩心的事,那就說給大哥聽聽,看看大哥有辦法沒有。”
于嘯杉掩飾地笑笑,“大哥,這會兒我哪有什麽煩心的事,夜兒跟逸州、逸塵他們都在,莊子裏難得的熱鬧,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鄭岳平搖搖頭嘆口氣道:“你現在是大了,心裏的話也不想跟大哥說了,不過大哥還是想提醒一句。你是個重感情的人,從小就是。我最怕的就是你在這“情”字上栽了跟頭,你若是心裏有了什麽人,你該說出來就說出來,沒必要藏着掖着,大哥早就說過,你要成家,只要能娶到你喜歡的女子,咱們莊子裏可沒那麽許多講究。”
于嘯杉聞言悚然一驚,擡眼對上鄭岳平關切的眸子,研判着鄭岳平此時的表情,大哥已經知道了什麽嗎?知道他無法說出口的那份感情了,而大哥難道竟是支持的?
鄭岳平看見于嘯杉緊張的表情,和藹地一笑:“行了,老三,你擔心什麽嗎?如今也二十六了,早過了該成家的年紀,娶妻生子再正常不過,我像你那麽大的時候,逸州都識文斷字了。你到了這會兒,怎麽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磨不開了呢,大哥前些日子不就是跟你說過,你若是喜歡绮蘿,娶回家就是。別管旁的挨着不挨着的事。”
聽鄭岳平說到绮蘿,于嘯杉心裏一松,一時倒說不出是釋然,還是失落。卻也表情誠懇地跟鄭岳平說道:“大哥,這話怎麽又說回來了?一早我不就跟你說過,我對绮蘿并無半點男女之情,如今怎麽還就說到娶她了呢?”
“哦?”鄭岳平眉梢微挑,“那怎麽莊子裏的人都說你對绮蘿有情,若不是此事,你又在煩惱什麽?”
“莊子裏的人都說?誰說的,哪個饒舌的混蛋,大哥你告訴我,我定不輕饒他。”
“啧,這橫脾氣又上來了,還不許別人說個話了,沒有就沒有,不理便是。”
“我倒是可以不理,可绮蘿還是個大姑娘家,日後還要嫁人,這若是傳出去我倆有私,憑白地毀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譽,哪能随便想說就說。”
“得,回頭我罵他們,你就別操這心了,就跟大哥說句實話,你對绮蘿真的一點想頭也沒有。”
“真的沒有。”
“哎。”鄭岳平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也都快要奔着三十歲去的人了,真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到底最後千等萬等的要找個什麽樣的。”
于嘯杉笑笑也不接話,鄭岳平這樣的話,這些年說的太多了。每次開個頭,于嘯杉便也只是沉默,說什麽呢?他真的是沒想過成家的事,以前是無話可說,如今呢,千等萬等,等的居然是夜昙。大哥知道了,大概只會罵自己一聲混賬吧,那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鄭岳平伸手去拍于嘯杉的腦袋:“你小子,一說這個就不吱聲了。行,咱不說這事,說說你今天愁的是個什麽事,打一早看着就不對勁兒。”
于嘯杉還想再去否認,就聽有人來通報說,季蔚琅來訪。他一下子心裏松了口氣,趕緊起身迎了出去。
季蔚琅回京交完差事,便立即找了幾個上好的大夫,連着宮裏的太醫也一起請了過來,這會兒熱鬧鬧地都在莊子裏候着,于嘯杉見了,心裏歡喜,雖說大哥的腿之前也是遍尋名醫,但無論如何也是指使不動太醫的,能給皇家看病的人,想必醫術比起民間定是強上數倍,沒準自己大哥的腿,還就能有些希望呢。
于嘯杉也不過多客套,便把一幹大夫都帶去了鄭岳平的屋子裏,他們診治着,屋子裏人多,他倆不想添亂,便站在院子說話,于嘯杉自然是要對季蔚琅感激一番,只是于嘯杉還沒開口說上幾句。季蔚琅就面帶谄笑地問道:“于大哥,夜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