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明了
☆、明了
夜昙的屋門在于嘯杉面前輕輕地掩上,于嘯杉在門外又愣怔了會兒,才舉步離開。回屋不過幾百米的距離,他卻走的極慢,只是恍惚地想着心事。
他喜歡夜昙,似乎太過喜歡了些,如今這份情意已經在他心中漸漸明确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他擁着她,他親吻她,那絲絲的心悸,那微微的顫栗,怎麽會是一個叔叔對侄女的感情,他甚至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欲望,火熱的,噴薄欲出的,在那柔軟的身體偎在胸前時,要用多麽大的克制力才能壓抑。
這已經不再單單是一個叔叔對侄女的寵愛,不再是少年時對着那個嬌憨又伶俐的丫頭時,那樣純粹的喜歡和疼惜。
這是一個男人對心儀女子才會有的感情,糅合着欣賞、眷戀、愛慕、欲念甚至還有些酸楚的情意。
這是何時發生的呢?初見夜昙那一晚,把那瑟瑟的身子擁在懷裏那一刻嗎?還是說起她爹的事,她倔強而又委屈地用一雙含淚的雙眸,指控地看着他之時?是春日暖陽的照拂下,她那帶着些許少女羞澀和甜蜜的表情深深地迷惑了他?還是夜晚的昏黃燭光掩映中,那專注地繡着荷包時認真而深情的眼神讓他莫名心動?是在花圃中見到她揚起微微汗濕的小臉時,那瞬間綻放開的明媚笑顏徹底虜獲了他?還是明明心痛難捱,卻明白清楚地拒絕了方路昇那一刻決絕的堅強最終讓他折服?
于嘯杉想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何,又是何時對自己的小侄女動了一個男人對女人才會有的心思,只知道,時至今日,這情意早已在他心口深處濃濃的無法驅散。
又也許,即便是少年時的他,懵懵懂懂中,便已經是在等着還是小丫頭的夜昙長大吧。所以這麽多年,無論是多麽美好的女子在他面前他也從沒有心動過分毫。他那緊鎖的心扉,也許是因為老二一事傷得太深,深到再沒有一絲力氣喚起溫情,又也許是他也在不明所以地等待着什麽,比如,等待着丢失了的夜昙還會不會尋回來。
于嘯杉的心,有些亂。
他可以确定他是喜歡夜昙的,甚至幾乎可以肯定這輩子再不會喜歡任何一個女子如喜歡夜昙一般。
他這麽想着,也并不覺得難堪,夜昙這樣美好的女子,讓一個男人動心太過平常。即使他是她的三叔又如何,他也只是她父親的結義兄弟而已。曾經的結義兄弟。
雖然這份愛戀的開始,于嘯杉并不以為是過錯。但,此刻,他是傷感的。因為他覺得,這感情是只能深深埋在心頭,不足為外人道的。并非不合綱理倫常,他于嘯杉出身草莽,根本沒有這些顧忌。他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夜昙,若是說出也只是徒增笑柄而已,反而從此會徹底地失去這個丫頭。
方路昇再不堪,也是個和夜昙年齡相當的少年書生。而他呢,卻是個比夜昙大了八歲,一身銅臭市儈的市井商人,他的手沾過血腥,他的心也早已蒙塵。若是方路昇配不上夜昙,他于嘯杉又哪有一絲一毫能配的上呢。
他多麽言之鑿鑿,信誓旦旦地說過,要給夜昙找到這世上最好的男子。所以才狠下心來拆散了夜昙和方路昇這對小情人,難道拆散他們就是為了自己有機可乘?他于嘯杉豈是這樣卑鄙的小人。
罷了,他與夜昙這輩子便也只是有這份叔侄的緣分而已,那丫頭如今對他已經幾乎和兒時一般的信任與依賴,那麽,就去做個疼她,護她的小叔叔就好。也很好不是嗎?至少,這輩子想見到她,便能見到,想對她好就能對她好。還要要求更多嗎?還能要求更多嗎?于嘯杉苦笑了下,自己喃喃道:“三叔?!你就去一輩子做她的三叔好了。”
步入屋子半晌,于嘯杉盯着八仙桌上忽明忽暗的燈光,時而傻笑時而蹙眉,最後長嘆一聲,搖搖頭坐在了桌旁。舉手去拿茶壺倒茶,剛伸出手,一回神,看見眼前一雙穿着繡鞋的腳,驚了一跳,猛然擡頭看見了面前站着绮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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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蹙着眉頭,深吸了口氣,于嘯杉才有些不滿地問道:“你怎麽在這?”于嘯杉原本也是苦孩子出身,平日裏并不喜人伺候着,所以小厮并不住在他屋子裏,只是在隔壁的小間裏偶爾聽候差遣。平日裏他不招呼,沒人敢進他的屋子裏,這會兒看見绮蘿不請自來,原本就煩躁的心更生不快。
绮蘿看出于嘯杉面上有些惱意,趕緊抱歉道:“三爺,奴家不知道會驚着您,只是想着您也許需要人伺候,便一直在這裏候着您回來。”
于嘯杉皺眉擺手道,“不是和你說了,咱們莊子裏不缺丫鬟,你不用把自己當成奴婢,這伺候人的差事自會有人去做,天都這麽晚了,你趕緊回去歇着吧。”
绮蘿聞言也不走,只是拿起一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到于嘯杉手中,“三爺剛剛是要喝茶吧?”
于嘯杉也不好拒絕,只好接過茶杯飲了一口,放到一邊,又對绮蘿揮手道:“好了,回去吧,有什麽事,明天一早再說。”
“三爺,奴家伺候您洗漱更衣吧。”绮蘿似是沒聽見于嘯杉的話一般,說着,走近一步,半蹲□子,伸手便去解于嘯杉的扣袢。
于嘯杉一扭身,啪地打開绮蘿的手,一臉嚴肅地站了起來:“绮蘿姑娘,我看你身世堪憐,人也不似一般青樓女子輕浮放縱,才留你在莊子裏。你若是如此不知道自愛、自重,明日裏我便讓人送你回樊城,你是想要回情悅樓,還是另謀什麽生路,于某再也不管。”
绮蘿聞言身子一頓,面無表情地緩緩站直了身子,平靜地說道,“三爺,奴家只是想要盡心盡力服侍您,以報答您的收留之恩。奴家原本也自知出身青樓,定是不會讓三爺瞧得上眼,您也不必一再提醒奴家的出身不堪。奴家沒想高攀三爺您的意思,您也不必這麽防着。您若是嫌奴家身子髒,不配服侍您,奴家現在就走,不勞您費心。”說完話,轉身便要出門。
于嘯杉聽了,倒是一時僵住,方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頭,一把拉住绮蘿的手臂說道:“绮蘿姑娘,是于某剛才心煩意亂,一時說錯了話,你別往心裏去,于某跟你道歉了。”
绮蘿僵硬地扭回頭,那脊背依舊昂然挺直的女子,仍是努力地端着平靜無波的表情,只是眼框裏卻已經蓄滿了淚水,只一眨眼,便撲簌而下。
于嘯杉霎時有些慌了手腳,他雖是一向面冷,心底卻又是頂軟的,尤其是見不得女人落淚。想要伸手去給绮蘿擦掉眼淚,卻又覺得這舉動有些唐突,踯躅間,绮蘿卻已經捉住了他擡起的手臂,臉埋進他的寬大的袍袖裏,無聲地啜泣了起來。于嘯杉只得用另一只手,輕拍绮蘿因哭泣而微微顫栗的肩膀說道:“绮蘿姑娘,都是于某口不擇言,說錯了話,你快別哭了。”
绮蘿慢慢止住了哭泣,擡起一雙含淚的眸子看着于嘯杉道:“三爺,您沒說錯話,奴家原本就是出自風塵,今日得三爺的收留,心中趕緊涕零,總想着能報答幾分,卻忘了自己的身份,是連着這報答也配不上的。”
于嘯杉露出抹無奈的笑容道:“绮蘿,都說過了,剛才的話不作數,于某心中斷無半分看低了你的意思,只是你也不用一心想着報答什麽,能幫的上你也是于某的功德一件,更何況你來此若是能跟夜兒做個伴,也便是幫了我的忙。”
绮蘿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道:“奴家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夜昙小姐。”
“夜昙那邊自有丫頭、婆子伺候着,你能陪着她說說話,解解悶就好了。你也說過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大小姐,只是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這伺候人的事你也未必擅長。報答之類的話,休要再說,你便安生在這莊子裏住着就是。”
夜昙深深看了眼于嘯杉,也不再多言,福了福身說道:“多謝三爺。”
“嗯,那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绮蘿站直了身子,轉身要走的那一刻,卻又忽然回首看着于嘯杉說:“三爺,绮蘿若是跟您說,绮蘿這身子還是幹淨的,您信嗎?”
于嘯杉一愣,表情有些尴尬,但是看着绮蘿認真而渴盼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說道:“我信。”只簡潔有力的二字,卻誠懇而溫暖。
绮蘿的臉上瞬時綻出一抹笑容,雙頰染上了薄薄的紅暈,含羞地一垂首,轉身而去。
于嘯杉望着那和夜昙一樣纖瘦而倔強的背影,不由得長長地出了口氣。
這绮蘿該是跟夜昙投脾氣的吧,同是倔強又不服輸的女子,卻又有着同樣的脆弱,只是夜昙率真,绮蘿隐忍,夜昙靈慧,绮蘿溫婉,這樣的年紀差不多的兩個丫頭在一起做個伴,性格上還有些微的互補,該是能成了朋友的吧。
自己總擔心放着夜昙一個人太孤單了些,他跟鄭岳平畢竟是男子,能和夜昙說的話也有限。不若倆女孩兒家在一起體己、貼心,這會兒绮蘿能和她說說話,陪陪她,兩個人有點事做。那麽夜昙或許可以快些走出出去方路昇的陰影,早些真正的快活起來。
這麽想着,于嘯杉的心這一天終于有了片刻的平靜與輕松。
作者有話要說:我叫不吱聲,你們叫不言語~咱們就這樣彼此默默關懷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