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歸來
☆、歸來
于嘯杉緊趕了幾日,回到莊子的時候,已經那一日的三更天,他沒去驚動太多的人,把馬交給馬倌,便喊柱子就進了書房。
柱子禀報說,方路昇已經被方家老爺急信召回,于嘯杉聽完,臉上有稍許放松的笑意。柱子稍稍有些猶豫地又說起鄭岳平問起過此事,他雖未悉數禀明,但也大致跟鄭岳平交代了。于嘯杉不在意地擺擺手道:“不妨事的,原本也沒要瞞着大哥。夜兒那邊呢?知道方路昇是為什麽回去的了?”
“夜昙小姐似乎不知情,只是以為方家老爺病了,這幾日還急等着方路昇的書信呢。”柱子回道,于嘯杉沉了片刻,唇邊的笑容有些無奈地說道:“暫且就這樣吧,方家那邊再有什麽動靜,你記得随時跟我說下。”
揮揮手讓柱子下去,于嘯杉陷入了沉思,這一次的舉措原本也是試探下方家對親事的誠意和方路昇那小子對夜昙的真心程度,若是他們果然從此不再提起這門親事,那就當真是配不上夜昙的一番情意。若是通過了這次考驗,自己沒準倒對他們能另眼相看。不過方家還真是不讓他失望,才幾天的功夫啊,就趕緊把方路昇叫了回去。這樣的人家,有點風吹草動,想的就是先自保,根本不顧道義,不顧感情,怎麽讓夜昙托付終生,夜昙若真是跟了他們,才當真是有苦吃了。
只是不知道,夜昙過幾日若是得知了方家那邊有意悔婚,到底會傷心到什麽地步,當初只是想了這樣的一個主意讓方路昇可能會主動疏遠夜昙,倒沒有太仔細地想過夜昙的心情。
于嘯杉的眉頭深鎖了起來,心裏有些淡淡的懊惱,此時甚至有點怪方路昇這麽配合自己的劇目,若是這小子眼下能上演一出情深相許,抵死相随的戲碼,也許他也就當真能配得起夜昙,自己哪怕還是不情願,也總放心幾分。只是,這會兒看來,方家和方路昇卻是果然如自己預料一般的反應,自己沒錯看了他們,但是錯看了他們的夜昙這場不可避免的傷心,卻着實也讓人揪心,于嘯杉心頭一時煩躁了起來,只想此刻就瞧瞧到數日未見的夜昙,看看她此時可還好。
剛問過柱子,說夜昙這幾日還是歇在方路昇住過的院子,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于嘯杉心頭一時不知道是氣惱更多些,還是心疼更多些。此前只想着方路昇不是夜昙的佳配良人,讓這門婚事作罷就好。真到了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事态發展,于嘯杉心頭也是百味陳雜,或許正所謂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這天下好男子何其之多,為何他家夜昙偏偏會鐘情于方路昇這個沒囊沒器的貨色。就算此時自己軟下心腸,不假手此事,也難保日後有了類似的情況,不會有如出一轍的結果。到了那時,方路昇若是再背棄了夜昙,只怕夜昙會落得個更傷心凄涼的下場。
心中這麽想着,于嘯杉腳下的步子未停,這會兒已經來到了當日裏方路昇住過的那院的院門當中。側屋裏燭光如豆,宣告着主人還沒有睡着。于嘯杉稍稍踯躅了下,輕輕扣了下門扉。丫頭菊香迷迷糊糊的聲音傳來,“誰呀?”
于嘯杉輕咳了下,清了清嗓子,低聲回道:“我。”
外間屋子裏一陣慌忙穿衣下地的聲音,語氣裏有些慌張地應着:“三爺,這就來,這就來。”
于嘯杉一時倒有了些尴尬,剛才只是看見屋子裏的燈沒有熄,才下意識地打了門,此時看來屋裏的人怕是早就歇下了,至少下人們已經睡了,自己這樣深夜來訪,卻也沒什麽要命的急事,甚至說不出到底是為個什麽,反倒顯得過于唐突,才張口說了句:“沒事,你們歇着吧,我走了。”眼前的門已經應聲打開。
菊香有些睡眼惺忪地擎着燈,恭恭敬敬地說道:“三爺,您來了。”
于嘯杉越過她的肩頭,看見了她身後的夜昙,一襲月白色的睡衣,外邊披了個淡青色的袍子,長長的烏發沒有绾起,柔順地傾瀉在身前,在燈影下泛着清亮的光澤。一張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臉似乎又瘦了些,更顯的那雙盈盈的黑眸突兀的大。這會兒夜昙的神色難得的柔和而乖順,對着于嘯杉暖暖地一笑說道:“三叔,您回來了,找夜兒有事?”
于嘯杉看着幾日不見的夜昙,半晌才回過神來,“嗯,剛進家門,看你的燈還沒有熄,就過來看看你,還沒睡吧?”
“嗯,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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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嘯杉看了眼一旁哈欠連天的丫鬟說道:“菊香,你去歇着吧,我跟夜兒說幾句話,不用你伺候着了。”菊香迷迷糊糊地應了聲,便回去了外間的卧房。
夜昙一側身,于嘯杉跟着一起進了裏間。矮榻的茶幾上點着油燈,漆黑的夜裏,昏黃的燈光帶着絲絲的暖意籠罩着小屋的每個角落,幾上是夜昙做針線活的小筐,燈下還是幾日前繡的那只荷包,如今看着已經快要繡完。
于嘯杉在茶幾的一旁坐下,夜昙坐在了另一邊,一時兩個人都有些沉默的找不到話頭。于嘯杉無意識地擺弄了下繡筐裏的針線,有些無話找話地開口道:“夜兒,怎麽又在燈底下繡這些,也不是什麽着急的事,也不仔細着點自己的眼睛。”
“嗯,閑着沒事睡不着,随便繡了幾下,以後白天裏再弄。”夜昙說道。
“手好些了麽?也不說好好養着,針線活雖不用什麽力氣,到底也是要活動的,白天裏也是少做點,都全好了再說。”
“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大夫說基本上好了,不耽誤做事。”
于嘯杉無奈地嘆口氣,也不再多勸,只是說道:“這幾天過得可還好,怎麽又瘦了些?莫不是天天都跟今天似的,睡得這麽晚?”
“沒有,只是今天許是晌午的時候,睡多了會兒,這會兒才不困的。”夜昙回完話,屋子裏霎時又恢複了寧靜,只聽聞二人的呼吸聲伴着偶爾油燈燃燒的噼啪作響。
“聽柱子說方路昇回家了?”于嘯杉琢磨了下,還是主動提起了方路昇。
夜昙的眼神裏迅速地閃過了一絲落寞,有些失神地回道:“前幾日就走了,方伯伯身體染恙,派人讓路昇回去看看。”
“哦。”于嘯杉應了聲,忍不住問道:“既是方路昇已經走了幾日,夜兒怎麽還在這住着。這個小屋比給你安排的那個屋子可是小了許多,起居、家什的也不如那邊周全,當日裏也不過是暫時讓你方便照顧方路昇,這會兒他既然回去了,你還不搬回去住?”
夜昙低垂着頭,不想解釋說這個院子裏還留有方路昇的氣息,讓她覺得有一種熟悉和親切的感覺,只是柔順地回道:“這住着也算舒坦,一時倒有些懶了,明日裏我就搬回去。”
于嘯杉似乎也再無話可說,便站起來看了眼夜昙說道:“早些睡吧,夜兒,才幾日不見你就清減了這麽多,倒好像是你大伯和我沒有照顧好你似的,你自己少走些心思好好休息,姑娘家生的胖些才水靈。”
“嗯。”夜昙又點頭,也站起身來,跟着送于嘯杉出門,走到門邊,于嘯杉才要跨出門檻,忽然覺得一雙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襟,于嘯杉回頭,對上了夜昙有些凄楚的目光,聽見她聲音低低地說着:“三叔,路昇回去幾日了,也沒個信兒回來,不知道方伯伯身體到底怎麽樣了?前幾日您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央誰去問個消息,您回來了,能不能去派人問問,到底是怎麽了,我這心裏,這些日子總是有點不安生。”
夜昙的手仍下意識地拽着于嘯杉的側襟,雙眼無助而祈求地看着于嘯杉,恍惚間仍似那個曾經五六歲的女童,闖了禍來求助他那般無措。于嘯杉忍不住拉過衣襟上牢牢抓着的那只小手,那只手柔軟而冰冷地握在于嘯杉手中,于嘯杉只覺得心頭也是一陣的冷意,在夜昙這樣目光的注視下,甚至有了絲淡淡的愧意。忍不住攥緊了那只小手承諾道:“好,三叔明日一早便讓人去給你打聽個消息。”
只一剎那,夜昙的眸子裏便應進了一抹光彩,唇邊堆滿笑意地說道:“謝謝三叔。”
一股酸意瞬間狠狠地撞進了于嘯杉的心坎,一時卻不知道是因為心疼還是懊喪,甚至也許是一種微妙的醋意。那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闖入夜昙心中的小子,此刻居然可以這樣的左右夜昙的喜悅和悲傷,讓于嘯杉心裏十分不是滋味。手一松,于嘯杉別過頭去,說了聲:“睡吧。”轉身出了屋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