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由小至大的嘈雜聲在江楠耳內響起,如同信號不好的通話般,又最終平息,直至一道寡淡平靜的聲音開始說話。
“江梓和她的後援已經在路上了。”似乎是張天師。
而這又有什麽用呢?等她們到了,他已經走了。江楠無力地看着男子拿着蘸着朱砂的毛筆認真地在自己的胸膛上鬼畫符,而自己的意識也慢慢在消退……
他強打起精神,朝莫北那邊望了一眼,驚訝地發現角落裏那只水鬼已經轉到了這邊,長長的鬓發略微遮住了右眼,而他眼中的綻放出的光華是江楠陌生又熟悉的。
那種眼神,只屬于“莫北”。
江楠眼前的景物漸漸虛化黯淡,他只好牢牢地盯住“莫北”瑩亮的眸子,如同暗夜行路者追随者遠方的燈塔。但到了最後,這燈塔也“倏”地熄滅了。江楠眼中,只餘一片黑暗。
随後他失去了意識。
等到江梓領着人進了801房,張天師已經先一步趕到,手裏轉着一個小罐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梓把住他的袖子,“我哥呢?”
張天師舉起小陶罐,“在這裏面。”
“那……人呢?”
“跑了。我打不過他,攔不住。”
“跑了?!”江梓頭皮都炸了,感情那兩只鬼以身為餌耗了大半月,張天師竟把人放跑了?
張天師:“……跑了你們不會追嗎?”
見江梓還是懵懂,張天師拉着她走到窗邊,指着不遠處跌跌撞撞走得極不穩的一名黑衣男子道:“他受了傷,跑不遠。上了車就難說了,快去!”江梓這才反應過來,房裏的人一下呼啦啦走了大半。
張天師禮貌地把剩下的大蓋帽請出房間,這才暗念口訣,将罐子上的符文封條揭了下來,口朝下傾倒,眼見幾縷輕煙悉數倒出,這才收起了罐子。不多時,輕煙纏繞凝固,漸漸有了形态,最後化成了張天師曾見過的裸身模樣,正是那江姓青年。
又等了半晌,江楠才睜開眼,大喘了幾口,恢複了神智。一見張天師,他便抓住對方的袖子,疊聲問着莫北的情況。
張天師也不掙開,用他一貫的平淡語氣答道:“莫北我已經送走了。”
“走了?是指……去投胎了?”
張天師見江楠執著于此,還是決定将事情經過告訴他:“尹照,就是你們找尋的犯人,其實與莫北是同一派下的師兄弟。莫北被害後,魂魄被尹照以陰毒的方法囚于此處,這些你都已知道……總之,他的一切舉動都是為了逼得莫北無法進入輪回,化身厲鬼,留在他身邊,為之役使。”
江楠茫然地聽着,下意識地點點頭。尹照落網,定将因殺害莫北而獲罪,但這兇案表面下的陰私,卻難以稱為罪狀,遑論為他帶來相應的懲罰。
張天師瞥一眼江楠握緊的拳,續道:“尹照為防止莫北反噬,遂在自己身上寫下符咒,加重自身陰氣,使鬼魂不得近身,又施法壓制住了莫北的生前記憶,只是這壓制的力量又與莫北的厲鬼化沖突,所以終是功虧一篑……總之等我趕到時,莫北已經重創了尹照,但尹照身上畢竟留有符咒,莫北最後抑制不住劇痛,沒能手刃仇人。
“不過……”張天師想到了什麽,眼中竟有淺淺的笑意,“莫北終是沒有殺過一人,等我把你送走,他便能安心上路了。”
江梓不一會兒便回了房間,說其他人已押着莫尹回了警局,突然聽到哥哥虛弱但切實存在的聲音,竟轉過身去抹起了眼淚。
張天師又道,“他的魂魄被收進貯靈罐後已然受損,就算此番回了本體,仍會疾病纏身,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江梓聽了,只低着頭,鼻子一抽一抽的,看着有些可憐。
江楠想逗她開心,故意用不在意的語氣說道:“其實當鬼也挺好,你看,這段時間我活得挺開心的,還有點舍不得……”
“你還想着那個莫北嗎?!”江梓怒斥道。
江楠一頓,只得乖乖閉上了嘴。
等到張天師施法的時候,又要清場,房間裏只剩下了一人一鬼。張天師在做着準備工作,江楠平躺在床上幹等着,便向他搭話。“莫北現在在哪呢?”
“在下面排隊。”
“他走之前沒說什麽嗎?”
“疼得都翻白眼了,能說什麽。”
“……”莫名的,江楠有些失落。
張天師冷眼旁觀,忽道:“你喜歡莫北?”
“你個臭道士懂些什麽?”江楠被人說中心事,吓得奮起反擊,口不擇言。
“是是是,我不懂。你躺好,我這個臭道士要送你回家了。”
于是吃軟不吃硬的江楠又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那什麽,對不起……謝謝大師。”
張天師仍是淡淡的,“拿人錢財,□□,這本就是我的工作。”
“還是要謝謝您。”謝謝你收了一份的錢,解了兩只鬼的難。
張天師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想開口,卻又抿緊了嘴。江楠見他為難,便主動解圍,“我是喜歡莫北,我是他的歌迷。您也是吧?”
張天師點點頭,臉上罕見地帶了一絲笑容。
江楠乘勝追擊,“等這事了了,咱們一起去買莫北的專輯吧,《傾聽》怎麽樣?我就差這張了。”
“我可不喜歡《傾聽》,莫北的原創,不提也罷。”
“哈哈哈哈哈,那可不……”
意識就像突然燒斷的鎢絲,江楠再一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終章
? 等到江楠再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江爸江媽的身影。
啊,要糟。
果然,江媽沉默地拿眼刀子割着江楠,江爸浩瀚的詞彙量則像機關槍一樣槍斃了江楠三小時。等到江梓趕到時,江楠已經苦哈哈地指天發誓,再也不去沒有防滑墊的小旅館了。
時隔一月,江梓再見到活生生的哥哥,眼眶開始泛紅。江楠逗她,“咋這麽半天才來呢?難道你不愛哥哥了?”捧着心口做心碎狀。
“去!”江梓破涕為笑,江楠終是被打得哀哀叫。
江楠畢竟在醫院裏躺了這麽久,四肢無力,而科室裏的植物人突然能下床了,主治醫生一時半會也不敢放他出院,于是到了飯點,江爸江媽回家去做晚飯,江梓則坐在哥哥床邊給他削蘋果,陪他唠嗑。
江楠精力不濟,給江梓說了幾個笑話後便開始頭一點一點地釣魚,江梓幹脆給他把床搖低,讓他好好睡,自己則開了電視,調低音量,換到了衛視臺。
不出意料,晚間新聞提及了莫北案,地方臺的娛樂新聞更是着重分析了媒體現已掌握的情報。娛樂播報員用慣常的輕快語調列舉了已确定的罪案現場及案發時間、犯罪嫌疑人(“至今沒有招供”),以及已發現但未公布的“決定性證據”。
江梓面無表情地看着。醫院的走廊上有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但江楠的單人病房裏只有兩兄妹淺淺的呼吸聲和調低的電視聲音。
終于,連娛樂新聞也結束了。江梓伸了個懶腰,偏頭看了眼江楠,卻見他睜大着眼,滿臉都是淚水。
江梓吓了一跳,“怎麽了?”莫非……
江楠眨眨眼,眼睛逐漸對焦在妹妹臉上,“我聽到電視裏說,莫北……他已經确認死亡了,是嗎?”
江梓給他擦幹臉上的淚,掖好被子,“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我這不是難過麽……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失蹤了……我睡了這麽一會兒,他又……這麽年輕一個人啊……”江楠側身,背對着江梓,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哭得慘兮兮的模樣。
江梓看着哥哥微微起伏的脊背,終是什麽話也沒說。
年輕人底子好,江楠又躺了幾天,看完了前段時間很火的狗血劇,活蹦亂跳地出了院。
前些天聽到了莫北的死訊,江楠腦子裏一直在想這個事。網上的分析貼多如牛毛,且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雖然大多是經不起推敲的猜測,還是把江楠本就糾結不已的內心攪成了一團亂麻。
江楠一直覺得,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些天想到莫北,他就忍不住。他也參加了一些歌迷自發組織的祭奠活動,給予許多陌生人安慰的擁抱,但自己心裏的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卻怎麽也填不上。
這天,江楠正在整理自己落灰的書房,看到書桌上放着的祭奠會紀念冊,便想收到保險櫃裏,和當年演唱會上得來的莫北親筆簽名放在一塊。可是江楠拍着自己生鏽的大腦,死活想不起保險櫃密碼。
江梓正寫報告呢,接到江楠的電話,照例唇槍舌戰了一番,才問他有什麽事。
江楠剛從妹妹那套得密碼,正想立時挂機,就聽江梓忽然道:“你的保險箱裏……”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