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亢笑聲,堪堪蓋過一道若有若無的哽咽。
江楠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想把莫北環在懷裏,不想讓他看到接下來的畫面。
但莫北執拗地盯着屏幕,仿佛魔怔了一般,直到鏡頭不再晃動,停在了一張熟悉的臉上。
“這人……是我嗎……”莫北失神地看着那張臉,又望向江楠,再次問着自己已知道答案的問題。
江楠沒有做聲。坐在電視機前認真觀看的男子卻徑自答道,“可不就是你麽。”
錄像
? 江楠不再遲疑,環住莫北,把他轉向靠牆的一側,不讓屏幕上那張慘白的臉進入他的視線。莫北沒了之前的堅持,任由江楠動作。而這樣,江楠就不得不面向電視,眼睜睜地看着他并不想看到的畫面。
錄影還在繼續。屏幕上的莫北反應十分遲鈍,眼睛毫無神采,嘴半張,似乎想說話,但出口的卻是令人不忍的嗚咽,又不時咬住下唇,直到咬出了血,才茫然地松開。
看得出來,錄影者試圖将鏡頭對焦在莫北臉上,但影片主角的細微掙紮使得鏡頭不斷抖動,伴随着另一人的低語聲,産生微妙的令人作嘔的感覺。但坐在床沿上的男子顯然看得十分着迷,目光追随着莫北細白的軀幹和迷離的雙眼,喘息聲不斷加粗,慢慢地解開了皮帶……
江楠覺得自己要吐了,陌生男子發出的聲響令他感到惡心,而喉間的緊縮感和下腹燃起的(其實并不存在的)躁動又令他渾身發抖。
是的,這份錄像記錄的是一段令人發指的罪行。受害人是莫北(“我放進心裏珍藏的莫北。”江楠想)。而眼前的這名男子一定和當時的兇案有關。
可是江楠動不了。連舉起一根手指的力氣也喪失了。
腦中似乎有無數個聲音在争辯。而仔細一聽,都是江楠自己的聲音。真實,狂躁,充斥着欲望。
“這是真正的犯罪!不可饒恕!”
“他怎麽敢……他竟然敢……敗類……渣滓……”
“殺了他……殺了他……碎屍萬段……”
“可是,仔細想想,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許我也會這麽做……畢竟是莫北啊……”
“莫北……我喜歡莫北,好喜歡……”
“天哪……你看,莫北的臉……露出那樣的表情……真美……”
“我又有什麽立場去指責他?他只不過是做了我們都想做的事……”
“我真是肮髒。”
“所以我想把莫北也弄髒。”
“!”
江楠的背心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他頓時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捂住額頭,已是冷汗涔涔。
原本抱住莫北的手已滑到了他的大腿處。上方滴落的冰冷液體一滴滴打在江南的背上。
剛才……似乎有一些不好的想法……而到了最後,他的手已經伸向了懷中之“人”的脖頸。
即使江楠知道,物理手段并不能傷害莫北的鬼魂,他也不免膽寒。
如果沒有剛剛背上那陣疼痛……江楠愣住,想到了張天師的囑咐。
“縛靈陣會放大你們隐藏最深的執念,若是理智失控,即便是我,也難以挽救。謹記,保住靈臺清明!”
看來是張天師留在自己背上的那道符起了效果。
江楠略松一口氣。料想莫北應該也被護住,無甚大礙,可是直起身來見到莫北神色,江楠還是心痛得無以複加。
莫北的眼神是空洞的。江楠進入他視線的那一刻,雖然他還有所反應,但只是瑟縮着往後退。江楠想碰他,卻被他躲開,嘴裏喃喃地說着什麽,江楠分辨了許久,才聽懂那句話。
他說,我好髒,你不要碰我。
江楠強忍住悲憤,轉到莫北背後,意外地看到防水朱砂寫就的符文已被不斷增加的陰冷水滴化去,再起不到穩固神智的作用。
江楠的執念是莫北,而莫北心心念念的,是“莫北”。
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直到江楠出現。莫北沉浸在江楠為他營造的回憶中不可自拔。他愛“莫北”,也愛愛着“莫北”的江楠。
當事實擺在眼前,當他得知自己的美好過往是被殘忍的惡意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截斷時,即使早有心理準備,莫北還是崩潰了。
而崩潰的莫北,再次引發了江楠體內的爆裂因子。
什麽“按程序辦事”,什麽“早有部署”,qnmlgb。
只是人類而已……那就殺了你。
江楠放開扶住莫北肩膀的手,失神的水鬼沒了支撐,跌跌撞撞地坐到牆角,抱着膝蓋縮成一團。江楠咬牙,抓起臺燈砸向前方的那名男子。可是,勁風即将接觸到對方肌膚的那一刻,江楠發出一聲慘叫,跌倒在了地上。從骨髓中冒出的針刺一般的寒氣令他眼冒金星,而不斷抽搐的腹部則掩蓋着內裏仿佛被一只鐵拳緊緊攥住內髒般的疼痛。
男子低低地“啊”了一聲,俯下身查探,“疼嗎?”
江楠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低低地喘氣。
男子聽到了虛弱的呼吸聲,忍不住伸出手,在江楠不可思議的瞪視中觸到了一般人無法感知的虛體,開始細細撫摸下方鬼魂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鼻梁和因疼痛而顫抖的眼睫。這人,似乎是把他當成莫北了。
江楠只覺得稍稍平息的抽痛,因為男子再一次的觸碰,被一陣更強烈、持續更久的殘忍折磨所替代,伴随而來的還有對那只髒手的厭惡,磨得江楠幾近脫力。
不知過了多久,江楠才察覺到男子的手早已離開,于是忍住餘痛,堪堪分出一半精力來思考此事的怪異之處。
從一開始,這仿佛就是一個局。
莫北的失蹤與被害,門窗上的陣法(難以出逃,催化厲鬼),莫北殘存的記憶(找一個替死鬼),吊詭的錄影(犯罪證據),鬼魂不能加害,卻能觸碰鬼魂的男子(以及帶來的劇烈疼痛)……江楠找不到這千頭萬緒的因果,也想不出在這孤立無援的境地下的破局之法。
DV仍在勤懇地播放莫北的受難經歷,倒在電視前的江楠不用爬起也能看到。最殘忍的一段似乎已經過去,鏡頭內只留莫北只身一人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的正是江楠每天直勾勾地用眼神一次次解下的白襯衣,此時只剩一半挂在手臂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斑斑點點的青紫四散分布,而最刺目的則是環繞着纖細脖頸的深紫色淤痕。
鏡頭拉近,莫北像是睡着了一樣平靜,只是瘦弱的胸膛不再有起伏,鼻翼也沒有顫動。
江楠感到體內的寒氣如蛛絲一般纏繞在關節處,一偏頭才發現那名男子臉上帶着癡迷的笑容,湊得極近,發尾輕輕掃到江楠的肢體上,帶來了一陣陣酸軟的刺痛。
“你看,你是不是很美?可惜我現在看不到你了,只能一遍遍看着這錄像,可是終究不如你……你再等等,馬上……”
江楠的注意力卻被屏幕上的畫面所吸引:一雙手臂(手臂的主人并未被攝入)抱起了渾身綿軟、四肢下垂的莫北,走出了取景框,而浴室的門馬上被推開了,因為江楠清楚地聽到了浴室門推到底時會發出的輕微“吱嘎”聲。
随後,便是什麽東西被放入裝着水的浴缸後的汨汨水聲。
然後響起了拍打水花的聲響。
越來越響。
又漸漸低下去。
直到歸于平靜。
一個腳步聲緩緩靠近。
錄影結束。
分別
? 黑屏後,男子還在留戀地回味着昔日的種種,不過注意力還是馬上回到了腳下因為疼痛而不自主地顫抖着的鬼魂,“你終于好好地陪我看了一次。不過後面沒什麽好看的了,你死了,那就不是你了。”
江楠一直沒有說話。男子以為他是莫北,這很好。
男子的手愛憐地撫上了鬼魂的四肢,不由得想起了當時親手砍下它們時的甜蜜。與屍體不同,指尖接觸到的是一片滑膩陰涼,絲毫沒有滞澀感,且因不具實體而愈加柔軟,仿佛按得重了就會如煙霧般消散。
其實不管按得重不重,江楠都要疼暈過去了。
“跟我走,好嗎?呆在這很無聊吧。”
江楠回頭看了一眼,莫北仍面朝着牆角,也不知聽到了沒有。
男子已經返身從旅行袋裏拿出了一個黑釉小陶罐,以及狼毫、顏料等物件。江楠冷眼瞧着,心裏不由得感謝此時默不作聲的莫北。
只是,等這人發現,好不容易養好的鬼,竟被李代桃僵,不知道會作何反應。
江楠想笑,可是抽動了肌肉,疼得朝天翻了一個白眼。
這時,江楠的背上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疼痛。與男子的觸碰帶來的感覺不一樣,這陣刺痛迅速而尖銳,把江楠昏沉的神智一下撥正了,同時,